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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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 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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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来的兵器、铠甲送到各路义军手中,同时,对与破虏军合作意图较为强烈的民军派出了教导队,帮助他们训练队伍,传授给他们和元军作战的必要技巧。

另外几条不见硝烟的战线上,大都督府的策略也渐渐收到奇效。失去了两浙这个粮食和财赋重地,又抢遍了周围可抢对象的北元财源枯竭,国库里存银连续数月不足百万。官员们去年刚刚调整过的傣禄赶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一些以清廉自持的名流家中再次断炊。太子好友,忽必烈重臣不忽不奉命出使西域诸汗国,临行前家中无酒饯行,其妻取一碗井水相送。

蒙古人不事生产,只问征服的弊端在此刻被充分暴露出来。南方的商人们一方面响应大都督府号召,另一方面由于沿途过于凶险而减少了向北方的物资输送后,北元各地,与民生息息相关的食盐、土碱、农具都日益匿乏,百姓们半个月吃不上一顿咸味的日子己经成为常事。而与百姓困苦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蒙古族的那颜们家中,却通过各种渠道弄来了海参、鱼翅、罐头、火腿、四轮马车等高档奢侈品。

百姓怨声载道,很多归顺了蒙元很久,己经忘记了自己民族的世家开始检视自己的族谱,“猛然”发现了自己与蒙古人不是一类。

反抗的暗流在民间汹涌。

“人道江南好,家家有余粮。猪肉吃不尽,腌渍晒高墙!”一首民谣随着大户蒙古人家才消费得起的,来自两浙的奢任品,金华火腿同时在民间流传。传播者没有刻意强调此物乃金华民间为酬谢宗泽将军杀敌所创,只是突出了其美味和表面用盐抹过的特性。

听了民谣,无法在蒙古贵族和汉族世家双重压榨下生存的百姓们,更加向往南方。一些年青人悄悄串通,打算为了生存冒一次险。

“末向南,向南主凶。径直向东。渤海之滨,齐河之北。黎明十分,真君显圣!”一个算命打卦的游方道士,对前来问吉凶的年青人们低语。趁人不备时,偷偷塞给年青人一个小纸包。

老实巴交的年青人被道士的胡言乱语和古怪举止吓了一身冷汗,捏着草纸跑出两里多远,找了个没人处悄悄把纸包打开,看见了一撮久违的白色。

那是盐,产自福建兴化上好的雪花精盐,如今在民间价格己经相当于等重的铜器。年青人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贵人,捏着盐包兴冲冲地跑回家。

游方道士打着卦旗,四处指点人们迷津。出路就在海边,不要向直接向南走,兵荒马乱的,南下的路九死一生。而向东走,路途比向南近,并且相对安全。

“你们回去劝说乡亲不要理会那些怪力乱神,父母在,不远游,离家者即为不孝。况且当今天命在北,弃之者即为不忠!”孔夫子的五十三世孙曲阜县尹孔治对着满屋子惶惶不安的晚辈们大声命令道。贫困的生活与市井中的流言动摇了孔家名下很多佃户的心,这些受了忠孝熏陶几百年,对孔氏家族言听计从的群氓私下里互相串连,相约要在冬天来临时,跑到滨海去看看。流言里渤海之滨,齐河之北指的显然是滨州一带,生活在山东的百姓对家门口的地理环境很清楚。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谁在圣人门前大声喧哗!”孔治怒喝道。自从奉忽必烈命令掌管祭祀祖庙的差事后,他的脾气渐长,对小辈和下人的惩罚手段也日渐高明。昔日圣人欲行大道,以天下为一家,不在乎为哪个诸侯效力。如今忽必烈也接受了孔家的大道,所以孔家人也应该为其效力。

几个“孟尝门下客”闻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边向孔治施礼,边汇报道:“老爷,老爷,是朝廷车队。太子怕饥荒影响了咱家,特意遣人送来的盐米!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孔治虽然要强撑着长者形象,不以身外之物而动了赤子之心,也禁不住向窗口走了几步。借着眼角的余光向外瞄,他看见宅院内一片欢腾,仆人、晚辈们纷纷走出,帮着朝廷的钦差下卸物资。

“摆香案,我要在正堂迎接钦差。虽然忽必烈陛下不计较礼节,但咱家礼不可废!”孔治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命令。

香案刚刚抬出来,钦差己经等得着了急。一言不和,从车上扯出长枪、短刀,追着孔府的人乱砍,孔治哭着求饶,好不容易让“钦差”大人平息了怒火,金黄色的圣旨却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圣旨不是北元下的,而是来自南方。幼帝和大都督同时下令,要求孔治不得再助封为虐。圣人之道的本意是为了爱民,给百姓谋一条生路。如果孔家为了家族利益而号召百姓留在故乡等死,则是对圣人的背叛,朝廷和华夏百姓将永远不会饶恕他犯下的罪孽。

五十三世孙孔治嚎陶大哭,虽然忠孝传家,在钢刀面前,他可没有给忽必烈尽忠的勇气。无可奈何地代表家族在破虏军运来的物资清单上画了押后,乖乖躲回了祠堂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些在当地根深蒂固的大家族,程度不同地收到了陈吊眼的“问候”。某些对北元忠心耿耿的大堡寨稀里糊涂地被红袄军攻破,积累了几代的财富被劫掠一空。一些掌管厘卡、桥梁的小吏,则纷纷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再不敢对流民们说三道四。

秋末,第一批胆大的流民走到了滨州海边,在天将破晓的刹那,他们看见了一支硕大的船队。方、苏、许、陈,各色旗号在空中飘摇。船上的人很和气,拿出吃食、饮水分发给大家。然后以大都督府名义邀请他们去江南、流求和南洋垦荒。

“官府发种子,借给耕牛。那边一年两熟,三年之后,偿还完官府的贷款,开出来的地就归属于你的名下。按南方的《物权法》,即便皇上也不能剥夺!”船上的大宋文职官员信誓旦旦地保证。

“真的有这种地方?”流民们不敢相信。但手中的馒头,碗里的鱼干却诱惑着他们到传说中乐土去闯一闯。

大船放下运输舟,把百姓一船船接走。每船三百人,才装了几艘船,第一波赶到海边的人己经被瓜分干净。

方馗挥舞着信号旗,命令装满百姓的海船南返。没装人的海船,泊在岸边继续等待下一波流民。通过手中的千里眼,方馗己经发现附近的树林中有兵器的光芒在闪动。他佯装没看见,滨州的地方官是个汉人,方馗相信此人的良心还没丧尽,也相信此人能认出担任护卫的战舰上黑洞洞的炮口。

“老爷,咱,咱们……”树林深处,带队的县尉两腿直打哆嗦,试探着征求自家主官的意见。

流民们肯定是被大宋拐跑了,那么大的海船,只有大宋能造。作为负责地方治安的县尉,如果放任子民被人拐走,上头追究下来,他的罪责不小。但带着麾下临时征集来的二百多地痞、流氓和捕快们冲出去,县封大人知道自己会死得很壮烈。

“放他们去吧,你与破虏军力战受伤,没办法啊!”县令赵大人捋着胡须说道。“不是咱不尽力,是力有不逮。今天五千,明天就得几万,这么多流民,没一个万人队挡不住!”

“嗨!”县尉如蒙大赦般说道。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赵县令望着海上即将冲出云层的朝日,低声吟哦。

第八卷 宿命 第二章 国战 (七)

被大都督府细作刻意推动的流民潮以南北双方都始料不及的速度在蔓延,第一批冒险者登船出诲后,数以倍计的跃跃欲试者受到鼓励,一下子把滨州小县塞了个满满。方家、苏家、陈家、南洋商团、黄水洋群雄,大都督名下的几大海上势力同时出动,竭尽全力将流民向南方运,但每天在海岸边迎风屹立的人数依然只见多,不见少。

五日后,滨州县令被蜂拥而至的流民潮吓坏了,修书向中书省告急。中书省的蒙古官吏们弄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几万流民有什么值得谅诧的,不就是些汉人和契丹人么,拎不动刀枪,又不会骑马射箭,当年如果不是耶律楚才这老不死硬拦着大汗,说什么汉人有纳税功能,这些人早被杀光了。

跑了好,跑了大伙还省心,空出来的士地刚好给立了战功的武士们当牧场。在蒙古官吏们的刻意拖延下,滨州县的告急文书被压了十几天才转到了负责国库收支的汉臣卢世荣手上。卢世荣见此,大惊失色,赶紧奏明太子真金,请他下旨令各地官员严加防范,不得再放流民向沿海州县靠拢。哪里还来得及,文书来往一个多月时间,赶到海边的百姓数量已经以十万计。

去南方,甚至南方的南方,也许会死于旅途中,但毕竟还有活下去的希望。留在忽必烈治下的北方当奴才,结局只有一个死。你忽必烈得了天命也罢,是王道正统也好,与只有纳税权的奴隶无关。只有纳税权的奴隶只想活着,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人作为一个平民而不是一头驴而有尊严的活下去。

誓将去汝,逝比乐土。哪伯乐土渺茫不可见。

面对如此庞大的流民数量,地方官员们束手无策。现在他们要做的已经不是如何把流民赶回原籍的问题。而是尽量不招惹他们,以免酿成大规模民变。山东、河北人性子野,红袄军和八字军正缺战士。如果哪个胆大妄为的官员这个节骨眼上往流民中扔进一个火星,燎原的大火有可能让整个中书省的官员脑袋全部搬家。

破天荒地,北元官府第一次开始对百姓和颜悦色。滨州、唯州、益都沿海三地居然开了粥棚,为滞留在海摊上的百姓提供稀粥果腹。虽然那粥稀得可数清米粒数量,毕竟是北元治下官府第一次行使自己的正常职能。

前来迎接流民南下南方水师和赶来防止流民暴动的北方汉军相互之间也保持了克制。南方的水师没向北元的军队开炮,汉军们也没向大宋战旗射出一箭。双方默契地保留一段距离,让流民们沿着彼此之间留出的空缺依次登船。

在官府的默许下,沿海鱼户也加入了运输队伍。他们用小船塞满流民,沿着莱州湾海岸向登、莱二州跑。位于山东半岛上的登州、莱州和宁海三州刚刚被陈贼吊眼占据,把流民抛给他,既可省去北元官府的麻烦,又可耗尽陈贼的给养。

杜浒和陈吊眼见到流民,立刻把他们接到了胶县。胶州湾内风平浪静,是个停泊战舰的天然良港。流民们在此可一边帮助杜浒、陈吊眼修建沿港的堡垒群,以工代赈,一边等待南方赶来的下一支运输船队。

一船又一船的流民南去,去两浙、去福建、去广南,去流求、南洋,甚至更远的岛屿。

这个数字如此庞大,乃至后代的史学家们研究起来,几平无法相信自己的统计结果。

据史学家反复推算得出的结论,在整个华夏民族独立战争期间,从北方以各种途径逃到南方的人口超过了八百万。仅仅祥兴四年冬天,河北、山东两地借海路逃到南方的流民就有五十万之巨。

而在当年,整个华夏各族人口加在一起总数不到一亿。持续近十年的人口大迁徙直接导致北元按人头抽税制度的崩溃,同时带来的另一个直接后果是,流求和南洋诸岛的人种比例被彻底改变。直到数百年后,那里的人说起官话来还操着一口流利的山东腔。

“俺爷爷那时候卷着个铺盖就上了船。漂了老长一畔子(一段时间),也没见到个银(人)儿……”一个渤泥人和一个流求人相遇,开口就是同样的声调。

“唉,还不是叫鞑子遭精(作践)地,木(没)法活啊!”旁边的人跟着总结。独特的口音凝聚了乡愁,柔和了咸咸的海风和干燥的士壤的味道总是可以唤起人对故士的思念。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忽必烈的优势只在战场上。而在其他各方面,大都督府几平获得了完胜!”多年后,在邵武指挥学院,一个研究战略的将领如是写道。那时,关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不仅仅限于沙场的概念已经成为一种系统的理论,当年大都督府对北元发动的经挤、政治、人口和舆论攻势均作为经典战例供后人研究。在谅诧于那些赫赫战果的同时,将领们忍不住疑问,是什么基础让南方能支持起如此庞大的攻势?

双方的经济实力对比给出了最直接答案。

经大都督府持续五年的鼓励政策和华夏(邵武)科学院的大力技术改进,风力提水,梯次畦晒法制盐在福建和两广已经普及,盐民们在盐池周围开辟畦子,用风车将抛中的卤水导入畦中,利用日光和风力即可蒸晒成盐。福建、广南两省食盐的年产量高达亿斤以上,占南北双方总产量的一半。而因为运输渠道和北元厘卡制度的影响,当年北方百姓日常所吃的盐,居然大多数需要南方来供应。

祥兴四年,经过邵武科学院多年的研究摸索,风力水力鼓风,高炉焦炭媒铁技术已经成熟。钢材冶媒技术也逐步摆脱了最初文天祥所总结的炒炼术,而走向了产量更大,质量更稳定的平炉炼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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