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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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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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哦——”阮香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了,“那么你可以走了,我每天听到的秘密太多了,已经不需要什么秘密了。”



张辙老脸一红,他被阮香毫不在意的语气给激怒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甚至毁去自己一生清誉的危险送上门来,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个女孩子这样践踏自己的尊严么?他颤抖的胡子和发红的脸颊表明了他的愤怒。



“原来,传闻中的公主殿下不过如是!不过如是!老朽看走了眼,看走了眼呵!请圣上原谅老朽的无知无能!”张辙忽然跪倒在地上,面向北方,重重叩首。



阮香还真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忙命侍卫搀起张辙——并非她不想自己动手,那张辙老头一脸晦气,吃个饭尚且挑毛病,恐怕这“男女授受不亲”更是严格遵守的——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自己谋杀朝廷大臣呢。



扶起了张辙,看老头子额头都青了一块,兀自气得浑身发抖,知道他刚才不是作伪,确是真情流露,阮香不禁收了玩笑之心,让侍卫退下。郑重其事地给张辙施了一礼,道:“小香无知,冲撞长者,实在情非得以,请张大人见谅。”



这番道歉的话说出来,张辙再大的火气也消弭了,联想到阮香的处境,其实谨慎些实在无可厚非,自己何尝不是谨慎又谨慎,试探又试探呢,不料最后还是被这小丫头给耍了,逼自己把实话先露出来了。尽管如此,张辙还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从阮香的态度来看,他的使命看来有希望了。



“陛下密旨!”张辙重新找回了自信,严肃地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卷黄色的绢帛。



阮香并没有像应该做的那样跪下来,只是将手伸到张辙跟前。



“怎么?”张辙有些不解。



“我自己看好了,张大人如今还要斤斤计较于礼节么?”阮香道。



张辙这才会意,将密诏直接递给了阮香。



阮香接过诏书,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叫进来一个侍卫,让他端来一个火盆,将密旨投了进去,亲眼看着它化为了一堆灰烬。阮香这才拍拍手,好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



“您还有什么话么?”阮香对张辙道。



“我?还有什么话?”张辙一直呆呆地看阮香所作的这一切,此刻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被愚弄的愤怒:“你怎么敢这样对待皇上的旨意!”



阮香很理解张辙的恼怒,她不急不缓道:“同样的旨意,我接到过两次,唯一的变化,是上面的人的名字。上一次的那一道,我也是照此处理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上面所谓的忠贞义士,已经证明有至少有两个人是被张静斋收买的,八月圣京廷议,一十三人被告发谋反,喋血街市,皆是名单上的人,消息是内奸走漏的,这些人都是我大周忠义之士,本来是我靖难军的有力内应,我一直都避免和他们直接联系,千方百计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不料如此小心翼翼仍然被莽撞的行动所牵连,惜哉!痛哉!”阮香的眼神沉郁悲伤,“这一次又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周的忠臣良将是杀不尽斩不绝的?你就不想着为我大周留下几条正根?国事就是败坏在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忠臣的手里的。”阮香的声音充满了惋惜和愤怒。



张辙仍然梗着脖子道:“公主指责未免过甚。我等都是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忠,死有何憾?参与谋事者早就舍弃自己的家业性命,便是身首异处也并无一句怨言的,死得其所而已。”



阮香怒道:“糊涂!张大人,我不怀疑您对皇上对周室的忠诚之心,但是我明明白白告诉您,您的做法错了。如今的周室岂是一场政变所能改变的?几个文人的直谏,除了无谓地连累自己和家人,还有什么作用?鲁莽的行动没有任何效果,却让我大周的忠贞之士因此而日见凋残,你们不心痛自己的性命,你们死得其所,你们得到了忠良的名声,有没有想过我大周怎么办?忠臣义士凋零,谁来保护我大周不被奸臣颠覆?不错,义士的鲜血会激发一些人的良知,但是更多的是吓退那些胆子小的中间派大臣。



“每当一个正直的大臣倒下,我的心里都在流血,我是为我大周心痛。我知道你们抱着怎样的疑问——阮香现在兵强马壮,为什么还不挥师进京,勤王锄奸?为什么还要和张静斋虚与委蛇?她是不是有了贰心?她的心里还有大周么?你不用否认,我都理解。可是谁在指责之时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皇兄焦急我也知道,但是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都需要隐忍。如今南面怀州勾结屏兰引狼入室,北方泸州和迷齐眉来眼去,淄州未平,内乱攘攘,诸侯相互制约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我不顾一切全军西进,我能走多远?不是我不想冒险,实在是这险冒得没有价值。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我只在乎能不能成功。我就是大周最后的希望,所以我不能死,也不能败。”



阮香像是在自言自语说服自己。这一通宣泄结束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阮香忘了叫侍卫把火盆端走,虽然是深秋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两人都热出了一身大汗。



张辙看着阮香忧思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大周可以没有皇上,但是不能没有阮香。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让他惊恐万分,在内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也流下汗来。



阮香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她的鼻翼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注意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张辙,老人满头大汗。



阮香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道:“小香失态了,大人不要见怪,我对大人冒着生命危险传达这样一份密旨还是由衷地感激的。”



张辙忙道:“哪里哪里,听公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朽茅塞顿开啊。公主放心,老朽回京之后定会宽解皇上和众位忠良之士,将公主为国为民的一番苦心告知他们。”



阮香道:“如此我在此先谢过大人。按说封了公主之后该进京谢恩的,不过现在实在不是好时机,带兵入京又不现实,我会拟一份谢恩的奏折请大人带回去的。”想了想又郑重道:“烦请大人劝说京中忠义之士,我大周需要刚直不阿的忠臣,但是更需要坚忍不拔的国士,希望他们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保全有用之身以待时机。”



张辙自然答应,犹豫了片刻道:“公主殿下,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



阮香道:“大人请讲,只要我做得到,不会推辞的。”



张辙道:“其实是关于小犬的,犬子张琦,浪荡不服管教,在京城结交一群狐朋狗党,胡作非为。老朽中年得子,夫人整天宠着他,不让打也不让骂,实在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唉,老朽担心他早晚会惹出祸事来。所以这一次我就趁着出京的机会将他诳了出来,如果公主不嫌弃的话,让他在公主手下历练历练,若是真的无可救药,公主代老朽行家法就是,也免得给张家祖上蒙羞。”



阮香一笑道:“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只是现在兵凶战危,靖难军处境并不乐观,只怕委屈了贵府公子。”



张辙老脸一红道:“老朽不是贪爱权势之人,并不是来给犬子找门路来了。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终于想通了,要让他改邪归正,在京城一定不行,在公主帐下还有希望。公主不必看老朽的面子,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阮香闻言笑道:“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张大人铮铮铁骨,令郎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辙连连摇头叹息,一再叮嘱不必对张琦客气之后,这才告辞走了。



阮香这才召黄朋进来问道:“张辙有几个儿子?”



黄朋道:“仅有一个独子,名唤张琦,今年该有二十岁了。据说张辙中年得子,看得如掌上明珠一般。”



阮香道:“这样啊。”心里对张辙的信任又加了一分,却又苦笑了一下,看不出来这个张辙倒还有点儿小聪明,就算京里出了什么事,张家也留下了一根独苗,不至于断了香火。张家就这一根独苗,难道自己真的派他上战场么,还得专门让人保护他。



见黄朋还在等着,对他道:“张大人可能会让他儿子张琦留下,回头带他过来给我瞧瞧,给他安排个闲散差事,抽调几个人好生看着他,别让他惹事,也别让他出事。”



黄朋应了声是,就照着阮香的吩咐办事去了。



“唉,又是烦人的一天。”阮香看了看窗外阴霾的天色。



第二十四节红颜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女孩急得在秋风中满头大汗。



“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现在起你就叫翠羽。”



“好土的名字……”(小声地)“好啊,好啊,我好喜欢……”(雀跃状)



“这是你的弓和箭。下次记得不要把他们弄丢了。”



“这是我的。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吴忧。天上有口,心忧天下,你应该认识汉字吧。他们叫我大哥,或者公子,你喜欢怎么叫都可以。如果你愿意,叫我的本名也无所谓。”



“那么女奴又是怎么回事呢?那个人是把我送给你做女奴吧。”(天真无邪状)



“……那些东西就不要管他了,你家在哪里?知道回家的路么?给你银两,你自己能回去吧。”



“我回不去了,我是逃出来的。他们要用搜神大法,长老说用了以后人就变成白痴了,所以我就逃了。”



“那么你现在自由了,想去那里就去哪里,这包金银足够你花销一阵子了,马也送给你,你走吧。”



片刻之后。



“你怎么还跟着?你已经自由了。”



“人家害怕嘛。那个嘴巴好臭的人老是想脱人家的衣服。人家怕再被他捉回去。”



“……我要做的事情,不适合女人参与的。你还是走吧。找个没有战争的地方躲起来,等着战争过去……”



“呜——你也不要我!你们都不要我!”(委屈地掉眼泪)少女猛然兜转马头,向着无边的草原深处纵马狂奔而去。



“公子!”花莹见吴忧只是坐在马背上,丝毫没有追赶的意思,不禁喊了一声。



“奸细的话,这也算是个不错的脱身的办法。我们走吧。”吴忧有些疲倦地说道,走的是原定的路线,和女孩离去的方向正相反。



“公子。”王大可难得的也开了口。他没有跟上吴忧的马,而是站在了原地没有动。



等到吴忧转头看他的时候,王大可以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道:“她会死的。”他描述的似乎是一件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也有可能会活。”吴忧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冷漠。



“我相信她。”王大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我不信。”吴忧也不再废话,打马就走。



良久后面才响起了两个人跟来的马蹄声,他知道,他们最终选择了服从。



三个人骑马闷头走了一个小时,谁也没有说话,带着黄沙的风从侧面吹在人和马的身上,中午了。吃饭的时候,吴忧试图讲一个笑话,可是最终只有他自己的干笑声在草原上单调地向四方传播着,花莹和王大可甚至连一个假装的笑容都欠奉。吴忧干笑了两声,也就不再做这方面的努力。五分钟就可以吃完的饭,二十分钟了王大可和花莹还在那里磨蹭,不,是难得的两人都发现了细嚼慢咽的好处,一块干羊肉就着清水吃得津津有味。



吴忧默不作声地喂了马,将鞍鞯都备好,最后紧了紧马肚带——这些工作一向都是兄妹两人做的,他回头,两人还在悠闲地吃饭。



“喂,该走了。”吴忧喊道,这几口饭两人难道想吃到天黑?



“我不习惯在马背上吃东西。”花莹似乎对手里那干巴巴的羊肉干恋恋不舍。



“消化不好。”王大可板着脸严肃地接了一句。



吴忧忽然发现花家兄妹讲笑话的本事要远远胜过自己,因为他还要搜肠刮肚去想,而他们则是信手拈来,他同时又发现一个事实,一个平时总板着脸的人忽然讲一个笑话出来,那一定是最好笑的笑话,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心情笑,风吹得更猛了,天色也阴沉下来,弄不好要下雪了,如果不快点儿的话,他们晚上将赶不到下一处落脚的地方。草原的冬天来得早,虽说是深秋时节,但是温度早就降到很低,身着薄一点的皮裘都抵挡不住寒气,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离去的少女那单薄的衣衫,她那点儿衣服应该抵挡不住寒冷吧,说不定,不用碰上什么坏人,草原早来的严寒足以夺去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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