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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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动(全)-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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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扬……”陈明担忧地呼了一声,跑着追进去。 
  周扬已经不在大厅,不知道是上了二楼还是去了别处。他抓住一个经过的属下问:“周先生呢?看见他没有?他刚刚进来的。” 
  “好象上了二楼。” 
  陈明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往二楼跑。他随即下了楼,延着走廊朗朗跄跄地跑着,直到地下室门口才弯下腰喘气。一边喘气,一边听着地下室内的声音。 
  地下室内没有声音,那里面是空的。刑具没有了,地毯没有了,电视机和播放机也没有了,更没有离蔚临死前的镜头在绞杀人的神经。 
  陈明象为了确定似的探头进去,仔细看了看空荡荡的墙壁,用背紧紧靠着冰冷的走廊,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他是为了周扬留下来的。假如扭曲一个,可以保全另一个。 
  许多种滋味挤在心里肺里,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又错了,又错了。 
  陈明苦笑,任何做法都会让周扬不满,他总是让周扬不满。 
  他一定有天生的缺陷,这种缺陷让他无法得到周扬的爱,也让他无法令周扬幸福。 
  他挨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一种难言的沮丧淹没了他。 
  他生怕自己会哭,不时举手摸摸自己的脸,幸亏,那总是干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想起自己不该总这样坐着。 
  假如是离蔚,绝没有这样孤独伤心的时候。那人一定总是轰轰烈烈的,生也好,死也好,情爱也好。 
  站起来,站起来挺直腰杆。 
  陈明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出地下室。 
  这一段时期,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囚徒的身份。更多的时候,他象周扬的恋人。当然,囚徒也好,恋人也好,不过是一种假相和另一种假相,他已经没多少心思去分辨。 
  来到大厅,随着楼梯往上走,他在书房门口轻轻开了一道小缝。 
  周扬果然在里面,正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处理着文件,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一点不愉快。也许周扬压根就没有不愉快。 
  陈明轻轻松了一口气,现在,他该干什么去呢?他不知道离蔚在这种时候会干什么? 
  不过,离蔚绝不会象温顺的小猫一样窝在书房的沙发上小睡。 
  周扬曾说,离蔚的身体很好,总是精力充沛,白天更不会小睡。 
  陈明蹑手蹑脚地退开。他又下了楼,随便抓了一名小弟:“喂!带我找家夜总会,要一流的小姐和美酒。”十足离蔚大大咧咧的口吻。 
  小弟很懂事,找的夜总会也确实不错。虽然是白天,也挺热闹。反正在厚厚的窗帘和旋转的激光下,没有多少人能分清楚白昼和黑夜。 
  陈明从口袋里掏出周扬给的金卡,嚣张地甩在吧台上,好酒就源源不绝地送上来了。他一口气倒了一杯进喉咙,从肚子里冒起的辛辣呛得他无法呼吸,他发泄似的又往喉咙里倒了另一杯。这种行为似乎真的可以抑制猛烈的咳嗽和头疼,但必须不断地一杯一杯灌下去。 
  小姐在他灌下第六七杯的时候来了。人果然很美,不但很美,而且是个熟人。一见面,就夺了他的酒杯往地上砸,竖起秀眉:“借酒消愁,什么熊样子?” 
  陈明斜她一眼:“梅花妹妹,来,叫声离蔚哥哥。”又端起另一只酒杯。 
  梅花眉头竖得更高,举起手掌,似乎想一巴掌把他打醒,仔细瞧瞧面前的人,又不忍心,叹了一声,把他手里的另一杯夺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你们两个……哼,什么东西呀?那一个疯了,这一个还算清醒;那一个好了,这一个又快疯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陈明苦思冥想,蓦然抓住梅花的领子,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用劲:“我要救他,我要他幸福。你懂不懂?梅花,你懂不懂?我要救他!” 
  梅花被他抓得几乎背不过气,手忙脚乱把他的手拽开。 
  “你先救救你自己吧!”梅花火大,随手拿起一杯冰水,毫不客气地浇在他头上。 
  “我怎么救?”陈明甩甩湿漉漉的头,今天进入肚子的酒已经大大超过他的酒量,多余的份额已经浸透了他的脑神经,象火焰让隐形字现了形,让往日迷迷糊糊的一切清晰而深深刺痛着他:“我救不了他,我怎么救?我当不了离蔚,我本来就不是离蔚。” 
  他茫然地喃喃着,猛然又抓住梅花,结结巴巴而急促地说:“我尽力又有什么用?没有人能充当离蔚。可是,可是只有离蔚能够救他,只有离蔚爱他。我该怎么办?梅花,我该怎么办?” 
  “你醉了。”梅花拿去小包里的手绢,帮他擦擦额头。 
  他举手推开梅花的手绢,只管盯着梅花的眼睛:“他只爱离蔚,一辈子只爱离蔚。离蔚是冒充不了的,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胡说!你什么都不明白!”陈明猛然大吼起来。 
  梅花沉默地看着他,带着哀伤和痛心。 
  周围的客人向他看了看,知道有人醉了,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畅谈。 
  “你醉了,你醉了。”梅花不断在他耳边说。 
  “我哭了吗?我没有哭吧?我不想哭……”他不断摸着自己的脸,手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酒,还是冰水,或者真的是泪。 
  他狠狠地叫嚣着再喝。旋转的激光灯在头顶无止境地来回,过大的音响如同轰炸一般。 
  “我不想哭,我哭了吗?”他断断续续,反复问着梅花。 
  “没有。” 
  “我不想哭,离蔚是不会哭的。” 
  “陈明,你没有必要……” 
  “我哭了吗?没有吧?” 
  “没有。” 
  “他不能离开我,他不会爱上我,偏偏的,他又清楚知道我不是那一个人。”他孩子似的,一个劲追问:“我哭了吗?梅花,我哭了吗?”带着凄然的醉态。 
  “没有,没有……”梅花连连摇头。 
  她别过头。 
  她哭了。 
  有什么,比一个人用尽生命的力量,去做一件明明知道不可能完成的事,更悲壮? 
  被人折了翅膀的蜻蜓,从此无法停在青青绿梗上,但它也不是属于陆地的。 
  陈明醉倒了,他喝了太多的酒。 
  醉酒能使人发泄,可惜发泄之后,是无尽的空虚,仿佛人的精华被抽空了,只剩一具空荡荡的皮囊。他睁开眼睛,连眸子深处也是空洞洞的。 
  空洞洞的深处,印出周扬的脸。 
  这短短瞬间,空洞洞的瞬间,没有过去和将来的瞬间,没有爱和恨的瞬间,周扬的脸,代表了单纯而简单的快乐。 
  为了这快乐,陈明无心机地笑了。 
  轻轻扯动嘴角,淡得象水,象清晨白色的雾,象深山中一声虫鸣的回响。 
  一现即逝的笑容后,一切过去又回来了,陈明隐去了笑容。他问周扬:“我哭了吗?” 
  “没。” 周扬低声说。 
  陈明安心似的点头:“那就好。” 
  “你喝酒了,你不该喝酒。”周扬抚摸他的脸,轻声说:“你的身体对酒精敏感。” 
  “我很会喝。” 
  “你不会喝。” 
  他不想继续这种无聊的争论,浑身的疲倦都在叫嚷着休息,他翻了个身,把自己缩成一团。 
  周扬没有再说话,他似乎走开了,过了一会,又从床的另一边出现。 
  “你睡着了吗?”他低声问,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不会喝酒的人醉倒是很难受的,头会很疼。” 
  陈明闭着眼睛,静静睡在床上。 
  周扬无声无息了好一会,几乎让人以为他走了。 
  可他的声音又忽然试探着响起来:“你真的睡了?”他叹了一声长长的气,小声地唤:“明,陈明?” 
  修长的指钻到陈明脸上,缓缓摸着,象瞎子企图将面前人摸出形状般的细致。 
  “明?明?” 
  周扬温柔地唤着,这呼唤比带毒的剑更让人难以招架。 
  陈明忍不住霍然从床上坐起来:“闭嘴!闭嘴!”他瞪着周扬:“不许叫!你给我闭嘴!” 
  对上周扬发怔的目光,他愣住了。 
  周扬是很少发怔的,他总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总是充满主宰者的自信风度。可陈明确定周扬在发怔,似乎周扬并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周扬有点不知所措,他甚至轻轻地退开了两步,象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所做的事。 
  这反而让陈明放松了对抗的情绪,他的口气和缓下来:“你刚刚乱喊什么?“ 
  周扬隔了很久才回答:“没什么。” 
  陈明不说什么了,眼睛更加黯淡,他重新躺下去,睡在被窝里,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今晚要做吗?” 
  “你看起来很累。” 
  房间一阵沉默。 
  “只要你想做,我没关系。” 
  周扬上了床,靠过来。陈明勉强爬起来,开始迷迷糊糊地解自己的扣子,可周扬阻止他。 
  “让我抱抱你。”周扬低声说着,用双臂把他轻轻搂着。 
  “别这样抱我。”陈明轻轻地徒劳地挣扎,他不一会就放弃了,只是口里仍在说着:“周扬,别这样抱着我。”渐渐的,口齿不清。 
  到底还是累了。 
  他喃喃着入睡,就在周扬的怀里。 
  别这样抱着我,你太温柔了。 
  这种温柔,无论是陈明,还是离蔚,都消受不起。

  第二十六章

  陈明经常会记起周扬在很久之前说过的一些话。 
  他说:“这是游戏。” 
  他还说:“这不是你的游戏。” 
  也许是无心之言,也许这是周扬当日对他说的极少的几句真心话之一。可惜他忽略了,现在却常常想起来,怎么也咀嚼不尽。 
  假如人生真是一个游戏,那这个游戏真是被无聊的人们玩得新意层出不穷。 
  可陈明讨厌新意,他经不起再三的改变,他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目标。既然打算成为离蔚,或者说成为离蔚的替代品,那么就不要中途放弃吧。 
  他无法为自己而活,他已经没有了自己。 
  他打算为周扬而活而周扬,却为离蔚而活。 
  于是,他也将为离蔚而活。 
  世界是紊乱的,陈明试图把它理清楚,以至于到最后,一个活人为了一个从不曾见面和交谈的死人活着。 
  可在梦里,又是可恶的梦,他还是总能听见周扬温柔的呼唤。 
  “明,陈明……”这是周扬的声音。 
  “明……” 
  确实是周扬的声音,比唐僧的紧箍咒还灵,怎么也逃脱不了的天罗地网。 
  “停,停……”陈明痛苦地捧着头从床上坐起来。他没有尝到醉酒的好处,他连一丁点的痛苦都没有忘却,反而增加了可恶的头疼。 
  他伸手接过一杯凭空出现在面前的温水,用水润了润嗓子,才抬头看向递水给他的人。 
  薇薇站在床前,无奈地耸着肩膀:“周大哥出去了,他要我陪陪你。”她瘦了,下巴尖尖的。 
  “你用不着来陪我。”陈明说:“放心吧,我不会逃跑。我已经不想逃了。” 
  “其实,我不是因为周大哥的吩咐来的。我自己想来。”薇薇蹙眉,打量着陈明:“想来看看你的样子,来……” 
  “来怀念一下你的哥哥。”陈明迅速接了一句,而且找了个比喻:“就好象蜡像馆里的蜡像,不过这个更好一点,会动会说话。” 
  按计划,他应该露出属于离蔚的表情,用离蔚的腔调说点什么,趁机在薇薇面前表现一下他改变的成绩。可他边说着,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靠在床头。脸上的神情清楚表明,他并不想交谈。 
  薇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陈明没有理睬她,薇薇更响地哼了几声。 
  陈明的目光终于移向她,嘴唇动了动,可没有说什么。 
  “你想伤害我。”薇薇瞧破他似的挑衅:“你想说点什么伤人的话,对吗?” 
  陈明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他跳下床,打算去梳洗。 
  薇薇一个箭步拦住他,逼他看着她乌黑的大眼睛:“你老避着我,你不是避着我就是想用话刺我。” 
  “走开。”陈明皱眉。 
  “其实你心里很想很想有个妹妹。” 
  陈明霍然抬头瞪着她:“我自己有妹妹。” 
  “可是你想要我这个妹妹!”薇薇冲口而出:“你想当我哥哥,是不是?你说,你说啊!” 
  陈明开始磨牙:“我不想当你哥哥,根本没有兴趣。” 
  “你想,你想,你想!”薇薇斗气似的大叫起来,她抓住陈明的手,不让他从自己身边穿过去:“你说,你说呀!” 
  “放手。” 
  “你老是觉得自己很可怜,老是觉得自己被逼着干这个干那么,老是觉得自己很倒霉……” 
  “放手!” 
  “你想当我哥哥,你说,你说啊!” 
  “我叫你放手!”陈明莫名其妙地被挑起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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