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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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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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欢有点狼狈地坐在泥地上,看着麒麟表情惊慌地射出手中的最后一箭。

随着大熊溅血倒地,麒麟也失去了力气,腿软地跪跌在地上。她双手掩住脸孔,直到方才追上前来的太保将她双肩拥住,几个抽气之后,双肩才逐渐停止颤抖。当她恢复冷静时,眼中的神情令人十分同情。

执意走到娄欢身边,要亲眼见他安好无虞。“……太傅,你有没有受伤?”麒麟僵硬地说,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希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如果娄欢是一个善体人意的臣子,他应该要前去安慰他第一次动手杀死一个生命的帝王;然而既然他从来都不是善体人意的臣,也就无法像太保一样紧紧拥抱着麒麟,直到她不再颤抖为止。毕竟她为了救他,就连自己的恐怖都能忘记。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弯身拂去麒麟身上的泥土,平静地道:“恭喜陛下完成首射仪式。”那一刻,他真有点厌憎起无情的自己。

司天台的大史见到宰相独自一人走进灵台时并不感到意外。早先他请信任的生员秘密请宰相前来一叙时,尽管知道宰相最近政务繁忙,但司天台有事,他必定会尽快前来。

观测星像需要专业的技术与学识,朝中官员能深谙其中奥妙的,就他历年所见,唯有当朝宰相一人,当娄欢还是东宫少傅时,便经常来灵台观察星象检视历代的天象记录。

“所以……确定会发生日蚀了?”负手身后,仰望天上星宿的娄欢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满头白发的大史回答:“根据推算,可能就在明年三月的合朔之日,食分是全亏。在陛下成年的新岁发生天狗食日可真不巧,很多百姓和官员都将日蚀当作是帝王失德的象徵,对陛下可能会造成极大的困扰。”

尽管天象的变公不过是宇宙顺应四时的循环罢了,日蚀、月蚀都是如此,然而长期流传在民间的说法却仍然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日蚀月亏都被视为不祥。日蚀,更与帝王的施政是否合乎天道被联想在一起。尽管天道遥远,但身为天子,仍须接受遥远天道的主宰与警告。

因此过去每当发生日蚀时,娄欢总会做好预备的措施,提醒麒麟恩赦或减免赋税一类的来避祸;但蚀度全亏的时间较长,几十年间也不见得能遇到一次全蚀。百姓们见识不足,容易恐慌,甚至被有心人利用来造谣生事,使单纯的天象变成人祸,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恩赦就能避开的。

每当有奇特的天像出现时,司天臺有责任先行预知君王。然而娄欢仍问了一句:“这件事已经上呈给陛下了吗?”倘若麒麟还不知道这件事……

大史凝起年迈而睿智的双眸。“正准备上呈给陛下知晓,但想先跟相爷确定过这件事。”诚如当年娄欢是少傅时便曾排除万难,将新帝登基的日子选在必然会发生雷雨的时日。这男人做事情总有他的理由。

两人交换过心照不宣的眼神。

短短瞬间,娄欢已经做下决定。“我明白了。那么,就尽快告知陛下此事吧。”

“您确定要这样做?”大史顿时了解地询问。

“身为国之首辅,娄欢别无选择。”

岁末,腊月初,作为使者前来祝贺皇朝帝王成年贺典的天朝皇子在西歧州牧的护送下,与海夷之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京城。

得知这个消息时,麒麟讶异地道:“咦!一道来了?”

随即想到岐州靠海,来自海外的天朝之国第一个抵达的港埠,当然是西方歧州的海港。既然也得在元夕时以州牧的身分进入帝京,那么护送皇子前来,自是理所当然,保是没想到海童将军也一齐来了。

随着各国使者与诸侯,群牧陆续抵达了国之帝奇Qisuu。сom书京,春官长率领群僚忙着接待贺使,礼宾院里人声鼎沸,宫苑里张灯结彩,炒热了即将欢度新岁的热闹气氛。

往例,四方夷长每隔五年才需要进京面圣一次,其余时候为免劳师动众,遣使者入京祝贺即可,因些麒麟距离上一次见到童将军,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由于人抵达进已经入夜,于礼麒麟若想见到这几个人,最起码也要等到明晨;一方面也是对远道而来的使者的体恤,先容许他们暂时在礼宝院里休息一宿,恢复精神后再入宫晋见。

本来麒麟是该心存体恤的,但是这阵子,随着成年贺典的接近,她心情日益烦闷,夜里经常睡不好觉。对其他人,她没有那样想见的欲望,只当是例行公事。但海夷之长不同。当年微服入京的女将军飒爽的英姿还是深刻地留在她的心中,此时一听见海童将军之名,便有点迫不及待起来,有了想见故人的念头。

夜深沉,连守夜的宫人都打起了瞌睡。麒麟安静地起身,重新穿上外衣,披上保暖的狐裘,随即悄走出寝殿,看着飘雪的冬夜。

京城位置在中州正中,四季分明,雪期不长,然而一下起雪来,气温骤降的祁寒却也不输给北地。

也不等宫人劝阻,她一劲儿走进雪夜里,猛一回头笑道:“可别多事去跟太傅说起这件事。”说完,不想让随从跟在身边,她快步开走。

皇朝用来接待宾客的礼宾院就建在最靠近皇宫的第一条大街上,距离帝王的寝殿虽有一段距离,但步行仍然可至。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麒麟来到礼宝院外,原想大剌剌入内寻人,但却思及里头也许已经住了不少宾客,她虽然只穿着常服,却仍然可能引起骚动,这才犹犹豫起来,驻足在礼宾院高墙之外。

“真笨,怎么没想到,就算来了,也没办法见到人,白跑一趟。”忍不住对着墙面喃喃低语出声。

“咦,外头有人呢。”没想到“墙”竟然开口了!

麒麟猛然抬头瞪向那说话的墙面,不料入眼所见并非赭色的磗石,而是两条穿着皂靴的长腿。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右手伸向腰间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带剑。

“有人?!那你还出去,快回来呀!”另一个因急切而略微高扬的声音自墙后方出现。

可挂在高墙上那两条腿的主人已经从容跳下墙面,高挑的身形瞬间佇立在麒麟面前。两人都讶然地怔了一下。

麒麟讶异,是因为没预期会见到一个年岁与她约莫相等的年轻男子,他身上虽然穿着皇朝男子的衣服,但轮廓却不像本国人。

月色下,但见他浓眉似杨叶长而微挑,长目深邃且带着一股爽朗之气,挺直鼻梁下是一张似笑非笑的嘴,此时正微微扬起。

绝对会有人说这张脸很桃花。

麒麟从没见过这人,却几乎在第一时间猜出他是谁。

“喂,还不快回来拉我一把,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我爬不上去呀!”墙后的声音有些焦急,口音也不似皇朝人。

会住在礼宾院里,若非四方来使,还会是谁!

“你不回头拉他一把吗?”墙后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呢。

见麒麟开口,那男子这才低声笑道:“才不,我好不容易摆脱他呢,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倒是你,天冷夜深的,在这里对着一堵墙说话,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这打皇城里的守卫松懈到可以允许人在接待外宾的客馆附近溜达吗?”

见身份显然被识破,少年笑道“我的国家只有在新年至上元的十五天里才没有禁夜,很多地方乍看之下与贵国相仿,但细节处却不相相同——”

“喂,有人往这边来了,我先躲起来,你可别丢下我,自己跑远喔。”那墙背后的人儿再度低声唤道,随着一阵足声的窸窣,之后再没了声响。

“那是你的随从吗?”麒麟好奇地问。

少年笑道:“可以这么说。”他竖耳倾听,果然听见人声。可能是戍守巡逻的将士,于是他转过头看着麒麟,笑问:“我们要站在这里闲聊,进一步介绍彼此,或者是到热闹的街上走走呢?早先入城时,我就想逛这座城了呢,偏偏一直找不到时间。你们的皇城看起来应该是一座商业大城吧?”

麒麟差一点就要点头答应,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袍服……也许这名天朝的使者认事出这是皇朝的帝王服色,但是民间百姓一定都认得出来。

她不想那么明目张胆地到街市去,宁可低调一些。今夜她原本并不是为了到街市去才离宫的,要知道会有人找她逛大街,她会早早做好万全的准备。

“怕衣裳不适合?”少年自费敏锐地问。

麒麟才点了头,一件黑色的披风当头罩下。

“原本是弄来给我那个随从穿的,借你吧。”

麒麟将头脸挣出披风,见黑色披风足以遮住身上的狐裘服色,当在便答应了。“好吧,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招呼自海外远道而来的贵客吧。”

闻言,少年眼中闪现一抹诧异。尽管早已猜想这名少女并非寻常人,但见她气度大方,言谈中间颇有以主人自居的意味,难不成她是……

扬起好看的唇角,少年道:“说什么贵客呢,叫我真夜吧——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

麒麟领头走在雪地上,昂首答道:“麒麟。”

麒麟才离开寝殿没多久,消息便传到娄欢耳中了。

负责守护帝京安全的夏官官长手下人马在发现麒麟私自出宫,还跟一句从礼宾院翻墙而出的外国使者一起进入大街时,讯息立刻传回宫中。

学宫里,春官长刚向宰相报告完朝贺大典的筹备进度,看见特地入宫来向娄欢传讯的夏官长时,忍不住道:“就说要陛下乖乖待在宫里等着接见那些贺使,根本是不可能的吧,那还不如早就请西歧州牧和海夷这长先入宫晋见陛下呢。”

“咦,连恪守礼仪的春官长都这样说了,那我到底还要不要派人把陛下“请”回宫啊?”虽然已经加派人手暗中保护着麒麟,但夏官长仍然有些不放心。毕竟京城不禁夜的这半个月里,有太多四方夷狄与各地诸侯的使者涌入京城,光是维持寻常戒备已经很耗费气力了,他担心稍有闪失,应付危及君王的安全。

麒麟偶尔会微服出宫的事,娄欢早就知道,但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特别阻止,只是再三交代将士们要特别留意陛下的安全。然而最近京城里的外客比平时多了数倍,戒备上确实容易出现漏洞。

“夏官长,不知陛下此时跟谁在一起?”娄欢问。倘若是麒麟所信任的海夷之长或是歧州州牧的话,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倘若不是……

“是天朝皇子……不,应该说是天朝的太子。”烜夏答说:“当初天朝同意派遣使者前来我国祝贺时,我方的使者还无法获知将由哪一位皇子出任大使,直到与皇子同船归来,才发现竟然是东宫太子,真令人讶异。”

“看来这位太子也是静不下来的人啊。”春官长说。

“岂止静不下来,他还翻墙私逃呢。”夏官长笑着说:“我看这位贵客年纪与陛下相仿,个性也契合,只可惜他身为东宫,不可能长留中州,否则要他入赘我朝,岂不妙哉。”

“不要乱说。”春官长摇头道:“要是让陛下听见你这番话,她会不高兴的。”

夏官长瞪着眸道:“皇朝历来君五最迟都在十八岁以前大婚,陛下即将成年,东宫继续无主的话,对朝廷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这种事情,你以为陛下会不明白吗?”春官长早已熟知麒麟婉转迂廻的心思。“身为春官,有责任维系国家的礼统,但皇朝过去无从女帝,将来在某些制度上势必会有一些改变。当了陛下十二年的臣,虽然不敢自以为有多了解陛下的心思,但多少能够体会一点陛下的想法。”

“什么样的想法?”夏官长追问。

春官长突然轻笑出声。“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烜夏,你毕竟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不能明白?”夏官长睁着一对虎目,不以为然道:“相爷也是个男人啊,我却敢打包票他一公平能理解你们女人家那些曲曲折折的心思。”

春官长瞅了正端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听着两人谈话的娄欢。

虽然她相当崇敬宰相,但此时却仍摇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跟陛下交手多回,我看得出来她天生聪明,加上一点点女儿心思,再多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们等着瞧,我想陛下早就已经明白这一回朝贺大典上之所以邀请来这么多适婚年轻男子的目的了,她只是不点破而已。”

“春官长是这么想的?”娄欢总算开口。

檀春微挑起眉眼。“相爷感到意外吗?要说的话,下官可是会笑出来的喔。”

“哦?”娄欢好奇地回应。

“虽然身为人臣不该这样讲,但以同样身为女子的立场来看,檀春希望陛下能选择自己喜爱的对象,宁缺勿滥。”

夏官长显然不同意春官长所言,不顾宰相在场,他大剌敕笑道:“她想太多了,春春官长。使者们不都是你负责接待的吗?难道其中就没有一个人匹配得上陛下?”

春官长露出一副“武人果然就是脑袋简单”的表情道:“来使当然都是一时之选,只是这不代表陛下就会选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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