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给你送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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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给你送花来-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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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元东微笑,转身上楼,走到一半,停了一停,心中像是有点辛酸。

稍后,芝子也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芝子听见屋顶有巨大声响,初时,她以为是打雷,惊醒了,到露台去查看。

只见经天早已起来,正指挥工人安装碟型天线。

芝子连忙披上外衣,“喂,早。”

经天看见她,也笑说:“你早。”

“元东可知道这件事?”

经天蹲下来,“你心中只有元东。”

芝子看着他,“你这精力过剩,一刻不停的猢狲。”

“是元东想看欧洲直播足球大赛。”

芝子说:“听说欧洲电视上有许多艳情节目。”

“你比我清楚。”

申元东已经醒来,听见他们两人斗嘴,不禁好笑。

自从他俩搬进来之后,家里热闹许多,一早就有人声,从前,只有开门关门声,还有,轻悄小心的脚步声,有时,大半天没人说一句话。

经天在屋顶作一个要跌下来的姿势,芝子不为所动,回转房间去梳洗。

才睡了几个小时,有点累,但是不怕,喝一杯咖啡,体力又会回来。

经过元东房间,她推门进去,把药丸放在当眼的地方,拨好闹钟提醒他服用。

芝子把会客室的长窗打开,隔夜空气多少有一股霉味,尤其是病人,呼吸带气息。

一抬头,发觉元东站在门边。

她笑说:“你也被吵醒了?”

他不出声,早上的芝子清丽如一朵鲜花,素净面孔,湿发拢在脑后,小小白色衬衣,蓝布三个骨裤子,根本不需要任何首饰或化妆品。

她是清晨,他已接近黑夜。

芝子说:“请过来服药。”

他过去把各式药丸吞下。

“经天说你想看球赛。”

“是,运动场上充满生气,公平竞争,各显才能,代表一个理想世界。”

屋顶又传出敲打的声音。

“我们避一避。”

“悠长暑假,不知做什么才好。”

芝子像遇到了知音,她说:“你也不喜欢暑假?那时,孤儿院一放假,孩子们纷纷被亲人领走,只剩几个没人理的孩子,我是其中之一。”

“啊。”

“我们打扫课室庭院,帮着洗衣煮饭,可是日长夜短,无法排遣,什么都做完了,红日仍然高挂,太阳极恶,晒得人金星乱冒,恹恹欲睡,躺在树底下盹着了,梦见一个漂亮的太太来领我,说是我妈妈……”

元东静静听着。

“后来,也终于长大了,到了十四五岁,知道那梦境不可能实现,于是不再去想它,院方介绍我们到厂家去做暑假工,日子比较好过。”

忽然有一把声音接上去:“最怕暑假的应该是我。”

经天下来了。

工人们忙着接驳电线,他坐在他们中央。

“我才怕暑假,父母年年一定要叫我把不及格的功课补回来,真残忍,三个补习老师车轮战,累得我痛哭,又自床底把我揪出来,按在书桌前恶补。”

芝子骇笑。

“补习完毕又要听母亲教训,她时时落泪,我到今日也不明白她为何小题大做。”

申元东笑,“可怜三个最不喜欢暑假的人凑在一起了。”

经天说:“真奇怪,我们三人性格脾气其实全部不同。”

元东看着芝子说:“我们两人之中叫挑一个,你选谁?”

芝子一怔。

经天跳起来,“她怎么会选我!”

元东也说:“亦绝对不会选我。”

芝子笑,“不不不,两个都好。”

“有什么优点,说来听听。”

芝子说:“你们心中都没有阶级观念,不欺侮人,不喜功利,这都是很难得的质素。”

经天笑,“原来我有那么多好处。”

“是,只可惜停不下来。”

他看看表,“我又要出去了。”芝子一言提醒了他。

元东问:“又玩什么?”

他笑答:“有一个朋友摔断双腿,躺在家里,怕他无聊,去陪他谈天。”

“怎样受的伤?”

“啊,越野赛车不小心翻侧。”

他出去了。

芝子笑,“物以类聚。”

元东却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两人之中挑哪一个。”

芝子迟疑,“我哪有资格挑人。”一定不肯回答。

元东说:“你心底必定有个答案。”

工人进来说:“天线已经装妥。”

电视荧幕上正踢球,绿茵场上你争我夺,芝子乘机轻轻退出。

她问自己,会选谁?

真的没想过,同申经天一起生活,听得最多的恐怕是一句“我出去了”,他会什么都不理:家中经济、杂务、细节,一于抛诸脑后,回来吃饱了呼呼大睡,一辈子爱玩。

元东完全不同,他细心、有工作能力、愿意照顾人,可惜没有健康。

芝子低下头,两个都选,抑或两个都不选?

这时听见有人轰隆滑倒的声音,芝子一颗心像要自胸膛跳跃出来,狂奔出去查看。

原来是厨子跌倒在地,手中的瓜果蔬菜摔了一地。

芝子反而放心。

不是元东就好。

她扶起厨子,他雪雪呼痛。

“立刻叫阿路陪你去看医生。”

“午餐……”

“我来做好了。”

司机一看,“咦,足踝肿了,可大可小。”

他送厨子往医务所,芝子帮女佣拾起菜蔬搬到厨房。

有几只桃子摔烂了,芝子不舍得扔,连忙吃掉。

女佣问:“午餐煮什么?”

“煮个罗宋汤吧,那时一个人,做这个汤最方便,一锅汤连面包吃足一星期。”

女佣骇笑,“不腻吗?”

“只觉美味,怎么敢嫌三嫌四。”

“芝子你真好。”

元东下楼来,“什么事?”

“来,元东,帮手切蔬菜。”

“也好,我来学。”

一锅肉汤,很快炖香。

芝子想起童话中狐狸炖石头汤的故事,她轻轻说:“一只狐狸,煮了一锅开水,放进几块石头─”

元东接上去,“它说:‘这锅美味的汤,假使有块肉就好了’。旁边好奇的狼便加进一块肉,它又说:‘假使有蔬菜,便更好吃’。又有小鹿、白兔替它加进菜蔬,结果汤炖好了,‘多么美味的石头汤啊’狐狸说。”

芝子笑了。

“这个家本来也是一锅石头汤,芝子,你带来了材料。”

芝子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他们把午餐搬到花园去吃。

元东忽然呕吐。

芝子说:“啊,这样难吃。”

元东忍住笑叹口气,“去叫医生。”

芝子点点头,扶元东进屋坐下,立刻打电话叫罗拔臣医生。

司机与厨子回来了,一大班人围着申元东团团转。

会挑选他吗?

当然不,失去健康,比一无所有更加痛苦,人家可以重头开始,他却不行。

医生赶到,安慰芝子,“情况可以控制。”

阿路轻轻说:“我去找经天回来。”

芝子诧异,“你知道他在哪里?”

阿路有点尴尬,“我找找看。”

芝子马上醒觉,也许探访受伤的朋友只是藉口,他真正去的地方,有点暧昧。

司机出去,芝子本来想偷偷跟着去,捣蛋地拆穿经天,可是她需要留下来照顾申元东。

医生诊治过之后说,“放心,让他多休息。”

芝子点点头。

经天匆匆返来,与芝子招呼过,立刻去看望他小叔。

  第13章

半晌他下来。

他说:“这阵子他太劳碌了。”

“也不过是外出散散心。”芝子感喟。

“可是他动了心,这对他身体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芝子轻声说:“但是,他根本没有心。”

“这里的心,是指情绪。”

“你看,中文多复杂。”

“伤了心,心情坏透了,窝心,热心,一颗心冷下来。破碎的心,弱小的心……都同一颗心有关,七情六欲,都算上心的帐。”

“心还有债。”

“西方人替一颗心画上了双翼,随时会得飞走。”

“疑心,”芝子说:“失心疯,心结解不开来,啊,全关乎一颗心。”

“其实心脏不过是一只唧泵。”

“可是,它一定有某种奇妙的作用,牵动了情绪,所以洋人常说:跟随你的心。”

“你可见过真的心脏?”

芝子摇头。

“可以捧在手心里,罗拔臣医生说,切除后仍能跳动,似有独立生命。”

“心的确是生命的依据。”

“相信你的心,芝子。”

芝子一愕,什么?

“芝子,你可愿意跟随我?”

芝子轻轻问;“去哪里?”

“天涯海角,芝子,我们流浪天涯。”

芝子看着他。

“我会使你快乐。”

芝子微笑,“这一点我可以相信,女生们一定对你有口皆碑。”

“芝子,你可是需要保障?”

“经天,我一听见居无定所便恐惧得浑身战栗,我终身盼望便是有一个永久地址,稳固的家,我是一个孤儿,天涯海角对我来说,毫不浪漫,兼且可怕。”

经天被她说得笑起来。

芝子温柔地抚摸他头发,“你还未决定安顿下来,拖着个女生,多不方便。”

他握着她的手,“你会等我?”

芝子故意说:“等到什么时候?这样吧,我一边读书一边做事,有空看看你进展如何。”

经天也笑了。

芝子问:“你刚才去什么地方?”

“口气像一个母亲。”

芝子笑,“不像妻子已经很好。”

经天说:“你不会与小叔这样调笑。”

芝子答:“这是你的特权。”

“我访友后去了一个人工潜水箱接受训练,看看身体可以去到什么样的压力,而且,不带氧气,潜泳五分钟。”

“危险。”

“我成绩斐然,你可以放心。”经天说。

“仍然要当心。”芝子说。

“事事小心,步步为营,芝子,一个年轻人若真能做到那样,也十分可悲。”

“你的话真多。”

“芝子,你最了解我,答应等我。”

“我自己朝不保夕,怎样等人,你还是保持自由身吧。”

说到这里,芝子抬起头。

唤人铃响,元东叫人,芝子赶去招呼,他想喝威士忌加冰。

芝子立刻斟给他。

“芝子你对我最好。”

芝子微笑,“纵容你呀。”

他像是极之口渴,乾了一杯,“再给我一杯。”

芝子连忙帮他斟上。

“没有酒,更不知道时间怎么过。”

“这是过渡时期,喝多些无妨,将来痊愈了,可不能放纵。”

那天傍晚,芝子听见有人在院子里絮絮细语,没进屋来,又似有说不尽的话,这会是谁呢?

她好奇地走到园子探望。

她听到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男的是经天。

女的有一头长头发,漆黑乌亮,但是整排发梢却染成深紫色,非常特别。

他们背着芝子,芝子坐在不远的树荫中。

“是,我决定了。”是经天的答案。

女方说:“我走了以后,不会回来。”

“我知道。”

“你不予挽留?”

经天不出声。

“你不再认得我的声音,你不再怜惜我的眼泪。”

女子声音非常凄酸,令芝子动容。

但是申经天无动于衷。

芝子学得一个教训,要是她也遇到同样情况,千万不要求情,走就走,不要再回头说些什么。

此刻,她低下了头,物伤其类,她为那女子难过。

“你已经变心。”

呵,又同一颗心有关。

心变了,无可挽回。

“听人说,你爱上你小叔的伴侣。”

芝子瞪大双眼,不敢透气。

这在说谁?

呼之欲出。

芝子一动不敢动,后悔出来偷听,真没想到会牵涉到她。

申经天仍不出声。

“你与小叔争一个女子?”

经天忽然轻轻说:“你走吧,不要讲太多,言多必失。”

“听说,她不过是个女佣人。”

经天拉起她的手,牵到门口,轻轻说:“再见。”

那女子扬一扬长发,也不再说话,悄悄离去。

芝子一个人呆坐树丛,看着申经天回转屋鸏。

她心里想:“女佣人!”

受雇来到申家,管头管尾,做些杂务,叫她走,补三个月薪水已经了不起。

她黯然,是,这就是她的真实身分。

同其他幸运的女孩子不同,她们父亲是某人,母亲又是名媛,父兄叔伯都有来历,清清楚楚交代。

她什么都没有。

很久很久之后,女佣出来浇花,看见芝子,“咦,你怎么在这里,快进来,等你说话呢。”

只见经天与他小叔不知在讨论什么。

经天喜欢啤酒,面前已有好几只空瓶。

芝子轻轻走过去。

她不说话,替他们收拾一下,把坐垫拍松一点,放在元东腰后。

又走到厨房,取出水果,她吃起桃子来。

不发一言,申元东却觉得无限温馨。

“在说什么?”芝子轻轻问。

“风花雪月,教坏小叔。”

“元东不是任何人教得坏。”

经天说:“傍晚,我想带小叔去参观湾区夜生活。”

芝子笑,“那我可不方便去。”

“我想不会有问题,我们不过是到山顶去看日落。”

申元东问:“你们俩陪着我,不觉闷?”

谁知经天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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