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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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器-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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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豹见众人表情各异,却没人说话,他眼光一转,正好瞅见了纳兰庆,两人平日里颇有些交情的,便冲他努嘴儿,希望他为自己说两句话。



纳兰庆见他挤眉弄眼的,不禁好笑,只得站出来道:“末将有话讲。”



方略一向喜他沉静有智慧,见他说话,笑道:“纳兰将军有话请讲。”



纳兰庆道:“呼延将军所言有理,只是过于疏陋,若能稍做变动,谨慎行事,未尝不可行。若是——”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呼延豹,心想方略在兵力占优势的情况下隐忍了这么久,所图一定不小,不可能仅仅是消灭苏中、驱逐泸州军那么简单。弄不好方略的胃口好得可能想连泸州军一起吞下呢,顺势挥师杀入泸州,一举平定泸州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方略的意图竟然是再吞并泸州?纳兰庆犹豫了,这个设想太过于大胆,而且很难说阮香现在的实力够不够支撑这么一场注定旷日持久的战争。



看着方略殷切期待的面孔,纳兰庆觉得自己考虑得还是不够成熟,朝方略行个礼道:“末将还没有考虑好,再想想罢。”便退在一边。



宁雁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暗赞道:“果然是个谨慎多智的将领,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讲。看来公主说他将来有望独当一面确实不错。”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杨影,这也是个会动脑子的将领,,不知道他有什么见解。



方略见纳兰庆没说出什么道道来就下去了,并不因此而看轻他,相反倒是更加重视他。这种一发现新问题立刻纠正自己看法的态度很合他的脾气。纳兰庆属于那种一点就透的人,对于命令的领悟和执行能力也很强。方略很想让他在这场战役中挑起更重的担子。



杨影走神了,他有些挂念纪冰清,两人的关系现在是半公开的,就差谈婚论嫁了。方略对此不置一词,但是却将纪冰清远远调离,省得整天在一起,两人都没心思打仗。同时打定主意,一旦这次战役结束,一定找个机会让两人把婚事办了。只是这种话却不好和公主说的,只好找个机会暗示杨影一下得了。



于成龙和沈月都是淄州旧将了,议事的时候站得也比较靠后,方略不问,他们也不说话。方略倒是很尊重他们的看法,他们在淄州军队里影响很大,都是做过军团长的,都有过辉煌的时候。他们的名声也是真刀真枪打回来的。沈月才四十岁不到,鬓边就见花白了,遇事总有些放不开,也许是前一阵子淄州兵叛乱的事情还让他耿耿于怀吧。但是方略可是老早就听说沈月这人是以用兵奇诡著名的,只要解开了他的心结,他应该正是发挥才能的时候。于成龙则是自打吴忧走后就有些消沉,对官兵十分苛责,幸亏都是他的老部下,他的徒子徒孙辈儿的,倒也没出什么事。



齐信、钱才等将领都在前线或者后方统兵运粮,并没有参加会议。



还有几位因战功新提拔上来的军官,也都没有说话,他们还不太适应在这种涉及数十万军队调动的军事会议上发言。



一见冷了场,宁雁觉得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对方略的战略他还是有点儿把握的:苏中一定要灭,这是勿庸置疑的,不说他是公主心中的一根刺,就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也让靖难军老大不舒服,展不开手脚,这块石头是非得搬开不可的。当然泸州也不能便宜了他。一次吞掉泸州是不可能的。泸州赵家可不比淄州郝萌,泸州兵精将勇,将士用命,又有久负盛名的赵扬谋划指挥,外加其他势力虎视眈眈,没有几年的时间不可能完全收服。天幸赵扬这次从他的老窝跑出来了,又不知道在发什么梦,至今没有大举动,骑兵的优势没有发挥出来,这让靖难军有了足够的时间,得以在局部地区形成压倒性的优势,打疼赵扬是有把握的。



宁雁咳了一声,见众人都看向他,这才道:“咱们的敌人虽奸狡,其实都不足为虑的。我观敌人有九必败。诸位听我慢慢道来。



“先说苏中,只会逞匹夫之勇,一匹夫耳。其新募士卒,训练不足,仓促扩军,未经阵仗,兵多而无用,此其必败者一;“淄州豪族半心半意,相互猜忌,未见其胜,已见其败,此其必败者二;“将无威信,军心疑惑,既无远计,只图眼前小利,青城屠城之举,可见其为禽兽之师,虽凶必败,此其必败者三。



“再说赵扬,此子虽有虚名,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其人乳臭未干,经验少欠,军中威信不举,领兵在外,不得独断专行,多受肘掣,这次强要进兵也是与其兄意气之争,意气用兵,智者不为也,此其必败者四。



“我观泸州军,外则将帅各怀鬼胎,面合心离;内则兄弟争权,令出多门,此其必败者五;“冬季粮草稀缺,不利马军采牧,泸州军恰恰是以骑兵为主,强要用兵,粮草不济,而战场多选在我军腹地,运输线漫长单薄,一但被击破,,泸州前线将士尽皆饿死,此其必败者六;“精锐士卒尽集于狭窄地区之前线,后续部队难以为继,纵深浅薄,一旦溃败,必定片甲回不得泸州,只料胜而不料败,此其必败者七;“骑兵利野战、速战,最不利攻城持久战,本应趁我立足未稳,部署不到位之时充分发挥其优势,抢占有利地形,截断我军粮道,打乱我军部署,但是自开战以来,泸州军却犹豫不前,开战已有一月有余,未建尺寸之功,兵疲师老,将士倦怠思归,此其必败者八;“公主身负密诏,秉承大义,名正言顺,匡扶朝廷,泸州出于一家之私心,逆风而举,悖逆不伦,民心不附,又勾结外敌,自寻死路不说,累得百姓又要受苦,终究难逃天下人悠悠之口,此其必败者九;“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从容部署兵力,现在部署已毕,营寨严密,进可攻,退可守,已然立于不败之地。以逸待劳,以多凌寡,以精锐之师对疲劳之众,胜败早已一目了然,纵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们了。若我是赵扬,现在赶紧溜走还能逃得一条性命,否则的话,恐怕小命都难保全。听说那位赵扬公子号称‘光华公子’,想来是极漂亮的,不管哪位将军捉住他,还请记住不要伤了他的脸蛋哟,毕竟美人难得嘛。”



听到宁雁讲的最后这句话,大帐内顿时一片哄笑声,众将好像都看到赵扬已被擒住一般,紧张的气氛随之烟消云散。



宁雁微笑着站在那里,不再言语,他对方略使个眼色,那意思——我的戏已经演完了,下面该你上场了。



方略暗暗对宁雁竖了一下大拇指,不愧是军师,说的话就是听着顺心解气,好像吹口气就能把敌人吹走似的。当然能把胜败之机看得这样透彻,表达得这样明白的人可以称得上是人杰了,至少口才这一点上,方略承认自己是赶不上宁雁的。当然方略也知道宁雁的话是掺了水分的,具体掺了多少,那只有上了战场才能验证了。不过这番略有些夸张的话对于提振士气还是很有作用的,所以方略也只是微微一笑。



见众将的劲儿都被鼓起来了,方略知道现在是下达军令的好时机。他面容一肃道:“众将听令!”



坐镇皋城的赵扬显然没有方略坐得那么稳当。青城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也使得他头一次失态发怒。本来答应苏中攻打青城就有些勉强,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苏中抬出了赵明,赵扬就没有办法了。现在因为此事泸州军在淄州的情况变得很不妙。赵扬明显感觉到了百姓们的冷淡。



苏中的奏报在赵扬看来完全是开脱之词。“……军兵入城之时,守军已然纵火烧城,救火器具多被守军破坏,救之不及,城内兵民多有烧死者,屠城之说,纯属子虚乌有,乃阮香刻意散布谣言,败坏我军名誉之举……盖破城后杀人劫掠者或有之,将官已然当场弹压,为首不法军兵已然斩首示众……”



赵扬心道你这番话鬼才信,即使是事实,如今也没机会澄清了,因为阮香反应极快,快得赵扬都怀疑是不是她真的早就料到苏中会屠城了。



阮香对此事的反应让人无话可说,赵扬自忖自己也不会比她更擅长利用机会了。阮香立刻撤回了原本和赵扬泡蘑菇的议和使者,连做做样子都不肯了。一边发布了一条自责的公告,称自己保民不力,致使黎民百姓遭受泸州军队的荼毒——她特别强调了“泸州军队”,让赵扬替苏中背了这口黑锅,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另一边宣布断绝和泸州的盟友关系,正式发出了讨伐赵熙的檄文,列举赵家父子大罪十条,美其名曰奉旨讨伐。



赵扬对此只有苦笑的份儿。什么奉旨,早不见你拿出来,现在我泸州军名声坏了你才拿出来;什么自责,分明就是煽动淄州民众与泸州作对。但是阮香这大周公主的金字招牌自然比赵家父子的牌子亮得多,也硬得多。以上种种加起来,这场舆论战阮香竟是大获全胜。赵扬虽然恨得牙痒痒,无奈先亏了理,无计可施。



民心这东西就是这样反复无常。阮香率灵州兵大举进入淄州的时候,淄州人觉得她是外来的侵略者,所以阮香稍有行差步错就遭到众多非议。各项政策不管好坏,几乎是一律遭到抵制。那些平时嚣张跋扈的世家大族趁机煽风点火,居然也敢以淄州民众的领袖自居,更难得的是淄州人还真拿他们不当外人,跟着他们反对阮香的统治。甚至响应他们的号召,准备发动起义呼应同样为外人的泸州军的攻势。而泸州军初次出现在淄州境内的时候,受到了异乎寻常的热烈欢迎,这全靠淄州那些豪门家族前期宣传做得好。赵扬也因此坚定了和阮香打一仗的信心。这些天更是姿态做足,苦心煞费,充分发挥自己的魅力,亲近民众,争取民心彻底归附。他知道阮香不好惹,之所以甘冒奇险兵进淄州,就是看到民心可用这一点。赵扬的“形象工程”颇见效果,淄州已经流传开了“贤公子”的名声,只要再给他一段时间,他有信心彻底征服淄州民心。这样的话,阮香费尽心机拿下淄州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民心不附,她最终也只有黯然退出淄州一条路可走,赵扬放弃战场上的部分优势,不急于进兵,和阮香打得就是这场心战。



赵扬没想到多日努力,耗费了无数钱粮物资,自己忙得都没功夫喝碗茶水,营造出来的大好形势竟然被一群管束不好的乱兵一朝葬送,真是建设困难毁去易,筹谋多日转眼空,怎么让他不又气又恨!



赵扬认定这是赵明暗中给他下的绊子,他料定别人还没有谁有这个胆量。他心里直埋怨赵明——哥哥呀,我这样拼死拼活是为我自己么?还不是为了咱们赵家?你以为去了我,你自己就打得下这天下么?就算是要背后捅刀子也等我成功击退阮香之后再说。这样一番折腾,损折的可是我泸州的精锐元气啊。赵扬一想到居然是自家人在拆自己的台子,颇有点儿气馁的感觉,只觉得心灰意冷,心道罢了,我也不再枉作小人了,淄州至此已经成为一个破烂摊子,哥哥既然有心,就让他来收拾吧,我是不管了。赵扬这时候的心情就像一个负气的孩子,叹道:“罢罢罢——”气忿忿便要甩手离去,忽然一人现身拦阻道:“公子何往?”



赵扬一看,原来是刚从泸州来的参谋官,名叫陈咎,其人三十多岁,面白有须,多有奇智,在泸州颇有声名,是赵熙的主要谋士之一,这次特意派来为他助阵的。原本陈咎是来中军帐晋见赵扬的,却正好看到赵扬愁眉苦脸,坐卧不宁,最后一声叹息就往外走,所以忙上前拦住。陈咎刚到,赵扬叹气的原因他还不知道,知道必定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要解劝却又没有头绪,所以只是拦住他脚步。



赵扬见是他,早知道此人胸怀锦绣,倒不敢怠慢他,只得相请他进了大帐。



两人坐定,陈咎才问道:“公子因何事烦恼?为何气冲冲就要出去?”



赵扬一听这话,不禁心中先有些惭愧,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不是大将风度。但他也不是那种掩饰自己过错的人,尤其是当着陈咎这种智者的面,若是有所隐瞒反而是自取其辱。当下将青城屠城之后自己面临的困境一一说了,然后向陈咎道:“扬如今力穷智短,只想回转泸州,将兵权让与大哥便了。”说完便注视陈咎,看他有什么话说。



陈咎听赵扬讲话,一直没有搭话,听完后则是思索不语,脸上也是没什么表情。赵扬一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良久,陈咎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赵扬看了却是一惊,心道这陈先生当真是高深莫测,莫非这么一会儿居然有了破敌的良策?



陈咎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道:“公子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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