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柔地拉着串儿的手:“你六妹妹郭贞五岁,这两天受了寒凉,今天没带她过来,改天再见吧。”
串儿谢过,强忍住笑,将金项圈递给如意收着,: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呢。方姨娘体谅自己穷,今后可以把这金项圈毁了换钱。
郭晞早就不耐烦了:“行了,夫人也坐下歇息吧。串儿过来,见过几位兄弟。”
指着左手边穿利休鼠衫子的青年:“这是你大兄,郭钢。”
指着身穿露草色衫子的青年:“你二兄,郭鍊。”
指着海松色衫子的少年:“你三兄,郭銶,”
若竹衫子的是郭均:“你们同年,你比他大一个时辰的样子。”
串儿诧异地盯着脸儿略胖的郭均:“同年么?看起来有几分面善,果然有缘。”
郭晞开心地笑道:“是啊,也真难得。”
又指着站在末尾穿洗茶色衫子的小儿:“最小的弟弟,郭鉷,比贞儿大二十多天。”
串儿到了后面脑子里一团糨糊,机械地笑着,行礼,叫人。
算起来,郭晞有九个孩子,五子四女。
阿娘啊,您嫁的是个什么家庭啊?他有这么些妻妾,这么些儿女,您又算什么呢?
是,也许对您而言那是很正常的,可是,女儿为您感到悲哀,感到不平。
就算在这群妻妾中这个男人最爱您,对您有真情,可他的心也被妻妾儿女分走了大半,到您手里,还剩几分呢?
在女儿眼中,您是最好的,值得更好的人。
也许,离开人世,也算是幸运的。到另外个世界,如果还能思考,您必然会发现有种生活,绝对与此大不同。
郭晞怜爱地看着串儿:
“串儿累了吧?”
扬声叫道:“开席吧。再折腾下去,串儿累得没胃口了。今天,咱用大圆桌,团团圆圆的意思。”
串儿眼睛扑闪几下:这么多人,能坐下?
天真地笑着:“一切但凭阿爷吩咐。”
郭晞开心地哈哈直笑:“我的串儿真是懂事。来,跟我走,就坐我身边。”
串儿假装胆怯地扫视众人,大人们倒没什么表情,郭嘉与郭淳撇嘴,满脸不屑,几位兄长,除了郭钢温和地冲她笑了笑,其他人看不出喜怒。
宴客的厅堂很大,餐桌也大,估计能坐二十个人。
餐桌正中已摆上一道气势磅礴的菜式,却是一群蓬莱仙子般的歌女舞女,穿红着绿,素手细腰,舞姿翩跹。
郭晞笑吟吟地拉串儿坐在身边:“这是宫里传出来的看菜,供观赏。串儿回府是喜事,本该请了歌舞乐伎亲朋好友前来,可我想,串儿尚在孝期,这样做对杳娘不敬,只得安排了这个菜式,应个景。”
串儿眼睛有些湿意,半是感动半是激动:
“谢谢阿爷,谢谢母亲。真好看。”
郭晞点点头,欣慰串儿的懂事机灵:
“都是些素菜蒸面做成,也可以吃的。”
串儿抿嘴笑着,眼睛亮晶晶:“那太可惜了,不能破坏了。这手艺,真是太巧了。”
串儿坐在郭晞左手一,然后众兄弟姐妹依次围了个圈,几位姨娘站在郭晞和王氏身后。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吃食。有五生盘、逡巡酱、八仙盘、分装蒸腊熊、升平炙、乳酿鱼、遍地锦装鳖、红罗丁、巨胜奴、吴兴连带、葱醋鸡、浑羊殁忽,羹汤有冷蟾、卯羹、鳜鱼羹,粥品有栗粥、乳粥,最后上了鸭花汤饼。
顺心帮忙上菜,如意负责给串儿布菜。这些日子相处,如意已和串儿有几分默契。只要串儿拿筷子遮挡在碗上,就表明她不吃那菜。
郭晞着人给大家倒上葡萄酒:
“这是精酿葡萄酒,今天,大家都喝一杯吧。”
串儿看着紫红色的酒液,犹豫片刻,随着大家一饮而尽。咂巴着嘴,望着郭晞:
“真好喝。阿爷,串儿再喝一杯吧。”
郭钢插话:
“五娘还是别喝猛了。这酒劲力不小。”
串儿回头看着郭钢,看着他温和的眼透露出的真诚,笑了:
“谢谢阿兄。”
郭晞笑道:
“串儿,你快十岁了,正如你母亲所言,也得有个大名。我想好了,今后你就叫郭钏,金钏玉钏那个钏。”
串儿无所谓地点点头,王氏与众姨娘却脸色大变。
在郭家,只有男子嫡女才能按照字辈取名,郭晞这是将串儿的嫡女身份正式定下了?
王氏不甘心地握了握拳,笑容越发灿烂:
“夫君,要定下串儿的名字,恐怕得等开了宗祠才成吧?”
“一个名字而已。等父亲大人回来,立即开宗祠。”
开宗祠?哼,要开了才算。
只要拖到串儿出嫁,她就一辈子只能是个庶女。
站在一旁的莫姨娘眼一眯,咬了咬唇,暗自做了个决定。
第111章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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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遣了泥点前往正院禀告夫人,请夫人为串儿请大夫,又悄悄叮嘱她,在正院多留意一下,若能直接禀告阿郎最好。
串儿被顺心如意塞到床上,逼着她休息。
串儿苦笑,配合地倚靠在床栏边,抱着波力陷入沉思。
没想到啊,竟然在自己刚回来不久、郭晞并未出征的情况下,就动手了。
真聪明,在自己最受关注受宠爱的时候出手,就算郭晞气怒,也无从查起,毕竟,曾经前来探望的人太多,除了夫人姨娘姐妹兄弟,还包括那些有头脸的的世仆管事。
串儿脑子里乱糟糟的,揉着波力:
“我太大意了。这样的一潭浑水,我怎么过得忘记了防备呢?这招太狠了。”
波力瞅了瞅她:“吱吱,真是奇(提供下载…)怪。若羌笛不说,我们都不曾发现你居然如此消瘦呢。”
“因为我们时刻在一起,慢慢的小小的变化,实在是不可能引起注意。就象自己带小孩子小宠物,胖了瘦了抱抱才知道,而不常见的外人却能一口道出胖瘦。”
“哎呀,人类真复杂。这里人员简单,就这几个小丫头,是谁动的手?怎么动的手?”
串儿皱眉:“应该是吃食上动的手。可这几天大家都吃的一样,怎么只有我这样?”
波力道:“而且,你也没吃多少,也不可能伤了肠胃。水土不服?”
串儿吁了一口气:“水土不服?那应当刚来这个时代就体现出来。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夫人并不往我这院子赏什么知事的嬷嬷管事,只纵容我用着几个小丫头,那样才有机可趁。”
“你是说,夫人动的手脚?”
“不一定。我这院子松懈,也能给其他人机会。唉,真是受打击,我现在才发现,我竟然无人可用。”
“还是先看看大夫怎么说,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吧。”
“嗯,只是不知道对方给不给机会调养?可能夫人要责罚如意她们,但我不能立即求情,得让她们吃点苦头,才能真正知道什么叫荣辱与共。”
波力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也要想到,说不定看你护不住他们,而寒了心,更不利于你。”
“若是那样,我就不计一切铲除他们。”
“对付几个丫头,累不累啊?还不如现在就换人。”
“可如意打小就陪伴过我,应该对我还是有几分情谊的。手边没人用啊我太小看这府邸里的人了。她们长年在这方小世界,除了琢磨怎么整人,还能想什么?我的手段哪里够看?”
如意走了进来:“娘子,夫人来了。”
串儿道:“拿几个有分量的银锞子给我,塞我被褥里。”
如意赶紧走到床后柜子边,打开,取出几个银锞子,迅速地塞进串儿被褥里,然后站在床边。
王氏今天穿了宽袍大袖衫,嫣红的褥裙,带了几位姨娘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看见床上的串儿,愣了愣,方抹着泪拉着串儿: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串儿变成了这般模样?大夫还没来吗?”
莫姨娘也拿了手绢子沾沾眼角:“已经去请了,请了钟太医。”
看她们一边说事,一边拿手绢子假意伤感着,串儿强迫自己忍耐:若连这个都看不下去,自己还真活不了多久了。
嗯,自己是病人,可以不说让自己都恶心的话。
串儿掐了自己一把,泪眼朦胧地可怜兮兮地看着王氏和莫姨娘。
王氏拍拍她:“阿唷,看这可怜的样儿,话都说不出来了,吓到了吧?我正跟几位姨娘商量,要请亲戚来吃酒玩耍,也好让你跟自家亲戚认识认识呢,没想到你出了这样的事。唉,是我大意,没照顾好你。”
蓦地眼眉一冷:“顺心如意,你们是怎么服侍娘子的?”
顺心从门外进来,跟着如意“扑通”一声跪倒在王氏面前:
“是婢子们大意了,请夫人责罚。”
如意恭顺地低着头,顺心却用眼神悄悄地向串儿求救。串儿微眯了眼,无力地假寐。
都使劲演吧,也好让自己好好见识一番这院子里各色人等的手段。
串儿这会儿还真是十分懊恼,看不起自己,自己居然蠢笨如此,被人轻易地得手。
王氏瞄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串儿,嘴角噙着冷笑:
“来人,顺心如意侍主不力,藤仗笞背,各二十。”
苏姨娘婀娜地身子翩翩而来,笑道:“这些小丫头,不打不长记性的。夫人切莫轻饶了。”
方姨娘的声音十分清冷,幽幽传来:
“夫人息怒。还是莫惩戒太重,若她们倒下了,就无人侍奉五娘了。”
王氏一噎,淡淡一笑:“嗯,还是方姨娘想得周到,我是太生气了。各十,其余的暂且记下,若下次再犯,一起罚。”
顺心如意看着假寐的串儿,眼泪直流,却不敢求情:
“是,谢夫人姨娘教导。”
串儿的手在被褥下握成了拳:这些臭娘们,什么话都说完了,让自己开口求情施恩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想让自己无法收买人心,孤立无援。
顺心如意被拉到了门外,不一会儿传来藤仗挥舞的风声和打在身上的闷响,却听不见俩丫头的哭叫,想来是被堵了嘴的。
串儿急促地喘气,强忍住憋屈的眼泪,身子微微颤抖着。
泥点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大夫来了。”
王氏点头:“五娘不到十岁,还是孩子,不用遮挡,让钟太医好好地给五娘瞧病,我们先避开吧。”
听屋子里安静下来,串儿才睁开眼,看着干干净净连个管事都没留下的屋子,这是明明白白的忽视啊串儿咬着唇,眼泪流了下来。
在这府里,自己身无长物,若无郭晞相护,那是处处危机。就算被害,也不过落个早夭之名。
难道,就这样等死?
钟太医身材微胖,有须,进得门来,看见孤伶伶坐在床榻之上的串儿,眼中掠过一丝怜悯,撩袍坐在月牙凳上,一双眼笑眯眯的:
“看娘子这面色,想来这几日腹中不适啊。”
望闻问切,这太医还真有两把刷子。
“有劳钟太医。这几日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大家都没事,只有我出了问题。”
钟太医象哄小孩子一般:“来来来,看看脉象再说。”
串儿从被褥里捏了两块大的银锞子塞过去,轻声道:
“太医救命奴本一庶女,因战乱,以前生活在庶民堆里,刚回到这个家,别无所求,只求真相,保住健康。”
看串儿殷切地看着自己,钟太医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推回来:
“娘子放心,你这病不算什么大事,某自会尽力。某看看舌苔。”
看过之后,钟太医沉吟半晌:
“脾气虚弱,清阳不升,运化失职,完谷不化;脾虚不运,则纳食减少或食后脘闷不适,久泻;脾胃气虚,化源不足,致面色萎黄,疲乏倦怠;舌淡苔白,脉细弱,均属脾胃虚弱之象。”
“可奴先前好好的,平日饮食也清淡,怎么会突然脾胃虚弱?”
钟太医小声道:“听你这一说,再结合先前的脉象,娘子吃的东西里有缓泻之物。平日里不会引人注意,时间长了,人就没救了。”
串儿一凛:“有这么厉害?”
钟太医点点头:“腹泻不严重一般不会引起人的重视,可人长期不能正常饮食,正常吸收,抗病能力会大大降低,说不定,突然的一个受凉受寒,都会夺去性命。”
“您说的缓泻之物,是指下了药吗?”
钟太医点点头:“某为娘子开三付固肠止泻、健脾和中、益气培元之药,你可要小心煎熬。”
“小心煎熬?什么意思?”
“若现在再接触缓泻之物,那就回天无力了。”
钟太医心下连连叹气:自己在此诊病,竟然没人服侍病人,也没个长辈哪怕是个年长嬷嬷在跟前关心,想不到郭子仪的儿孙如此可怜。内宅争斗,真是无处不在。
开了方子,正不知道该给谁,泥点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