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才有些伤感的叹了口气。
秦铮朝河那边走过去，走了一半，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群孩子的叫闹声。他循声走过去，便看到秦喆抱着一条大鱼，被几个大他几岁的孩子压在地上，大叫着：“你给不给，给不给？”
秦喆咬着牙，被按在泥地里，鞋子已经脱落，掉在不远处，身上的衣服更是沾满了烂泥，一团乱。他人小，力气小，被人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只是手脚并用，费劲挣扎，就像是脱了水的鱼，狼狈至极。
“这是我抓到的鱼，为什么要给你们？”秦喆的声音清脆，在闹哄哄的声音里格外响亮，那几个孩子却不管他的辩驳，只是拼了命的把他往泥里按。
秦喆挣扎不开，急的红了眼睛，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我妈说了，秦喆是野种，是他爹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女人生的孩子。”几个顽劣的孩子见抢不到鱼，便往秦喆身上扔泥巴，嘴里嬉笑着说些大人们私底下说的刻薄话，一脸凶狠得模样。
秦铮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走过去，拎着那几个孩子的领子把他们从秦喆身上拽起来。
秦喆抬头看见秦铮，眼里一亮，急忙站起来，把鱼塞进秦铮怀里，“哥哥，看，这是今天我抓到的，比他们的都大，你拿着，别被他们抢了去。”
几个孩子见秦铮阴沉着脸，也不敢出声，转头便都跑了。
把小孩子抱进怀里，秦铮沉着脸不说话，只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秦喆在地里打了滚儿，整个人都像个泥猴子似的，蹭在秦铮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秦喆也不知道脏，一手抓着鱼，一手搂着秦铮的脖子，从头到尾，一直在笑，像是把刚才的委屈都忘光了。
这样的事情似乎不是第一次，母亲见秦喆的模样，眼圈儿又有点红，进了屋烧了水，给秦喆洗了个澡。
这段时间，秦铮便坐在门槛上出神。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秦铮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在村子里，没有父亲的孩子总是容易受到欺负，他小时候成绩在村里又算是好的，常被人把书包抢了去扔进河里，他趟下河去捡，便有人站在河岸上拿石头打他。他这样磕磕绊绊地长大，委屈有一点，却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这一次，他看着那些大孩子欺负秦喆，心里却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心痛和懊悔，满满的涨在心里，那一刻，他真的恨不得把那些孩子揍上一顿。
秦喆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走出来抱住秦铮的脖子。他这两年，虽然长高了一些，却没有秦铮窜得厉害，此时抱过去，反而比以前更难了一点。
秦铮习惯似的把秦喆抱进怀里，亲亲他湿漉漉的头发，又摆弄着他的胳膊腿，查看方才造成的擦伤，还好都只是一点刮痕，并不重，也没有出多少血，只是青青紫紫的，很是狼狈。
“哥哥，”秦喆看不懂秦铮的表情，以为他不高兴自己和别的孩子打架，有些怯生生的唤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嗯？”秦铮摸了摸秦喆的头，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经常和他们打架吗？”
“嗯……没有。”秦喆倚在秦铮怀里蹭了蹭，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不过我年纪小，打不过他们。”他说到这里还撇撇嘴，似乎这件事比受了欺负更令他懊恼。
秦铮被秦喆逗乐了，咧了咧嘴，又说道：“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就把鱼给他们，这样不痛吗？”
“那是我捉的！要给哥哥吃的。”秦喆稚嫩嗓音喊出来，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每次都这样，他们捉到的比我的小，就逼着我跟他们换，我不换，就欺负我。”像是突然找到了申诉的人，秦喆断断续续的说着。
秦铮心疼地皱紧了眉，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母亲在他身后，轻轻按住他的肩。“别担心，小喆知道该怎么做。”
他回过头去，看母亲笑容温和，轻笑着说：“这孩子捣蛋的时候，你没见着。”
“嗯，你还会捣蛋？”秦铮伸手捏住秦喆的小脸，嬉笑着问道。
秦喆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抱怨道：“妈妈说话不算数，说好了不告诉哥哥的。”
“到底怎么回事？”秦铮越发好奇了起来。
“他趁着隔壁家二虎在河里洗澡的时候把人家的衣服扔他们家猪圈里去了。害的那孩子光着溜儿，一边哭一边回家去了。”母亲说完，噗嗤笑了出来。
秦喆蹭的红了脸，把自己埋进秦铮的怀里不敢出来。秦铮怔了一会儿也笑了起来。
此时天色未暗，太阳还斜斜的挂在天上，在院子里洒下一地光芒。
第 6 章
那天晚上，依旧是秦铮与秦喆一起睡，自秦铮这几年个子窜起来以后，窄窄的单人床对于兄弟两人便显得小了很多，大多数时间都是秦喆趴在秦铮身上睡。
兄弟俩躺在床上，说些闲话，秦铮心里揣着上学的事，虽然对母亲先瞒了下来，此时却是瞒不住了。
“如果哥哥回学校去读书，小喆觉得怎么样？”秦铮随手揉了揉小孩子柔软的头发，随口说着。
秦喆年纪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容易困，此时已经是半梦半醒，趴在秦铮胸口上蹭了蹭，才朦朦胧胧地说：“哥哥不是不喜欢上学吗？”
“要是现在又喜欢了呢？”
“那就去啊，那明天开始小喆出去工作，赚钱让哥哥上学！”
秦铮噗嗤笑了出来，“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哼，我已经长大了！”小孩子不服气的说。
“等你像我一样高的时候，就长大了。”秦铮笑咪咪地比量着，“还差了这么大一块儿。”
“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出去赚钱，这样哥哥就不用那些辛苦了。咱们拉钩钩。”
秦铮伸手和秦喆拉了勾，想了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好了，睡吧。”
秦喆乖乖窝在秦铮怀里睡着了，秦铮却有些失眠，想着上学的事儿，揣在心里沉甸甸的，许久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秦铮又要回镇上去了，母亲大清早起来，做了些时鲜的桂花馅儿包子给他拿着，秦铮趁着母亲不注意塞了一个在秦喆嘴里。秦喆费力嚼着，鼓鼓的两颊快速运动，好不容易塞了进去。兄弟俩相视而笑。
母亲和秦喆送秦铮到了村口，秦喆走过去，勾住秦铮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吧嗒亲了一下，留下一个口水印，“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啊。”
“嗯，下次回来给你买奶糖吃。”
“好~~”说起奶糖，秦喆的眼睛亮了亮，惹的母亲掩着嘴笑起来，笑骂着“小馋猫。”
秦铮也笑了起来，与两个人道别，往镇上的方向去了。回到工地，包工头便带了他上了一辆黑色汽车。秦铮从小没坐过这么高档的汽车，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只觉得手足无措，简直不知道手脚该放到哪里。
开车的司机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叔，看秦铮那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别紧张，我们老板人挺好的，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秦铮呆呆的哦了一声，绷紧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了。
到了地方下了车，竟是个两层楼的小别墅，秦铮的手紧张的冒汗。
“去了别紧张，赵老板人挺随和的，你到时候好好表现。”包工头拍了拍秦铮的肩，又钻进了车里。
一时之间，这精致洋楼的前面，只剩下秦铮一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又大又空，秦铮走进去，一时间被里面华丽的装潢和陈设弄得迷了眼，他只觉得满眼望过去，到处都是以前只在商场的电视上见过的东西。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想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件洗过多次的衬衫和牛仔裤，微微有了点自卑的感觉。
“你就是秦铮？”有人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那是个微胖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休闲服，目光肆意的打量着秦铮。
秦铮点点头，咽下一口唾沫，说道：“赵老板好。”
“别紧张，先坐吧。”男人指了指一楼的沙发，随意的说。
秦铮只得坐了下来，只觉得这沙发软绵绵的，人坐在上面，好像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似的，心里也放松了一些，他心里想，“这个赵老板，脾气好像真的挺好的。”他见过那些傲气冲天的城里人，看他们这些民工的眼神都是斜着得，早有心理准备。
“我看过你初中以及高一的成绩，还算不错。我可以为你提供直到大学毕业的工资，在此期间，供给你和你母亲弟弟的全部生活费。另外每个月再给你一千元零花钱。”
秦铮怔了片刻，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赵老板。”他此刻心里激动的厉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能显得不失礼，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当机了一样，“零花钱就不用了……我……我不用了那么多钱。”
“不过，我要你不能住校，每天都要到这里来睡。”赵老板突然说道，他的眼睛依旧在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秦铮，那副模样倒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反而像是件商品，只是秦铮此时情绪过于激动，才没有发现。
“啊？为什么要来这里睡？”秦铮愣了半天，莫名其妙的问道。
“我包养你，你当然要到这里来了。”男子说到这里，像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秦铮，“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我还给了他一千块中介费呢，说实话，要不是看你身材这么好，我还真不愿意找个新手来□。”
秦铮霍的站了起来，“包工头只和我说，你愿意资助我上学，他……他没说……”他再傻，此时也明白对方的话，不禁打了个冷战，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胃里翻腾的厉害，就好像被人迎面扇了一个耳光，难堪至极。
“搞什么啊，老刘这个没谱的，竟然框我的钱。”赵老板翻了个白眼，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要是不乐意，就走吧，算我白扔了一千块钱。真丧气，和他说了跟人家说清楚，还给我乱搞。”
秦铮跌跌撞撞的冲出别墅，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扶住墙边，哇的吐了出来，呆了许久，才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回镇上去。他不知道路，只凭着印象，徒步往镇上走去，直走到下午才到了镇上。
包工头看他狼狈不堪，脸色发白，露出尴尬的表情，说道：“秦铮啊，你回来啦，和赵老板谈得怎么样啊？”
秦铮觉得眼眶发热，急忙低下头，嘴唇颤了颤，许久才开口，“刘叔，你怎么这样啊。我是需要钱……但我……”满腔的希望付诸流水，更可怕的是被伤到的自尊。秦铮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再懂事听话，说到底也不过是个18岁的孩子，又怎样经得起这样的大起大落，一时间满心的委屈让秦铮有些歇斯底里的崩溃起来。
第 7 章
这件事之后，包工头对秦铮也多少有些尴尬，不敢与他对视交流，秦铮心中憋了一口气，又没法说与谁听，索性辞了工地的工作，又回到镇上，找了个在工厂的工作，收入肯定比在工地上少一些，但好在稳定，人际关系也简单。
转眼又过了两年，秦喆终于到了上学的年纪。秦铮专门请了假回家，帮秦喆办理入学的手续。
秦喆不再是几年前的样子，懂事了很多，对上学的事十分期待，晚上的时候拿了新买的书包左看右看，兴奋不已。
母亲在一旁有些心疼地笑着，拉过大儿子的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铮却是看开了，他在社会上摸打滚爬了这些年，见过的听过的都与以往不同，因此只是淡淡笑着，仔细叮嘱秦喆要好好学习。
秦喆用力点了点头，说：“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考了大学，让哥哥上学。”他知道秦铮为他上学牺牲了多少，也不再像幼年时那样以为哥哥真的是因为不喜欢才辍学的，之前还闹过一阵别扭，嚷嚷着要和秦铮一起出去打工，被秦铮好不容易劝了下来。
“小喆乖。”秦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喆有些兴奋过了头儿，怎么也睡不着觉。此时还是九月初，天气热的厉害，秦喆趴在秦铮身上，像个火炉子。秦铮心思着，怎么也该在家里添张床了。
“睡不着吗？要不要出去坐会儿？”秦铮一边问着，一边摸着秦喆的背，一手的粘腻，像是有不少汗水。秦喆“嗯”了一声，翻身下床，顺手把旧电扇拎到门口，呼啦啦的吹着。
秦铮笑道：“热了就早点说，也不怕中暑。”他也下了床，走到秦喆身边坐下。
夜幕下，整个村庄都安静异常，远处偶尔传来犬吠，秦喆被吹得凉快了一点，于是慢悠悠的倚到秦铮身上，许久才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等我考上大学，就能赚很多钱了。”
“臭小子，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吗？”秦铮忍不住又伸手去揉秦喆的头。他的头发和一般男孩子不同，软软的海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