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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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翦梅-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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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奴才就进去找,才晓得……她已经乘机逃逸了。”

“糊涂!庄叔,”狄鹏吩咐道。“马上派人四处搜查,务必将她找回来。”

“是。”庄仪是虹云山庄的帐房兼总管,年逾五十,非常精明能干,自年轻时候

起,即很得狄氏父子的倚重。

“呃……少爷,还有一件事……”小厮期期艾艾地扭绞着衣摆。

“什么话快说!”

“那个……奴才刚刚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

狄鹏示意他不要浪费时间,赶快往下说。

“唐府的周管事。”小厮拧着眉头道。“说也奇怪,周管事是奉命到咱们山庄向

大少爷致哀的,现在大少爷都已经出殡好些天了,怎么他还不回去?”

唔!的确可疑。

狄鹏浓似蘸墨的眉宇如长鞭一扫,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告诉庄叔,找到人马上送往清河县。”

“你要亲自去找唐毅问明原委?”狄秋荷从帘后走了出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狄鹏现在尚未能确定究竟谁才是幕后的黑手。

不过,他相信无论是谁都必须为狄虹的死负起完全的责任。

“我跟你一道去。”

“不,请姑姑留在庄内,帮忙料理事务,我有庄叔陪同即可。”狄鹏担心她的火

爆脾气,去了只会碍事。

“又是庄叔,你就只相信他。”狄秋荷有些儿吃味。

狄鹏但笑不语。他也会相信过她呀,狄虹的婚事不就是听任她安排,结果呢?

思及至此,脑中遽尔浮现伊人的身影。这陡升的妄念,令他胸臆怦然悸动,额际

微微沁出冷汗。

“怎么啦?”狄秋荷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对劲。

“没事。”他暗抽一口气,勉力稳定心神,然唐采楼鲜丽的容颜却顽固地盘据心

头,久久不肯散去。

“那就快去吧!假使查出此事果然是唐毅夫妇所指使,千万不可心慈手软,即使

不诛他全家,也至少要提回五颗人头,以慰虹儿在天之灵。”

“不。”狄鹏一口回绝狄秋荷。“大哥中毒前已然病人膏肓,这是你我心知肚明

的事。娶妻冲喜,原是一步险棋,论真追究,我们也得负一半责任。”

“你这是在怪我?”狄秋荷怒气十足。

“侄儿岂敢?我只是提醒你,让大哥人入土为安,不要再妄造杀孽。”

“你……”狄秋荷扁着嗓子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个女人。你爱上她了,

对吧?”

“姑姑硬要牵丝攀藤,将两码事混为一谈,侄儿无话可说。”狄鹏抱袖一揖,阔

步迈向大门,旋即策马离去。

“喂,你……”狄秋荷追至前院,怅望马蹄掀起的漫天尘土,心中惶惶忑忑,难

道……她真的错了吗?

※※※

清河县,南池子,西五六条街底二十一号的唐宅大门外,来了十名神秘大汉。

周遭死寂,呼吸可闻。

这座有着四十余年历史的大院,黑夜中益显其财大气粗的霸傲。

一名大汉叩着门环,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应门。门才开启一条细缝,众人便无声

地一拥而人,把应门的老佣人堵在门上,其中两名大汉以蒙汗药喷向院里的三头恶犬,

顷刻间便控制了局面。

老佣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声张,竟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唐毅的卧房在哪里?”

“老爷出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夫人或大小姐。”

“大小姐?你家大小姐不是已经嫁入虹云山庄了?”问话的人虽然刻意压低嗓门;

但仍听得出相当急切。

“不……不是,嫁人狄府的其实是我们家的小小姐……唐采楼。”

吓!为首的大汉和一旁的黑衣人骇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众皆默然。怎么会?

“带我们到唐玉婕的卧房。”

老佣人指一指左侧。“请……跟我来。”

房子共五间,精练的十名黑衣高手,闪身到了后花园。

“就是这一间。”

大汉点了老佣人的哑穴,示意其中一人轻轻撬开那房间的门。

里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交换了数个眼神,迅雷不及掩耳,四人已散至角落,借着室外微弱的天光,

隐约见房间正中,有张华丽的枣红大床,一顶红罗销金帐软软撒下。

床上影影绰绰。她就是唐家的大小姐,那个原本应该在一个月前嫁人狄家的唐玉

婕?

狄鹏迈步向前,唰地拉开罗帐——

“什么人呐?”唐玉婕见房里来了一大票人,吓得张开嘴巴,准备失声惊叫,孰

料她一口气急喘上来,颈子已给架上一把匕首。

事情太突然了,她犹在睡梦中,欠身半起,惊慌未定。

“你……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你叫唐玉婕?唐家的大小姐?”狄鹏急着弄清真相,只拣重要的问题问。

“是,是啊!”

“那么嫁人狄家的是谁?”

“是……”她惶恐地看着来者,惴想这批不速之客究竟是哪条道上的?

“快说。”匕首登时逼近寸许,直刺她的咽喉。

“是……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为什么是她?”

“因为……啊!”一阵刺痛窜向脑门,她清楚地感受到湿粘的血液自脖子流淌至

襟口。“是我的意思。不,全是我娘作的主,与我无关。”

“包括用毒害死狄虹,是不是?”

“没……没……啊!”她再也说不出话了,深抵喉间的匕首,害她痛得五官扭曲

成团。“是……是的……”

话声刚刚落下,一个黑布袋立刻套上她的头颅。

“如何处置?”一旁的黑衣人问。

“你决定吧!”冤有头债有主,他要的是另一条命。

狄鹏撇下众人,转身匆匆夺出房门,抓着老佣人就往外走。

真相已然大白,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感,反而蒙上沉重的阴霾。

※※※

唐夫人于该夜猝然“病死”床榻,没有人去深究原因,当然也不认为有所谓的

“凶手”。唐玉婕呢?那夜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她,唐宅内外谣传纷纷,可谁也没法

证实,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尽快找着她才能真相大白了。

一件欢天喜地的婚事,幡然一变成了永难弥补的憾事,怎不令人扼腕?

如何去告知伊人?负荆请罪恳求原谅?但,她肯吗?

狄鹏立于净水庵大门外,心比絮乱,思绪如涛。

一名女尼好心地过来询问:“施主,进香,还是找人?”

“找人。找唐采楼。”狄鹏不晓得她的法号,只好以俗名相称。

“唐姑娘?”

姑娘?“你是说她没有出家?”他莫名地心中一喜。

“没有呀,师父说出家受戒必须心甘情愿,唐姑娘不肯,谁也不能勉强她。”

“如今她人呢?”他已经等不及要见到她,告诉她他心底的愧疚。

“不见了。”小女尼茫然地摇摇头。“上个月有一天,庵里又来了一大批存心不

良的恶棍,师父要唐姑娘先到藏经阁暂时避一避,哪晓得她就这样不见了。”

狄鹏满怀希望,却扑了个空,不禁怅怅落落,失望不已。

“没找过吗?”好好一个人岂会凭空消失?

“找,找遍了整个山头,可就是找不到。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师父。”

※※※

蜡烛高高燃点着,烛光摇曳中,佛像若隐若现,影子一一投向四壁。

狄鹏和老师太,各自盘腿而坐。

“你有心事?”

“怎样才能找到她?”狄鹏闭目打坐,但方寸间扰攘依旧。

“找她何用?”

“弟子该为做错的事赎罪。”他浓眉深锁,深深地,在额心几乎形成一个折痕。

“只是这样吗?”

“我……”他欲言又止,仿佛怕泄漏了心里的秘密。

老师太仰首望向他,若有所思地。在静夜中,只有凄切的虫鸣,唱着最后一阙清

歌。

“你动了欲念?”

狄鹏沉吟良久,难以适切地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确让弟子魂萦梦牵。”借辞搪塞,不如诚实以告。他很清楚这件事即使瞒

得了旁人的耳目,也瞒不了自己的心。

“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师父不阻止我?”他愕然睁开眼睛。

“为什么要阻止你?少慕色艾,乃人情之常,你既非出家受戒的僧尼,岂能要求

你四大皆空?”

狄鹏受到极大鼓舞一般,欣然自座中弹跳而起。

“多谢师父。”

“知道如何找到她了?”

狄鹏喟然摇摇头。“即使天涯海角,穷毕生精力,我也在所不惜。”他发誓非找

到唐采楼不可。

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俩不可能就此云淡风清,转眼乍别。

如果她不曾受迫成为他的大嫂,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惨剧,如果他不削去她的长发,

强行留下她,那么……

如果没有“真相”替他除去心中的罪恶感,也许他永远都提不起勇气走入净水庵。

既然来了,他就非得到一个“结果”不可。

第四章

三年后,江湖上出现一个行迹十分怪异的帮派——“一翦梅”。“一翦梅”既是

帮名,亦是他们帮主的称号。

这个帮派究竟有多少徒众没有人确实了解,大伙儿仅知“一翦梅”的帮主是位美

貌非凡的女子,只愿意收授男徒。然而投奔到她门下的男子,个个都已经是武功高强,

在武林之中享有相当的名气。与其说是拜师学艺,还不如说是慕她的“艳名”而来。

“一翦梅”不像华山、昆仑……等帮派,专以潜心修练,致力武学为宗旨,“一

翦梅”的徒众既是个个武艺超群,自然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在学习武术上。因此他们大

肆经营商务,包括织坊、染坊、铜矿、锡矿码头、各船坞货栈、甚至赌坊,行迹遍及

整个大江南北,短短几年,即在江湖上造成相当大的震撼。

他们将挣来的钱财全部奉献给这位美丽的帮主,而无怨无悔。她座下有左右使者,

四大护法、八大散人、十六大护卫。他们的共同特征是年轻、俊朗、身手矫健,而且

对她唯命是从,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翦梅”旗下虽然拥有诸多产业,但她却一直蛰居扬州。按天下名园胜景,洛

有“名园”之记,汴有“梦梁”之禄。扬州名城大郡,地襟吴越,怀水抱山,乃是天

然风尚华丽之所。

她有的是钱,购名山、居华夏根本不成问题。只是她刻意的深居简出,则更引起

众人的遐想,进而议论纷纷。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她,她就是要尽享荣华富贵,就是要唯我独尊,就是要孤傲冷

漠谁都不理!

此刻,“一翦梅”正在她的小院西房,描织锦花以打发时间,一手捏着竹蔑绷紧

了的一块月白苏绢,一手握黛石笔出神。

这是一双晶莹得似象牙雕琢出来的美臂,如雪的皓腕微带一点晕红的血色。翠绿

的竹蔑弓弦上的画,是一技横亘的梅花,映衬着漫天的大雪和一片朦胧的茫茫凌岗,

画儿、手儿和她的人一样绝丽而冷艳。

沉吟未几,贴身侍撞小四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天黑了,怎么也不点灯?”小四打火点着了蜡烛,小心翼翼地将滑落的毛篷帮

“一翦梅”披上肩背。

这是他最爱做的工作,服侍他的主子穿衣吃饭,他就好开心。

“一翦梅”注意到他手中的信笺,问道:“有事?”

“盖左使飞鸽传书,说有一个疯子,天天到场子里闹事,还把几个堂口搞得鸡飞

狗跳。”

“一个堂口有百多人,竟然摆不平一个疯子?”“一翦梅”微微地有些愠怒。

“信里说了,那人虽然举止怪异,行径疯狂,武功却恁地高强,盖左使就是拿他

莫可奈何,才特地修书回来请示您。”

“那人叫什么名字?哪条道上的?

小四无辜地摇摇头。“盖左使信上没写。”

“混帐!”“一翦梅”勃然大怒。“打不过人家,连对方的来历、底细都搞不清

楚,这要传了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她丢下手中的黛笔,霍地起身,

踱至窗边。

“帮主别恼火,小的马上回函给盖左使,叫他——”

“不必了。”“一翦梅”料想对方此举的目的十之八九是为了引她出来,如果她

一意回避恐将惹出更大的乱子。

身为一帮之主,尽管靠的不全然是才能武学,她总也不好意思养尊处优,啥事都

不闻不问吧?

“依帮主之意?”

“我倒想去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敢来砸我的场子?”

※※※

蹑州知名酒楼“三庆园”内和往日一般热闹非凡,侑酒的歌女软哝地唱着曲儿:

帘前记执纤纤手,堂中细酌盈盈酒……惆怅巫山一段云……

酒楼上大约坐了九成满,众人吃酒、划拳,谈笑风声,谁也没注意到二楼角落里,

从晌午就坐了一名公子哥儿打扮的男子、这人头上戴着一顶笠帽,帽檐压得极低,似

乎刻意不让人看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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