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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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掩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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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顿住,然後对上她认真的大眼睛,半晌,缓缓扬起微笑道:“我长得丑,怕吓到人。”

“长得丑?”丑到会吓人?她皱眉,试图从朦胧不清的面纱底下看清他真正的样子,但除了感受到那自始至终都温柔的视线外,她什麽都没瞧着。

“快回家,别在外面逗留了。”他柔雅催促,转身便要离去。

“你要去哪?”等她发现自己的举措,她已唤住了他。

尉迟昭脚步微停,侧首,斗笠里的表情有些不解。

“你要去哪?”她这次没有迟疑。“我的意思是,你要往哪里走?”她娇软地问道。见他一身行囊,想必是要远行。

他瞅著她,更疑惑了。“我要北往洛阳……”

洛阳!

那个要娶她的人也在洛阳!

巧到她不当成天意都不行啊。

一路上有人结伴同行,好过她独自孤苦伶仃,而且这人懂武,要是再遇上啥麻烦事,还可以充当她的随护!她在心底窃笑,脑子马上动了起来。

很迅速地,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光。

“我娘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我爹上个月也生病去世。”她没说谎,娘的确很早就不在了。不过,对不住啊,爹,我不是故意要咒你死的。“我现在没有家,身上也没有银子,在路边乞讨又被人欺负。听我爹临死前说,我在洛阳还有个亲戚,呜呜……好心的大哥,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一串话里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她哭腔哭调,字字泣血,一双黑瞳泛起可怕的水灾,弄花了整张脸,凄凄诉诉,愁愁哀哀,若天上再适时地打起两个响雷,就更加像是发生了什麽惨绝人寰、天怒人怨、鬼哭神号外加人神共愤之事。

尉迟昭看著她将他的衣袍拿来擦满脸的泪痕泥水,又见她双眼尽红地哭得喘不过气,心中十分不忍。

孤男寡女一同行动实在不妥,虽然他把她当孩子,但她应该也超过十岁了吧……不小心忆起怀中残留的柔软触感,他面颊又红了。

和女人相处经验几乎等於没有的尉迟昭,只知道礼教要谨守,不可坏了小姑娘的名声。一时之间,他心软,却又难以应允。

“小姑娘,我是个成年男子,你若是跟着我,旁人是会说闲话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懂,他只得尽量用简单的话语说明白。

管别人干嘛?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喜欢说长道短就随他们去,她又不痛不痒,她相信他就好了啊。

也不知怎地,容湛语心里已经开始信任他。

事实上,他是好嘛!不仅没有目的地救了她,还好心好意地跟她阐述男女之仪。如果他真没良心,早把她拐骗到什麽暗处卖掉了。

但是,要是他佯装好人……

好吧,如果她真的看错人,就算自己倒楣,她不会有怨言……赌喽!

“呜呜……你不愿意帮我吗?我又要没饭吃了……”她好可怜的哭诉,揪扯著他的不安和怜悯。“你让我跟你去洛阳,我、我扮成男孩嘛!这样就不会怕人说了……呜……”在家里,很多事也是只要落泪就能得逞。

唉,其实坏人好像是她才对。

扮成男孩……尉迟昭看著她,他一开始的确错认了,但这并不表示……

“我肚子好饿喔……呜呜,刚刚那些人又回来的话,我一定会被打死的……”她哭得好像不能呼吸似,最後的那句话,更是给了他本已摇摇欲坠的坚持一记重击。

他有些犹豫地凝睇著眼前哭泣的泪人儿。他行为磊落,心中坦荡,小姑娘穿著男装也就不会招人侧目,如果不帮她,可能真的又会重演刚才的事。若是她因为这样而受了伤或……那……

一想到那种画面,他微微心惊。

听著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久久,尉迟昭低叹了口气。他果真如三师兄所说的那般,一下山就遇上了事……

他注视著只到他胸膛高,而且还在啜泣的小头颅,轻声道:“小姑娘,别哭,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他的话好温柔,像是羽毛般柔和地安抚过她的心。

啊,她实在很喜欢他这样低柔地唤她“小姑娘”……

她没有假装,而是真正因为他的声音而停止了哭泣。她楞楞地抬脸望著那看不见任何表情的白纱。

一如之前,她只能领受到触摸不著的遥远温柔。

“我叫容──”呀!还是别说真名才能避免节外生枝!她急急收回荡漾的心思,硬是转了口:“小十!我叫小十!”这是爹给她取的小名,也就是排行第十的意思。

“在下复姓尉迟,单名一个昭。”他微微一笑,低缓说道:“那麽,小十姑娘,我们先去填饱肚子,然後再上路,好吗?”

他的言语,没有掺进任何杂质,如同他的面纱般纯净。

第二章

高朋满座的客栈里,理应是人声鼎沸,但今儿个不知怎地,虽然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可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像是事前套好了招,个个是又轻又慢地动作,都不让碗筷发出声响,除了要瞠大眼审视打量坐在自己附近的人,还得分神偷瞧那最靠角落的一桌。一顿饭吃下来,夹好的菜不免喂了桌面和地板好几次。

太奇怪了呀!那戴著斗笠的男人。

也不晓得怎麽回事,打从他一进门到现在,只要他一开口说话,听到的人莫不手酸脚软、头晕目眩,硬汉子也变成了烂柿子。

这种诡异招数,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真是恐怖啊!

是他们所有的人都太不济事,还是江山代换,变得孤陋寡闻了?光是声音就如此骇人,那名男子肯定是个高深莫测的可怕角色、威震天下的绝顶高手、厉害得不得了的神秘武林至尊——

“小二哥,请再给我一壶茶好吗?”

轻轻柔柔的男声悠扬响起,整个客栈一半的人不是掉了筷子跌了碗,就是不自觉地流了满地口水。

“来、来了!”店小二连忙抓回四处分散的魂魄,脚步有些歪斜地捧著热茶,走向角落的客人。

天哪天哪!他这小客栈,一个上午不知毁损了多少碗碟,再这样下去,他生意也甭做了。

“客、客官,茶来了。”虽然这个看不到脸的客官极为客气有礼,但他还是希望他能快快吃完、快快离去……

“谢谢你,小二哥。”见他将茶壶摆放上桌就要转身,尉迟昭轻声道谢,却看到他像锅贴似往地面跌趴下去。

“甭谢甭谢!”店小二狼狈地爬起身,连连摇头,而後用手指塞住耳朵,一溜烟地躲进後头厨房。

“怎麽了,小十?”尉迟昭看她垂头抖著肩膀,还以为她又想哭了。“你肚子疼吗?”怎麽一直摸著呢?

“没有没有!我是感动这馒头好吃呢,我好久没吃到这麽热腾腾香喷喷的一顿饭菜了!”容湛语忙不著痕迹地拭去眼角喷出的泪水,抑制自己别太过分笑出声音。

幸好几天下来,她也听得有些习惯了,不然可真要像这些人一样,犯“软骨症”呢。

尉迟昭见她如此容易满足,唇边漾起一抹笑,但又不免为她小小年纪就饿肚子的遭遇疼惜。

“你慢慢吃,食物还有,不会有人跟你抢的。”他轻声说道。

容湛语听著他说话的语气,摆明著就是在哄孩子。他还真把她当小孩吗?

她看看自己身上新换的乾净男装,宽大的布料遮掩了女性柔美的婀娜曲线;再想到自己虽然洗乾净了脸,但家里人老爱笑她一副长不大的娃儿相,所以他的眼中,还是一直以为她年纪小吧?

容湛语并不明了,尉迟昭出生二十二载,可以说几乎没有跟年轻女子接触过,对於只看外观来猜测年龄,自是会有一些误差。

她也不想戳破,免得这守礼的男人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崇高仪节,把她丢在半路,那就非常糟糕了。

“你不怕我把你吃垮吗?”她咬一口还冒著白烟的热馒头问道。虽然她自己身上还藏有不少之前从家里带出来的银子,但是非到紧要关头,可是不能拿出来使用的,毕竟她现在的身分是“孤苦无依的穷乞儿”。

尉迟昭闻言,扬起淡淡的微笑。“你吃不垮的。”

“你很有钱吗?”她好奇。她实在看不山来,他身上究竟有多少银两。

“只是够用。”他仍旧微微地笑语。

“你人好,武功又强,还有很够用的银子,能遇上你真好。”这回她可是实话实说。她将嘴里的东西吞咽下肚。

武功强?他因笑意而眯了水般的柔眸,只可惜她看不到。

“其实,我只会那一招半式。”

“嘎?”她听不懂,还以为他在自谦。

他轻笑,“我学武是强身,所以只以内功为主,要是对方真的有底子,动起手来,我也是没办法的。”

他内力功底虽然绵深,但也仅止於如此而已,什麽武功招数他一样也没学过,若是对手打他一掌,或是跟他对抗真气,他可能不会轻易受伤,但要是舞刀弄剑起来,他是万万不及。

她大概懂了些。哥哥曾说过的内功外功。“你身子骨很弱吗?”不然怎要强身?

像是没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侧首缓缓笑道:“那是以前的事了。”

藉著随动作飘扬而起的面纱,他露出了温雅的润唇,弯起的弧度是那样地优美好看。

容湛语大眼发直地瞧著,连撕好的馒头也忘了放进嘴里。

“尉迟昭,你真的长得丑吗?”究竟是丑在哪里?忍耐不住,她出声问。

对於这个问题,她有著大大的怀疑,所以一时不察,就没注意自己脱口直呼了他的名。她极为美丽秀雅的纯净面容专注地瞅著他,就算是扮成男孩,还是无法掩盖那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散发的媚艳。

他轻顿了下,突觉她的语气和她的脸有什麽地方不协调……

他一定是想太多了。从看清她真正的样子後,他就知晓,这小姑娘打扮起来必定会是倾城娇颜。

“真的。不然我也不会遮箸脸了。”尉迟昭缓语,白纱之下的唇,仍是微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唬人……”容湛语嘀咕,半信半疑,但也不好意思当场掀了他的笠帽证实。她撇了下粉色的唇办,“你去洛阳,是要做些什麽?”行商吗?他看起来不像商人。

“是要找人。”他道,淡然的语调里添了些旁人无法察觉的愁意。

三师兄已经多日没有消息,不知是否遇上什麽麻烦或者危险……月前才说没有机会下山离开师门,如今却因为三师兄的失踪而身处异地,他真在想,该不会是三师兄又不正经地在整人;不过如果真是如此,他倒还觉得庆幸,至少师兄是安全无虞的。

顺著路,北往洛阳,先到玉泉庄探听消息,若还是找不到人,那麽——

“怎麽这客栈半点声音也没有?”在守灵还是哀丧?

一道粗声粗气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沉思,也打破了众人默契维持的静谧,往门口看去,就见两名粗犷的汉子走了进来。

“小二!来些馒头和牛肉,快一点!”两人走到一张木桌前坐下,也不管身旁无声的奇怪,只想填饱扁扁的肚皮,快点吃个过瘾。

本来躲在厨房里的小二赶忙出来替他们倒茶,然後勤快地去张罗吃食。

其中一名有著落腮胡的汉子呷了口茶,顺了嗓子後才道:“这麽热的天还得赶路,真是折煞老子!”

“是啊,要不是欠人恩情要还,真想抱个娘儿们躺在床上睡大觉。”另一名壮硕的汉子嘿嘿笑道。

容湛语皱眉,只觉他们讲话好粗俗,也不小声点……好吧,其实是客栈里太安静。

“不过老子说,那“四方镖局”这阵子可真是鸡飞狗跳,多大来头的镖都不接,容老头和他那一票儿子只顾著找人,最後还把咱们拖下水……老子的天!老子上次见他女儿,还是个在学走路的娃儿呢!”所以为了怕他藉口认不出,容老头还请人画了像让他们带著,摆明就是不接受拒绝。落腮胡汉子连连叹息。

容湛语听到了“四方镖局”和“容老头”几个字,心一跳,手中的茶杯险些惨跌在地。

“怎麽了?”尉迟昭见她有些魂不守舍,关心问道。

“没什麽、没什麽,茶太烫!”幸好背对著那两个人。她吐了吐舌,力持镇定,把耳朵拉到另一边,收回前言,希望他们讲得越大声越好……

“……真想不通那个姓容的娘儿们为什麽离家出走?容老头为她选的夫婿不错啊!还以为能欢欢喜喜凑个热闹喝杯喜酒,结果却被差来寻人……”啊啊,真是烦人。

怎麽大家都知道那个要娶她的人有多不错,就只有她这个要嫁的人不知道?容湛语皱著小鼻头,嘟起嘴吹著杯里的热茶。

“可能娘儿们的心思咱们不懂吧。”他家里那个黄脸婆就是最好例子。“不过,容老头叫咱们上玉泉庄当替死鬼,真是够狠!”

像你们这样娘儿们娘儿们地穷叫,会懂才有鬼呢。

“你不提起我还想当作不晓得呢!除了要一路帮他寻女儿,还要上玉泉庄告诉大庄主,他那还没过门的儿媳妇跑了个不见踪影……”他爷爷的,虽然人家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但这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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