《白虎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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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狩月-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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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该知道表哥已经铁了心决定不要她、也不认她——打从她踏进这里的第一步起,她就不曾听见表哥像以往一般地唤她月儿。

她不再是他心灵相契的表妹,再也踏不进他的心门,再也无法分享彼此的脆弱,再也听不见他的真心话。她永远永远都不再是他的月儿,已经被永远永远地丢出他的世界。

“冰雅,你是怎么了?”

她想保持镇定,想象表哥那样成熟地客套相待,可是她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控制一发不可收拾的波水,声声抽息,更显狼狈。

不行,不可以这么丢脸!快停止!

这里有外人在,再这样下去,不仅她难堪,表哥和客人也会很难堪。她不能让人以为她是来哭诉撒娇!

“表哥,我……不是要来给你添麻烦的。”她使劲抹掉泪水,急切声明之际,又泛出水意。

“你现在就已经令我很麻烦了。”他苦笑着,悠然递上他的手绢。

她瞠着大眼战栗良久,才回神急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对不起。

她慌乱摸索着自己的襟侧,才发觉自己忘了带手绢,连忙颤抖着用衣袖胡乱抹拭,抹花了一脸的妆,却抹不尽泉涌的泪。

“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想告诉你。”她的抽搐断断续续,仍努力保持镇定的语调。“我听说你用很奇怪的法阵来……来抓什么未来会统御‘四灵’的十六岁少女,只要符合条件的你就杀,这实在,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

“我的作风?”

“你从不滥杀无辜。”

“喔,这样埃”他状若恍然大悟。

“我也不希望你,变成刽子手。所以,不要这样做,好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他蹙眉叹笑。

“表哥,不管你做什么,我永远支持你。可是,不要杀人。人命何其宝贵,没有人,有资格去摧毁。你停手,好不好?”

“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去我额娘那儿休息一会儿?”

“请你听我一次,就听这最后一次!我痛恨所有草菅人命的人,可是我不要恨你,我也不要你被别人憎恨。你停手吧,别再作什么少女阵了!”

“冰雅?”他被她紧紧揪着双臂的衣袖,满声乞求。

“求求你停手。要对付‘四灵’,方法很多,但不要用这一种。不要让血腥沾污你的手,好不好?”

“冰雅,我想你还是——”

“你不答应我,我绝不走!”她娇声泣吼。“我知道你不认我了,你瞧不起我,你不相信我,可你永远都是我的表哥。因为你,才有月儿,我不能眼看你堕落!”

他无奈轻叹。“来人,送二少福晋——”“我不会走,除非你答应我!你要怎么样才肯听进我的话?”柔细的嗓音已然嘶哑。“我知道你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一定有什么秘密,所以你变了。我不会奢望你肯告诉我,我只能拼命拉住你。你在走一条危险的路,你知道吗?”

“冰雅,你愈说愈离谱了。”

“你要怎样才肯听我说?”为什么她的呼喊总是传不到他心中?“我跟你磕头好不好?我刎颈求你好不好?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不可以。”他忽而转冷,截断她的激切。

“表哥”

“你不可以在我这里刎颈自荆”

她的泪眼霎时闪现期盼与感动,表哥终于认真看待她的一片苦心了。

表哥仍是关心她的,仍是看重她的。舍不得她委屈,舍不得她自残。他仍是——“你的血会弄脏我的地。”

世界顿时化为死寂。

她僵住了一切动作,连泪也冻结。天地间没了声响,没有风,没有雨,没有色彩,没有光亮。

你的血会弄脏我的地。

时光急遽倒流,她多年的苦学与奋斗,被吸往脑后。她的思绪前行,不断前行,像风一般疾驰记忆的大地,寻梦万里。

那一年,在门口,她小小的手捡起了一块木雕佩挂,正想占为己有,就被温柔的笑话叫祝“我用这个玉坠跟你换,好不好?”

水月观音的玉坠子,会带来好运的玉坠子,美丽无瑕的玉坠子,给了她名字的玉坠子,和表哥形貌极为神似的玉坠子,实现了她的梦。

“月儿冰雅。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表哥最重要的月儿,表哥最相信的月儿,表哥最疼惜的月儿,就算永远被依赖、他也不嫌累的月儿。

当年正是他的手,牵她走出封闭的生活。好希望可以永远永远牵着这双手,相互扶持,共渡人生中的重重难关与寂寞。

你的血会弄脏我的地。

冰雅宁静而安详地伫立元卿眼前,深瞅地面。泪已停,雨正歇,阳光微微露脸,无人有所动静。

“冒昧打扰,请多见惊。”她的心情与话语淡柔,有如狂风骤雨后的风平浪静。

唯一残存的,是长睫上的晶莹。

她合上眼,缓缓取下衣内细藏多年的牵绊,安置掌中顾念许久后,轻声搁到桌面。

“告辞了。”

两个人,两颗心,两道命运,就此分离。她静静离去,他静静凝望轩外水面,两人都不曾回头,不曾留恋。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她在人前这么狼狈。”轩室内的一人冷笑。

另一人深深吐息,转向元卿。“你用了最差劲的方式,放她去自由追寻感情。”

元卿恍若无闻地远眺天际。潋滟波光闪烁在他脸上、身上,粼粼光影随轻风、随柳丝,盈盈摆落,拂掠他的缥渺与俊逸。

“你就这么不在乎她的离去?”

元卿始终没有回应朋友的责难。晶透的黑瞳悠悠远远,似乎已经看破一切,实则什么也看不见。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高人泪。

冰雅进入与过往完全断绝的新生活。新婚半年多来,她毫不接触任何与“四灵”或“四府”有关的事物,彻底放弃曾独步天下的易容功夫。她安然享受豪门贵妇应有的悠闲与淡漠,闲来读诗填词,摩筝琴棋,看戏听曲,任女眷们拥着她东拉西扯。

她始终沉默,只出借耳朵。

王府生活向来别有争斗,家门内照样风起云涌。可是无论内讧得再严重,她毫不干涉。琥珀郡主几次为她宝贝的夫君小祺向冰雅求援,她也无动于衷。理由是,小祺的麻烦与“四灵”有关,她不想碰。

只有百祯知道那层冷漠下的真面目。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他都得将她自泪涟涟的梦魇中唤醒,救她脱离内心深埋的伤痛。

但那感觉像幽魂一般,紧紧纠缠着她的脆弱心灵,夜夜折磨。

百祯无所谓,大方地呵护着,恣意抚慰。他只要能完全独霸冰雅就好。她变得如何退缩、如何憔悴,他都无所谓。

只要她有时会冷然凝睇,仿佛在观测他的痴狂还能延续到几时。

他当然了解女人不安的心里,也都以他最浓烈的狂野欲焰予以保证。他自信,肉体的回应更胜于语育。

然而她的不安不曾褪减。

以往的他们是在敌我对战中相互吸引,有冲突、有竞争,她还有惊世绝技在身。现在的她还剩什么?靠的只是青春,以美色事人。

纵使她已一无所长,百祯仍待她如昔,深深为她着迷。她不懂,他到底在迷恋她什么?他还会迷恋她多久?她为了百祯,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人生重回原点,无依无靠,唯一依赖的,只有百祯。而他呢?……别再想了,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

“冰雅,你就不能看在妯娌情分上帮帮我吗?”琥珀在返回端王府的马车内喋喋不休,打断冰雅的思绪。

冰雅垂望一身毫无意义的锦绣华袍,完全想不起刚才在宫里和皇贵妃闲谈了些什么家常。

百祯却很喜欢她艳光四射的娇美扮相,更喜欢将她件件剥光……“冰雅,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琥珀愈嚷愈暴躁。

“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我的小棋被人害死吗?”

“与‘四灵’或‘四府’有关的事,我爱莫能助。”

“可我的小祺是被祯二哥陷害的,你能说这与你没有关系吗?他们可是亲兄弟,祯二哥却这样利用我的小祺,害他被‘四府’整得惨兮兮,你也不管?”

冰雅冷眼茫然。当初她直指百祯利用家人的本性时,被琥珀打得半死,如今却又拿同样的问题责怪她的不是。

“是祯二哥叫小祺在御前拦截元卿贝勒的盐务奏章,也是祯二哥唆使小祺去拆开元卿贝勒的盐务密折,完全压下他查出的盐务内幕。如今元卿贝勒把矛头指向小祺,在朝堂上弄得小祺成天焦头烂额、生不如死。两个与你有密切关联的男人把我的男人整成这样,你也有脸置身事外?!”

“下车吧,到家了。”

“冰雅!”

她头也不回地冷然大步前行。琥珀天天拿这事跟她吵,吵得她已死的心又开始泛起涟漪。

不要再去管这些琐事了,不准再替这些纠纷烦心,更不准再为毫不尊重人命的怪象抱不平。她已经管过,也努力了够多,更为此被重重伤过。

她的满腔热忱,难道还被践踏得不够惨痛?

“冰雅!冰雅!”

琥珀沿路追着,无助地由愤慨转为焦躁,由焦躁转为难过。追着追着,便沦为边跑边哭。块头健壮的大姑娘,最后竟像迷途小孩似地皱脸哀泣,紧追着冰雅的背影不放。

“别这样。”冰雅故作不耐烦地甩开拉住她后肘袖的牵扯。

琥珀不管,硬是抓着她,不顾形象地失声啼哭。她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救小祺,她自己也没啥本领,但她知道冰雅可以。

冰雅尴尬地扯下手绢递过去。“不要哭成这样,很难看。”

她不管,为了小祺她什么都不管了。

冰雅无奈长叹,努力撑住快要瓦解的冷血坚持。“琥珀,你……到底希望我怎样?”

“我只是要你帮我救救小祺而已!”

“可是我……”

“我不管什么‘四府’、‘四灵’了,我要的只是一条人命啊!”

冰雅一悸。是啊,这根本无关敌我思怨,而是关乎人命。

“冰雅!”她催促着,极力施以人情压迫。“求求你,我真的没法子可想了才会找你。你就替我救救小祺嘛!”

“让我回去想一想再……”

“不要想了,就这么决定啦!”琥珀武断地遽下结论,便破涕为笑。“太好了,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一定要管我保住小祺喔!”

冰雅无言以对,就被抛在庭院中寂然孤立,自行收拾残局。

很奇怪地,她竟然连自己都莫名其妙地轻轻笑起。琥珀实在率直得令人没辙,但她的要求深深打动冰雅的心。

不管是正是邪,人命都是宝贵的,任何人都无权摧残他人性命。

和百祯好好商量这事吧。

冰雅仰望晴空,深深吐息,眼眸中闪耀着久久不曾出现的跃动光彩。她为什么会忘记自己最原始的信念与坚持?为什么要退缩得那么盲目?有些执著可以舍去,但原则却不该动摇,不是吗?

月儿,原则性的事情,不能妥协。

她闭上眼眸,防止记忆夺眶而出。她是百祯的妻子,她人生的重心也是百祯。她要护卫他的家人,如同护卫她自己的血亲,况且,那是条宝贵的人命。

而且,百祯利用家人的这项恶习,也着实该受点教训。

她精神抖擞地迈向百祯的书房.打算展开新的战役。

“百祯,我有要事得跟你——”

眼前的景象,令她的活力骤然迸碎,整个人被打在原地。

他正和一名高眺纤瘦的女子站在桌边环颈相吻,唇舌缠绵,身躯相贴。见她闯入,不惊也不避,只是微微分开绵密的吮物,双双斜睨地的呆愕。

“什么事?”他没事似地瞥着冰雅,松下环在女子腰际的铁臂,但也没完全分离。

冰雅彻底地无法反应。这样不行,她的震骇实在太幼稚,她得赶紧落落大方地表现若无其事,就像他们一样。

“冰雅?”百祯终于脱离女子,蹙眉走近。“怎么了?”

没什么。快!冷冷地不屑说道“没什么”,不过来跟他谈件小事罢了。快说!

“冰雅?”干嘛魂都没了似地死瞪着大眼?

“还是我来吧。”女于抚着百祯的臂侧优雅介入。“幸会。我是江南女华佗容贵,也是替你和百祯拜堂完婚的易容替身。”

她的替身?替到什么程度?包括圆房?包括在书房陪百祯销魂?

“你别想太多,也别胡乱猜测。”容贵冷艳疏离地高高睥睨着渺小的冰雅。

“容贵就往回江南去了,一直想在离去前见你一面。”百祯柔声引荐。

“好向我当面展示你们的友情?”

冰雅僵硬的笑语顿时弄拧了他俩的友善态度。

“你在讲什么?”百祯阴沉地眯起双眸。

“请不要说些你自以为很了不起的蠢话。”容贵低柔的嗓音充满权威感。“如果你没有能力管好你那颗胡思乱想的脑袋,就努力闭紧你不知好歹的嘴巴。”

“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该闭嘴的人是你。”冰雅冷冷瞪视着。

“喔?我没资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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