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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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5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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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将军不但身经百战,骁勇无敌,而且极有武将的自觉,从不参预政争之事,所以甚得赵光义器重。一听他来,赵光义忙起身相迎,刘遇老将军大步腾腾进了皇帝的中军宝帐,拱起双手刚呼一声官家,赵光义已抢步上前,笑容可掬地将他扶起:“老将军免礼平身,如今战事正急,老将军来见朕,不知有何要事?”

刘遇一听,两道白眉便蹙了起来,叫苦道:“官家,臣攻的是北城,这北城外最是开阔,易于调兵,故此城中守军于北城也是防御最严,十余日下来,臣所部人马已折损近半。官家,老臣今日来,是求官家开恩,让臣与李汉琼换一换主攻方向,臣的兵马伤损过重,再这么下去,不但寸功不得建,反要把老本拼光啦。”

赵光义眉头一皱,不悦道:“老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来,四城兵马,俱有所用,若是人人迎难而退,那这晋阳城还如何打得下来?”

他一瞧刘遇苦瓜似的脸色,又转颜安航道:“老将军戎马一生,什么阵仗不曾见过?正因如此,朕才把北城交给老将军啊。临阵怯敌,换一支人马上去,我大宋军马颜面何在?老将军一生令誉,岂不也毁于一旦?”

刘遇还待再说,赵光义已截口道:“这样吧,朕尽快调拨禁军,一定将你的兵马足额补齐。如果连老将军也攻不下这晋阳城,换了旁的将领,又有谁能为朕分忧呢?”

赵光义好话说尽,刘遇跺了跺脚,说道:“罢了,官家如此看重老臣,老臣岂能不为君效命?老臣这就回去,亲自挥军攻城,大不了我这一路人马全交待在这晋阳城下便是。”说罢拱手告辞,又风风火火地离去。

刘遇一走,赵光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刘遇乃是一位不服输的猛将,可是就连这样的一位猛将居然也生了怯战之意,其他诸将会怎么样?这是他做了皇帝后御驾亲征的第一战,如果这一战无功而返……

赵光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沉吟半晌,突然高声喝道:“来人,取我盔甲!”

城上城下箭矢如雨,擂石纷飞,蚁附攻城的士兵如割韭菜般一茬茬倒下,晋阳城却仍是岿然不动,高胤肩上插着一枝雕翎箭,踉踉跄跄奔到赵德昭面前,大叫道:“将军,城头滚木擂石不断,防御十分凶猛,我部损失惨重,实在……实在攻之不下啊。”

“好一座晋阳城。”

赵德昭凝神看向厮杀震天、硝烟弥漫的晋阳城头,说道:“我大宋三征汉国而无功,一直以为都是契丹从中作梗的缘故,却没想到汉军竟也英勇一至于斯。

高副将,将我所部撤下来暂做休整,午后再攻。另外,还需多请调一些攻城器械……”

他还没有说完,不远处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城池攻守,拼的是士气、是勇气,总是逢难而退,又怎能攻下这座坚城?”

赵德昭听那声音十分熟悉,不由翟然一惊,扭头回顾间,就见一条大汉身披战甲,手执一根缤铁棍,满身雄浑之气,已然大步冲向战场,赵德昭不由失声叫道:“二叔…………官家!”

赵光义亲冒矢石冲上战场,可把随行的一众官员和赵德昭、高胤两人吓坏了,战场上流矢不断,防不胜防,城头上抛射的巨石更是根本没有任何一面盾牌能挡得住,如果皇帝因此有个好歹,谁能承担得起如此责任?赵德昭和高胤立即追了上去。

“官家,官家,官家使不得呀,官家是万金割区,岂可亲自冲锋陷阵。”

赵德昭和众将抢到赵光义前面:“叶嗵……跪倒在地,连连哀求他回去,赵光义似走动了真火,拧眉喝道:“朕就不信,刘继方小儿能挡得住朕的数十万雄狮,你们都闪开,朕要亲率儿郎,杀进晋阳城去。”

赵德昭唬得面无人色,膝行两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骇声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官家请为臣观敌膘阵,臣亲率所部,誓死攻城,绝不后退半步。”

左右众将纷纷跪求不止,赵光义的双腿双手都被众将抱住,哪里还能前进一步,他大吼一声,挣开众人,将手中缤铁棍往插,那根沉重的铁棍噗地一声入土一尺,赵光义沉声喝道:“好,朕以此棍为线,凡我三军将士当死命向前,退过此棍一步者,杀无赦!”

赵德昭增地一下站了起来,拔出佩剑道:“众将士,随我攻城!”说罢便向晋阳城下冲去。皇帝做到了这一步,说出了这一番话,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赵德昭已然没有退路,只能誓死向拼了。

赵光义盯了他背影一眼,沉声又道:“慕容求醉,朕命你为赵德昭部监军,代朕执行此谕。腻发巡视四城,亲自督战。来啊,把朕的御林军调上来,为北城先锋,与刘遇将军并肩攻城!”

黄罗伞盖出现在晋阳城下,大宋皇帝亲冒矢石阵前督战,各部将帅见了这般阵仗,哪还有不誓死效力的,四城立即掀起一阵攻城**,箭矢、飞石,暴雨般倾泻出去,各种还算完好的攻城器具被将帅士兵们齐心协力地椎向城下,不断有人被箭矢射中,不断有人被抛射下来的巨石砸成了肉泥,可是所有的战士都已打出了真火,有人死掉,就立刻有人补充上去,四面八方,就象突然有狂风卷起,本已汹涌的巨浪更形澎湃,咆哮着一遍遍冲击着晋阳城。

北城,前筑瓮城,直抵护城河,后面是主城,高约十丈,城楼东西两侧又各筑四座箭楼,箭楼突出一块,比主城墙探出约一丈有半,可以轻易向前方和两侧攻城的士兵射出一片片箭雨口自城下望去,那城墙何止是笔直的,甚至是有些外倾的,很难想象这样陡峭的一座艰城,要如何蚁附登城。

“杀!杀!杀!”

壕桥已经铺平了护城河,尽管有一些已经受到破坏,却仍可以保证兵力源源不断地通过,只是这通过的过程中,又有许多生命被城上抛下的巨石、射下的箭雨终结了。再这一刻,已经没有人去关注那些伤的死的残的士兵,城下的兵红着眼睛,只有一个念头:“杀上城去。”

而城上的守军,也不断地向城下射着前,用长枪攒刺登上城头的敌军,抱起平时抱着十分困难的巨石狠狠砸下城去,那无数的血肉之躯被各种千奇百怪的武器辗压、粉碎,不管是敌军还是战友,看在眼中时却都已经麻木了,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见得太多了。

御林军,禁军中的禁军,精锐中的精锐,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缓解了老将刘遇所部的极大压力,在抛下无数的死尸之后,一辆攻城云梯终于搭在了城墙上,内殿直都知徐子元率先扑上城头,手中朴刀力劈华山,将一个抢上来的枪兵连盔带头劈成两半,紧接着一枝流矢便射中了他的左眼,徐子元大吼一声,猛地一拔,将那羽箭连着眼球都拔了下来,鲜血溅了一脸,如同鬼怪一般,唬得面前两个敌人不由手软。

徐子元只剩下一只眼睛,眼睛里溅入了鲜血,看到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他忽然惊讶地发现,面前的两个敌人虽然都穿着号衣军服,但是左边一个冉须花白,满脸皱纹,右边一个请秀的面孔,瘦小的身子,分明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儿童……,不对,不对,他使劲眨眨眼睛,忽然辨认出来,那面容清秀身材瘦小的士兵竟是一个女人,绝对没有看错,千真万确是个女人。

徐子元不由大喜,城中竟然连老人和女人都派上了战场,他们打得虽然凶猛,如今看来分明已是强弩之末,破城有望了。可他还未来得及把这个重大消息传回本阵,在他左侧,一柄腰刀随着一声尖叫,已捅入他的肋下。徐子元大吼一声,挥刀便劈,一刀下去,将那利用他左眼盲点刺了他一刀的敌人劈得头颈分离的刹那,才发现那是个穿着布衣、年只十四五岁的少年,随后,他就吐出一口长气,仰面倒了下去。

御林军校常辉是紧随着徐子元跳上城头的士兵,可是城头的守军蜂拥而至,他一连劈倒七人,可是城头那些老弱病残的士兵以命搏命,以七命搏一命,当他砍倒第七个人时,肋下后背也被几杆长枪棚中,心有不甘地倒了下去,尤其令他不甘心的是:死在他刀下的不是老人孩子,就是年轻舟妇人,杀死他的同样是这些疯子一般的老人、妇人和孩子。这些天来拼死抵捋住了数十万宋军雄狮的难道就是这些老弱妇孺?还是说汉国的军队已经在这十多天的攻城战中已经死光了?

由于赵光义亲自披甲攻城、督战四方的一战,激励起了攻城军队无穷的勇气,今天他们头一次登上了晋阳城头,可是由于城池设计的险峙难攀,后续兵员难以迅速补充,冲上城去的士兵都以身殉国了,可是这一战,毕竟取得了自围困晋阳依赖最大的战绩,兰军十气为之一振。当收乓的鸣金声终于响起时,三军如潮水般退下,士兵们脸上居然难得地露出了几分飞扬的神采。

城中,无数的尸体被搬下城头,不管是敌人的还是战友的,不管是老人的还是妇人的,都像一只只破烂的玩偶般被拖下城头,堆积到了皇宫前的广场上。那里已经挖了一个硕大的坑,底下是一层层的灰烬,铺一层柴,浇上火油,把一具具尸体丢下去,大火熊熊而起,烧的**发出吱吱的怪叫声,很快,当这火熄灭的时候,他们也会变成一层灰烬,当明天的大战结束后,在他们上面,还会覆盖上一层灰烬。

他们本来自于尘土,活得如同尘土,死后也终将归于尘土,从虚无中来,回虚无中去。

火熄了,一阵风来,燕子贴子飞过,却很快像难以禁受坑中死亡气味似的展翅飞去。

风将坑中的灰烬卷起,像一只只黑的白的蝴蝶,翩跹而起,刚刚飞至离地丈余的地方,豆大的雨点便噼沥啪啦地砸下来,把它们打回了原形:依旧是尘土。

刘继元双颊消瘦,脸色苍白,两眼突出来,就像一只鬼似的,凄凄惶惶地走在大坑旁,颤声道:“还要等多久?还要等多久?朕还能支撑多久?”

他突然转过身,就像回光返照似的,脸上腾起一抹激动的红晕,两眼也露出了几分神采:“继续,继续挑选所有能战的老人、孩子和妇人,把他们全都赶去为朕守城,他们所有人的家小全部集中到内城里来,与朕共存亡。他们若不决死守城,城破之日,内城焚火,所有的人全部同归于尽!”

身边的内侍赶紧俯下芽,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所有……所有百姓人家,但凡能战者,都已赶上城头了。”

刘继元神经质地挥舞着双手,尖声叫道:“还有……还有那些王公大臣、文武官吏,他们的家将、奴仆、子侄,也都要赶上城去,把他们所有不能战斗的老幼家人全部抓回来充作质人,所有的人都要陪着朕,与城共存亡!”

那内侍吃了一惊,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陛下,若是这样做,恐怕文武官吏们也不肯为朕效命了。

刘继元呆了呆,就在这时,一骑飞马疾驰而至,马上的骑士老远就滚鞍下马,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陛下,陛下,宣徽使竹羽明逃出城去,降了宋人啦。”

刘继元大怒,跳扛来大骂道:“朕待他不薄,他竟敢弃朕而去!这个怕死鬼,连自己的父母妻儿都不管不顾了么?好、好、好!把他的家人全部拉上城头,杀!杀!统统杀光!”

旁边那小内侍颤声道:石,陛下,逃了一个竹羽明不要紧,怕就怕……他已看出几分端倪,若说与宋人知道,陛下的大计……”

刘继元脸上的血色呢地一下被抽个精光,他踉跄退了两步,险险一跤跌进那个万人坑里,失魂落魄地道:“若果如此,可……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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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三藩驻地口赵光义冒着倾盆大雨巡视到了杨浩的大营。

杨浩大营旁边就是潘美的营盘。有这位大将军在西城主攻兼督战,他例不敢明目张胆地进行敷衍,再者说,他这支大军都是新招募来的各族勇士和西域浪人,这些人的身体素质和个人武艺都是好的,但是缺乏战阵力练,做不到互相配合,更不用说令行禁止了。

如今有潘美督战,既不能有意敷衍,他便利用这个机会以实战之法训练这些士兵,这些士兵的个人武力本来就是十分出众的,再经过这样残酷的血与火的锤炼,一日功夫获得的战阵经验胜过一个月的刻苦i练,尽管伤亡不可避免,但是这支军队却已迅速成长起来了。

赵光义赶到杨浩军营时,正是大雨倾盆的时候,他见杨浩披挂整齐,仍然按着剑笔直点将台上,督促三军有序撤退,担负掩护任务的军队则在雨中肃立,任凭雨如瓢泼,却是一动不动,不觉大为意外。

虽说他心中实恨不得天上劈下一个雷来,就此结果了杨浩的性命,可是眼见杨浩指挥作战不遗余力,丝毫没有偷奸耍滑故意敷衍,对这个并不完全受他节制的西北强藩,面子上还是要安抚嘉奖一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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