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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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胎(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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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明白,永琰这话其实在暗示丹济拉,将挟其亲人与部众的性命,以此警告丹济拉不得轻举妄动。
  永琰离开王帐前,再对阿南达道:「你在帐外留守,圣上有命你即刻入帐,张罗水酒以庆贺丹济拉归降明主,大漠南北在圣上的恩泽普照下,得以同归和睦。」
  丹济拉觐见康熙之时早已搜过身,他失去兵器,再加上永琰这双重暗示;丹济拉不是傻子,他明白自己犹如牢笼里的困兽,倘有二心恐将不得好死!
  皇帝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称许永琰的机警。
  永琰步出王帐后,立即命帐前守卫不着痕迹,团团包围丹济拉妻女家人、以及随行余众,他对厄尔特部归降族人待之以礼,丝毫没有轻慢,却始终小心提防,从未失去过戒心。
  丹济拉果然未轻举妄动,只因形势逼人,他终于甘心归降清廷。
  直至夜幕低垂,丹济拉终于神清气朗地步出王帐,因为皇帝已亲口承诺授丹济拉为内大臣,且授其亲生子为正三品一等侍卫,丹济拉感激涕零,于是向余众宣布归降的决心,并且咏叹康熙皇帝的盛德。
  皇帝随后步出王帐,他站在丹济拉身边保持微笑,聆听着这立昔日顽劣劲敌身边的第一员大将,对自己心悦诚服的歌咏。
  永琰慢慢步行至皇帝身边,他始终冷眼旁观,这令人动容、充满欢乐与和解的一幕……
  而就在皇帝放宽心之际,变故发生了--
  丹济拉慷慨激昂的演讲正说到一半,厄尔特余众人中,忽然有一名年轻男子手持短刀从人群中窜出,朝王帐方向冲撞……
  当众人都以为他将奔向王帐、行刺皇帝而纷纷奔向前试图拦阻他的去路时,永琰未奔向前方阻挠,反而更加贴近皇帝身边--
  「狗皇帝!」
  噶尔丹之子,赛卜腾巴珠忽然大叫一声,尽生平力气,将手上短刀猛力朝前一掷--
  赛卜腾巴珠力大无穷,右手一挥的力道,短刀来到皇帝面前只在须臾之间!
  永琰知道赛卜腾巴珠与皇帝距离仅数尺,他绝无徒手接住短刀的可能,当下毫不犹豫身形一闪,千钧一发之际以肉身接住利刀,短刀立即没入永琰背心。
  赛卜腾巴珠失去唯一武器,立即被众人生擒。
  「永琰!」阿南达奔向前,大吼一声。
  经此变故,皇帝大惊下四肢麻木,竟只能眼睁睁地瞪着永琰在他面前倒地,并失去意识……
  第四章
  那轻盈舒适的喜悦感褪去后,禧珍忽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平野上森然罗列着齐整的数千顶帐幕,以保护、也以瞻仰的形式,全数环绕着中心一顶硕大的帐幕,四周散布着许多面容严肃的官兵,昂首站立在帐幕四周彷佛在站岗守卫,中心那顶特大的帐幕四周人众尤多,且有慢慢集结之势……
  禧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然而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飘浮」在伞空张望,见到下头的那些官兵将领,她竟然有一股置身事外之感。这感觉便彷如她小时候坐在额娘怀中,见王府内为阿玛祝寿所筑的戏台,观赏着戏台上那些粉墨登场的角色,只不过这回场景非常广阔,漠北大地没有局限。
  官兵陆续往中心齐聚,禧珍见到大帐前渐次围绕成一大圈,以包围的态势,团团围堵住一群男女。瞧他们的服色,这群人显然下是官兵,而是外来的人。
  禧珍心里想着绕到帐前,眨眼间她已经「站在」帐前,看到了那群团众官兵的首领--
  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十年来,他的容貌几乎完全不曾改变,只有那眼底的风霜经岁月浸润,多了一股世故练达……
  然而,两人远距千里,禧珍观察这个地方,地势形貌与江南相差十万八千里远,状似她小时候听阿玛描述过的漠北塞外风光--
  她怎么忽然能来到这个地方?又怎么忽然见到他……永琰?
  禧珍不觉深深迷惑起来,突然看到人群中一阵轻微骚动,然后一名中年男人走出大帐外开始高谈阔论,接着另一名气势不凡的黄袍男子跟着步出帐外,站在中年男人身边,微笑聆听那中年人正在说的话。
  禧珍注意到永琰的目光,自那黄袍男子步出帐外便紧紧跟随,且不时观察着周遭的变化……
  但是谁也料不到的,变故突然生起,人群中忽然窜出一名满脸布满胡渣的中年壮汉,大声吼叫着往前冲撞!那壮汉手持短刀,在众人围捕包堵下仍然奋力朝前奔来,然后突然掷出手上短刀--
  禧珍看到那把刀子朝前射出,却彷佛慢动作一般,在空中呈弯月型朝前射出而后往下垂坠……
  然后,她看到永琰挺身挡在那刀尖本来锁定的目标之前--
  不!她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居然能感受到永琰肉体所感知的痛苦!
  禧珍想「奔」向前,然而她的「身子」却忽然被定住,先前念之所至就能畅行无阻的能力完全丧失,她的「身体」突然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没入永琰的背心……
  永琰!
  禧珍含着痛苦的悬念,骤然间她眼前一黑,身体感到异常沉重!
  接着她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揪住,不断地往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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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禧珍恢复意识时,看见自己正经过一条狭窄的黑暗甬道,在甬道的另一头,她看见遍满明亮的光。
  不久后她走出甬道,就感觉到那一片无所不在的光包围住自己,在这舒适明亮却丝毫不刺眼的光中,她忽然觉得自己置身在漩涡中心,失去力量……
  回过神后,她看到眼前是一条宽大的河流,她站一片平坦的草原上,遥望着河流的对岸,她的阿玛跟额娘正在朝自己招手。
  额娘!阿玛!禧珍高兴极了!她没有料到自己还能再见到阿玛和额娘,她快乐地朝对他们两人挥手,然后河边就忽然出现一条渡河的方舟,她疾步奔向方舟,期待着能到尽快到达河的彼岸……
  「这不是妳该来的地方!」
  忽然,禧珍听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这么对自己说。
  接着她便看到一名身穿白衣,长发披肩、面孔苍白的女子急速接近自己。女子就像突然冒出来一般,骤然间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然后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就往回走--
  「不,我要找我的阿玛跟额娘!」禧珍想挣脱。
  「总有一天,妳会与他们相聚的。」那女子道,她拉着禧珍的手不肯放松。
  她们的步子很快,如同风一般。转眼间大河就消失,禧珍回头已经再也看不见她的阿玛跟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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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琰重伤后,高烧三日三夜未退。
  在梦中他见到的人物皆穿着奇装异服,而街道上横冲直撞着一只只不知名的巨大铁马,那一幢幢大楼屋宇拔地而起、高耸云霄,犹如传说中的巨人堡垒……
  然后画面一闪,忽然间永琰感到自己腾空飞起,身子轻飘飘的荡到了半空中,却看见到另一个自己正躺在一间白色卧房内,一张白色床垫上。在空中的他,「看」到「自己」脸上怪异地蒙着一只透明面罩,身上插满了许多不知名的条状物,床边并且围着几名身着奇异服色的男人女人,脸上布满令人动容的哀伤与泪水……
  然后他看见了那名女子。
  忽然间,他胸口揪紧,一股紧窒感扼住他的咽喉,令他屏息……
  他感到自己与这名美丽的女子,似曾相识。
  永琰看到她苍白脸孔,紧贴着躲在床上的「他」的心窝,她哀莫的双眼忽然淌下泪水,那滴泪渗进「他」的胸口,然后无疾而终。
  接着,他的胸口突然剧痛……
  痛苦中永琰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离开他现在所在的陌生地方--
  永琰舍不得地眨眼,因为女子的影像在迅速远离……
  深沉的撕扯间,他莫名地觉悟,这是许久、许久之前……
  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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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琰!」
  皇帝低沉有力的叫声,终于把永琰从痛苦的梦魇中唤醒。
  永琰茫然睁开眼,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永琰,是朕!你已经清醒过来了!」皇帝小心翼翼地按住永琰的肩头,以防他如高烧之时梦魇,突然神智不清坐起来狂乱挥舞双手,而撕拉到伤处。
  康熙皇帝深浓的眸光盯视着永琰,他的手正按在永琰的心窝,那颗醒目的朱砂痣上。
  「皇上……」永琰终于清醒过来,他的气仍然很弱。
  皇帝腾出一手,慈爱地覆住他汗湿的额头,此时永琰以为是自己错看了……皇上的眼眶内居然泛出泪水?
  「你……为朕,你受苦了。」皇帝嗓音嘶哑,因为他正压抑着……
  压抑着心头的波澜万千。
  永琰虽为他而身受重伤,几度在鬼门关前盘桓,然而即使臣子为君死,皇帝尽管内心惋惜,却不至于到痛心疾首,然而永琰……
  如果不是这一场灾难,一桩埋藏在皇帝心中的憾事,将永远没有昭雪的时刻!
  此时,站在皇帝身边的阿南达神色有异,永琰昏迷这三日发生了太多事,然而这许多事只有知情者会为之深深震撼,王帐之外的人,只知永琰贝勒为救圣驾身负重伤,却不明白永琰的负伤,巧巧地揭露了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宫廷秘辛。
  「皇上……那行剌者是否已被擒?」虚弱中,永琰仍关心行剌皇帝的刺客是否就缚。
  因为这样的关心,皇帝的神色显得激动。「赛卜腾巴珠原已在哈密,被维吾尔族首领之子所擒,丹济拉没料到他竟然乔装为厄尔特部众齐来归降,才会让赛卜腾巴珠有可乘之机,前来行刺朕!当日赛卜腾巴珠已被擒并且立行斩首,你无须挂念。」皇帝的声调仍力持平静。
  永琰听见赛卜腾巴珠已就缚,这才放心。
  「皇上,为看顾永琰,您已三昼夜末阖眼歇息!如今永琰已经清醒,伤势应已无碍,您应以保重龙体为念。」一旁阿南达出言规劝。
  永琰听见皇帝为自己三昼夜末眠,他正要下床谢恩,皇帝已经先他一步--
  「永琰不得下床!朕无妨,待今夜永琰病势确定好转,朕自会歇息。」皇帝不所动,声调不若刚才激动,已稍稍平息。
  在皇帝身边数年,永琰明白这个主子的性子,一旦决断就不容分辩。于是劝慰的话只到嘴边,永琰没有开口。
  「你的身子还弱,尽快阖上眼,好好歇息。」皇帝慈爱地对永琰道。
  永琰闭上眼前,清清楚楚看清了皇帝瞧自己的眼神……那并非往昔皇帝看望臣子的目光。
  虽不可能,然而永琰确确实实感到,皇帝看着自己的目光……
  竟让他联想起,他那已去世十年的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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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幕的颜色好浓好黑,这是禧珍生平从没见过的墨浓天色。
  「他在这里面,他受了重伤。」那名带领禧珍离开河边的女子,没有表情地对禧珍道。
  随后她在禧珍惊骇的目光下,「穿过」王帐。
  进来吧!妳也能这么做。
  禧珍听见,女子在另一头对自己「说」。
  惊骇下,她伸出颤抖的手试着穿越帐幕……
  起先是她的手指、紧接着是手臂、然后是肩膀……
  终于,她整个人穿过了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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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天,入夜深浓,阿南达正倚着床榻打瞌睡,永琰已经睁开眼清醒。
  他先看到阿南达,然后见皇上睡在床榻边的卧椅上,他坐起来--
  「永琰!」阿南达及时醒过来阻止他。
  「皇上他--」
  「皇上将王帐让给你,在床榻边足足守了你三昼夜!皇上他自个儿累坏了,却坚持不肯卧床。」
  「这怎么成?」永琰一听,要坐起来。
  「当然成!」阿南达按着他。「只要皇上高兴,寻常卧椅便比龙床还要舒坦。」
  阿南达话中有异,永琰虽重病却听得明白。「阿南达,自古君臣有别,永琰岂能逾越君臣之礼?」
  阿南达沉默半晌,见皇上仍熟睡,他才压低声道:「君臣之礼该顾及,皇上的心思也该揣度,永琰,你一向比我聪明许多,这个时候就别再固执,此时就按我的意思……」他迟疑半晌才道:「你难道没能体会,皇上待你十分特别吗?」
  「阿南达,把话说清楚。」永琰沉下声。
  阿南达一窒,紧抿着嘴开不了口。
  「让朕来说清楚吧!」皇帝早已清醒,两人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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