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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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6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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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笑笑,道:“不用在意。你自己无所谓,可丫环婆子们不能也觉得无所谓,她们咋咋唬唬的,也是巴结家主,表示忠心。由她们折腾吧,我还能告诉她们。以后主人有点什么事儿,不用放在心上?”

杨帆拉过小蛮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掌心,促狭地向她眨了眨眼睛,对阿奴道:“小蛮是做了母亲的人,你的情况实则并不要紧,想必她也看得出的。可是如果她来了看过,无所谓地说一声‘没啥要紧,大家都散了吧’。你心里会舒服?身份立场不同,有些事啊,哪怕看起来多此一举,该做也得做。”

小蛮被他说的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阿奴一眼,她闻讯赶来时的确很紧张,可看过阿奴情况后,就觉得家仆们有些小题大做了,可当时情形,她的确不方便说一句无所谓,还得故作紧张、关切。如今杨帆一语挑破,小蛮有些害羞了。

阿奴听了轻轻“啊”了一声,露出恍然神色,道:“原来如此,我说古师神色为何那般难堪。我还想呢,姐姐当初就是由古师接生的,她不该看不出我的情形。想必是府中上下的紧张模样让她不安了。郎君去看看她吧,莫让古师担了心事。”

杨帆点点头,对小蛮道:“你俩说话吧,我出去瞧瞧。”

杨帆走出房间,见几个丫环婆子都在院中站着,却不见古竹婷,便对三姐儿问道:“古姑娘呢?”

三姐儿道:“古姑娘在池子那边,好象正与古老丈说话!”

古家现在虽有自己的一幢宅院,家中擅长武技的人却是轮班守在杨家,是以杨帆对古老丈出现并不奇怪。他点点头,出了院子向远处一看,就见小桥飞驾如虹,池中假山一处,藤萝掩映下,一抹月白衫子隐于其后,杨帆便举步走了过去。

到了近处,就听古姑娘委屈的声音隐约传来:“女儿怎知……怎知那是什么东西,阿奴要笑女儿又能怎样?”

古老丈的声音很严厉:“还敢顶嘴?若是你平日里少往二娘子房中走动,不去沾惹阿郎家务事,会有今日这般事情发生?不管你有无过错,若是二娘子和孩子真有个好歹,那时你如何自处?你因女子身得以留用后宅,你便只管在后宅巡走看护便是,旁的事,少掺和!”

眼见女儿委屈万分的神色,古老丈又缓和了语气,劝道:“女儿啊,你我只是阿郎府上一个护院,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守住自己的本份啊!”

古老丈这话本来是心疼女儿,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在古竹婷耳里,却无异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什么叫记得自己的身份守住自己的本份?难道我是想籍故接近阿郎,不知廉耻存心勾搭么?

她虽常往阿奴住处去,只是因为后宅里与阿奴最为相熟,而且从阿奴所居院落,可以就近照看左右。父亲这番话倒似说她时常留连阿奴住处是因为居心不良,是想要制造机会接近男主人,妄想做那攀上高枝的凤凰。

天可怜见,她何曾动过这样的心机,何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她若从不曾对杨帆动过情意,对这句话就不会如此敏感,偏偏她确实喜欢了杨帆,这样的话着实无从辩驳。

古竹婷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心中只想:“府里的人都是这么看我的么?阿郎、大娘子、丫环婆子……”

一想到这里,古竹婷的脸火辣辣的,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的双拳慢慢攥紧起来,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可心里头的羞辱痛楚却比掌心的刺疼还要强烈千百倍。她努力张大眼睛,控制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凝视着父亲苍老的容颜,她一字一句地道:“女儿,记住了!”

古老丈还想敲打她几句。可是望着女儿惨淡的容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目光是悲哀还是羞愤?一个女孩儿家的尊严、矜持与德性,被人血淋淋地践踏一番,偏偏她无一句可以辩白,或许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古老丈没再说什么,也没解释自己的本意,女儿误会便误会了吧,长痛不如短痛。

杨帆隐于假山之后。默然良久,缓缓向后退却。

古姑娘对他朦胧的情愫他感觉得到,听到古姑娘用颤抖而绝望的的声音说出:“女儿,记住了!”感受到她心底的羞辱与悲哀,杨帆心中满是怜惜、不忍和一种难言的滋味。

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尤其是现在,古姑娘此刻恐怕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如果被她知道自己此刻就站在旁边,亲耳听到了她与父亲之间的对话,获悉了她的心事。只怕她会羞愧欲死。

杨帆只能退开,放轻了脚步。悄然离开。

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地点,说的话再对也是错的。

也许,找个合适的时间,他该跟古姑娘好好谈谈……

※※※※※※※※※※※※※※※※※※※※※※※※※※※

医士们被杨府家人陆续请来了,有的正在药店坐堂,给别的病人号脉开方呢,也被杨府家人一把拖上了车。

杨家现在在洛阳也算是有名有号的人物。财力无需多说,权势那也是通着天的,谁敢不敬?

有一位精于岐黄。被病患赞为手握回生之术的,姓赵,号曰赵回生;有一位号称三点指间便知六脉疾苦的神医姓严,叫做严三点;还有一位夜中无光也可定穴进针的神医,姓黄,人称黄夜神。

其他诸如什么“保婴国手”、“朱半仙”、“老神仙”、“活神仙”、“神针叶”、“三剂刘”,看得杨帆大皱眉头。

这些人知道杨家的财势与权势,倒是不敢轻慢,一个个给阿奴号过脉,明明没什么问题,也郑重其事地开了方子,好在都是些有名的医士,不敢乱开方子害人,开的药都是药性中正平和保胎益母的,不吃无关大碍,吃也有益无害。

这时候,姜士淳才姗姗来迟。这个大国手在这些名医之中名气最大,正好杨帆这位主人业已被一堆名医加神医给挤到屋外了,无所事事之下他便亲自前往相迎。

姜大医士已经不认得杨帆了。他每天要见那么多病人,哪还记得杨帆的模样,何况杨帆模样虽变化不大,可气度威严与当初大有不同,姜大医士哪能把当初修文坊里一个小坊丁和今日的杨大将军联系起来?

也许让他扒了杨帆的裤子,再次看到那“其形也如杵。其色也嫣红。头大如菇,茎干挺拔,观其形察其色,隐如龟伏,勃如怒蛙的大妙之物”,出于职业习惯他还能联想起来,可是今日请他看的病人却不是杨帆。

姜大医士平日来去的豪门大户众多,大人物见的也多,倒不像那堆神医似的谨小慎微,他给阿奴望闻问切一番,便对杨帆道:“将军太过小心了,尊夫人身体康健,腹中胎儿脉搏有力,也是强壮的很。今日夫人只是偶尔大笑,又恐伤了胎儿刻意隐忍,以致略有腹痛,现在已经无恙了。若是将军不放心,可让夫人再静卧片刻,稍事休养,既不必开方服药,也不必动用金石。”

亏得此时先前那些神医名医们已经诊治完毕被请到了客堂,由小蛮一一发放诊资、致谢送离,否则听了姜大医士这番话,那些开了方子的名医面上便不好看。

姜大神医不认得杨帆,杨帆却认得他,杨帆这一辈子就被男人扒过一次裤子,如何不记得这人模样?

见这姜大医士说话爽快、胸襟坦荡,对他便生起几分好感。听了姜士淳的话,杨帆就对阿奴笑道:“如何?这下你放心了吧,且静卧休养,我送姜神医!”当着客人,阿奴自不会抢白说是阖府上下太过谨慎,只是委婉地点点头。

姜士淳由杨帆伴着走出院落,步上小桥,笑吟吟地道:“记得前几月贵府曾使人上门邀请过姜某,老夫当时正在城南长住,为一位独孤姑娘诊治,后来回府才听说,未能结识将军,实为憾事。不想今日终究还是来了。”

杨帆听到独孤二字,心中便是一动,道:“独孤?杨某有位朋友恰是姓独孤的,不知这位独孤姑娘芳名是?”

姜士淳随口答道:“听她兄长相称,应该唤作宁珂。”

正行走间,杨帆猛地站住,身影倒映于水中仍旧摇曳不止,可桥上的杨帆已然一动不动,他吃惊地道:“老先生是说……那位姑娘名叫独孤宁珂?”

第九百二十三章但留红尘一缕香

小蛮送走最后一位医士,正要回转后宅,任威突然急急赶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大娘子,阿郎突然离开了府邸!”

小蛮怔了怔,奇道:“阿郎离府,还要有人允许么?”

任威满头大汗地道:“不是的,阿郎突然取了一匹马,匆匆离府而去。我等听到消息赶去时,已不知阿郎去向,阿郎未要任何人护卫随行。”

今时今日的杨帆,明面上的身份贵重,暗地里的身份更加贵重,出入皆有扈从,可谓戒备森严。但是杨帆今日独自离开,不曾通知任何一名侍卫随行,这种事以前可从未发生过。

小蛮微微蹙了蹙眉头,对杨帆怪异的举动颇为不解。不过,杨帆既然是主动离开,又不曾叫人跟随,必然有他的原因,偌大的洛阳城,现在去找,又能到哪里去寻他?

小蛮想了想,便道:“郎君这么做必有他的用意,你们不必着急,且回去候着吧。”

任威见大娘子如此说,只得拱手道:“是!”

洛阳城东南角,这里本就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因为一场洪水,更加凋零了。

一些游学于京城的读书人和到洛阳办事的外乡人最喜欢居住在这里,这里环境幽雅,而且房租远较城中心便宜,可是洪水过后,洛阳物价一直居高不下,这些人能离开的都离开了,城南各坊因此显得更加冷清。

杨帆在空荡荡的坊内,沿着一条无人的长巷策马奔驰着,地上的淤泥还没有清理,淤泥表面上干了,可一脚踏下去,底下依旧是烂泥,雪白的一匹马。马腿马股上已尽是斑斑泥污,杨帆打马甚急,可马陷泥淖,又怎快得起来。

前面出现了一道门户,旗杆、门扉和阶上的石兽,都有水淹过的痕迹,杨帆纵身从马上跃下来,一个箭步上了台阶,抓起门上的铜环,便“嗵嗵嗵”地撞了起来。

“嗵嗵嗵……”杨帆抓着门环。也不知叩了多久,忽地放开门环,退后几步。打算跃过围墙翻进去,府门吱呀一声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船娘,一身素青色的袄裤,腰间扎一条白色丝带,显得干净俐落。她看到来人是杨帆。露出些意外的神色,但她脸上并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杨帆默默地看着她,一时有些无语了。

杨帆万万没有想到,竟会从姜医士的口中得到宁珂姑娘的消息,他不知道宁珂姑娘已经来了洛阳,不知道宁珂已经在洛阳住了那么久。不知道宁珂就和他住在同一座城市,默默地守在他身边,他更不知道宁珂……竟已香消玉殒!

宁珂在他心里。就像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他能随时感受到那温柔的月光,可是只有偶尔想起来,才会抬起头望上一眼。

他喜欢宁珂姑娘。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追求她。不仅仅是当时彼此间身份地位的差距,更重要的是宁珂姑娘那种无暇到了骨子里的纯净。那是一种足以让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自惭形秽的纯净。

直到陡然听说她已逝去的消息,心中那缕若有若无的情丝才陡然收紧,把他的心勒得一阵阵地作疼,他想也不想便夺马而出,可是等他赶到姜医士所说的这处宅邸时,他的心中却只剩下了惘然。

动,他不知该如何举动;言,他不知该如何言语;便是泪,也是隐隐作痛欲哭无泪。

“杨将军?”

“她……还在这里吗?”

船娘点点头,眼圈儿红了。

杨帆颤声道:“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船娘无言地点头,轻轻打开门,让开了身子。

杨帆没有理会阶下的那匹马,默默走进去,门又关上了。

看得出,这里曾是非常雅致精美的一座庄院,不过现在满是洪水泛滥过的痕迹。船娘要独自清理偌大的一处院落,迄今为止也只清理出了一些可供通行的路径。船娘默默地走在前面,腰间白色丝带飘飘。

后宅中,池塘已被瘀泥灌满填平,现在看来就像一片荒野,后院很大,池塘边还有一座坡岭,岭上有石有树还有五角小亭,因为这里没有受到洪水的侵蚀,整个庄院里也就只有这座高坡依旧保持着美丽的园林景致。

船娘引着杨帆一步步登上高坡,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弥久不散。

虽无艳态惊群目,却有清香压九秋。

眼前有一株桂树,四叶白瓣、数点黄蕊,一茎青梗,欢天喜地的攒在一起,便是一朵朵轻柔飘渺、独散异香的小桂花。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知怎地,杨帆忽然便想到了这首诗,心头忍不住一阵酸楚。

船娘把他引到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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