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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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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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行?我不是天子吗?我不是这国家最有权利的人吗?我高兴做什么事情,谁能阻止我?假若我成了昏庸的君王,那也是我的选择,不是吗?”麒麟丢出问题,等着娄欢接招。

娄欢一时间静默不语。他屏退众人,独留他与麒麟同处一室,而后才轻声询问:“听闻陛下今日经常与明光太子联袂出游?”

“哪有经常。政务缠身,也不过是去找了他几回而已。”

“陛下与明光太子似乎很有话聊?是因为志趣颇为相同吗?”娄欢又问。

麒麟差点忍俊不住,双手撑在桌上,揪着他的太傅道:“太傅像个娘亲在问女儿是否中意某位青年才俊吗?”

她总是如此!遇到不耐烦的事情时,麒麟总是一语戳破伪装,道出真想。知道她已经明白他提起这话题的用意,他也就不再旁敲侧击,直接进入核心。

“东宫虚悬已久,以往陛下年纪尚轻,朝臣们固然忧心,但也只能静待陛下成长。如今陛下即将成年,应该知道身为君王,有责任确保国家纲纪的维系。”

“你属意谁?”麒麟突然说。

娄欢微一眯眼,像是没有听清楚麒麟的话。

麒麟从容起身,走到娄欢面前,迎视他。“在众多来使当中,太傅属意谁做我的夫婿?”

娄欢讶然注视着麒麟毫不避讳的晶眸,因她的靠近,嗅进她少女体肤的微香,他屏息。

她童眸闪亮,眼中若有泽采,面白肤细,双眉总是精神地扬起,秀挺鼻梁下是粉嫩的唇瓣,唇角总惯常地噙着一丝对世局的嘲讽。

她身量只及他肩头,此时此刻,仰望着他的姿态丝毫不比男子逊色;尽管双肩有着少女的纤细,但挺直的站姿仿佛能够顶天立地。

身穿男性君王的袍服,却仍保有女性的特质,人如其名,是麒又是麟。

雌雄同体的少女帝王集男性的刚强与女性的坚韧于一身,是世间前所未有、独一无二的天地之祥。

这样的麒麟,是他教养出来的。然而,曾几何时,他不再正视着她,拒绝面对她眼中呼之欲出的相望?

见他还是想逃避她,麒麟恼怒的握紧双拳,拼命维持平静的语调道:“既然我中意的对象,太傅有十成十不会赞同,那么何妨告诉我,太傅到底属意谁?也好省去我们君臣又为一件不合而争执。”

不待娄欢回应,她又追问:“太傅应该不喜欢我与天朝太子交往得太过密切吧?听闻天朝诸位皇子个个丰姿出彩,当初太傅力邀天朝皇子出使我国,却没想到竟是太子前来。身为太子,真夜不可能留赘我国,基于这个理由,朝臣们也不会乐见。那么,太傅属意谁呢?特地叫来诸侯们的王储供我挑选……是一贯拥护皇权的信阳公长公子月逍吗?他确实一表人才。还是那年轻有为的东夷族长蔚离呢?选择哪一位入主东宫,对皇朝最有帮助?”

娄欢没有漏听她所说的话;麒麟已有中意的对象。他眼神闪现过令人难解的情绪,但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终究,他是这国家的宰相,是她的臣。群臣们一再催促他应及早向麒麟施压,迫她处理东宫虚悬的问题。他身处高位,承受众臣的期望,无论如何,都必须这么做。

“东国在四方夷当中算是最不受皇朝羁系的,能与当今夷主结两姓之好,对皇朝有利无害;至于信阳公的长公子,年龄适中又敦厚好学,诚如陛下所言,信阳公一直非常拥护皇权的正统,假使陛下有意于月逍长公子,臣自是乐见其成。”

麒麟嘲讽地抿了抿唇。“所以,太傅最属意的是月逍喽?”

“目前齐聚帝京的各地使臣不乏杰出的人中龙凤,陛下并非只有一个选择。”

但是不包括你呀。麒麟心口一紧,猛然转过身去,瞪着桌上已冷的菜肴。

太傅饮食清淡,她配合他,与他共膳时,也让人特别准备清淡的菜色。

桌上佳肴全是遵照梅御医所开列的滋补食单精心调制的,只怕他忙于国事,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身为她的臣,娄欢不曾辜负她,这十二年来,他确实如他所承诺的,扶持她、提携她。可为何,在听见他那么明白地说出他心中属意的东宫人选时,尽管早有预期,可心头还是抑止不住地隐隐疼痛?

“……太傅读过《麟之趾》吗?”她突然说,仿佛相信他一定读过,就像太师一样,即使是禁书,也一定都读过。

娄欢没有否认,但不明白麒麟为何突然提起这本书。

“听说云麓门人以破灭天下之国为己任,他们不相信君王世袭的制度,希望能够改变现况,因此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最适合天下人的国家体制。禁书《麟之趾》彻底地传达了这一份心念。作为一国之君,我应该相信天命能够继承,毕竟我是在这种制度下坐上玉座的。幸运的,我有太傅帮我,皇朝才能日渐繁盛;可假如当年没有太傅帮忙,也许如今这国家早已被我的无能所毁了。我既是继承皇权的血脉,将来我有了继承人,这国家顺理成章地代代相传下去。但这真的是合理的吗?万一这其中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倘若我的后代子孙与我一样无能,却没有像太傅这样的人在他身边辅佐,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陛下……”

麒麟摇头。“假如太傅是云麓门人的话,会希望我怎么做?”

突然被这么一问,娄欢的目光不禁谨慎起来。麒麟知道了什么吗?

她偷看禁书,他却没阻止她,是私心里,希望身为一个帝王也能懂得王位并非轻易能够坐稳的吗?可如今,当她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如此剧烈的质疑时,何以他却反而不忍心她烦恼痛苦?

他是残忍的,他想。明知道麒麟一直怀疑自己的天命,却没有给她应有肯定。当年那把刻意封住的剑,成长过程中,一点一滴的诱导,在在都出于他精心的安排。他让麒麟坐上玉座,或许真是为了操纵她,使她顺应他的主张,将这个国家引导至他期待的方向。

这少女是他的傀儡帝王,一举一动都随着他的心意动作。他关心她的表现,期待她的成长,却没有真正触及她心底最深的想望。他彻底地利用了她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梦想,却使得她失去了纯真少女应有的快乐……因此他才必须离开她。是他造成了她今日的不幸。

所谓“破国而后立之,立之而后身退;不汲汲于名利,不拘束于富贵”不过是世上最大的谎言。正因为意识到自身的罪,才无法面对自己所犯的错误。

当然他怀着野心入京,局势也都按照他的期望发展。他成了东宫少傅,又顺利地得以辅佐幼帝,捏塑她的意志。

他也许造就了一个国家的盛世,却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当年初见面时的麒麟犹如一头没有心机的小兽,她不懂得宫廷中的丑恶,只一味地追求快乐,是他强迫她学会保护自己,迫使她抛弃性格中的单纯。

如今麒麟乍看之下,就像是他的翻版。

那么,当初那个单纯的麒麟,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太傅,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的眼神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悲伤?”麒麟不知道自己的眼底也带着悲伤。她的目光一直都追逐着一个人,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娄欢转过身来,看着麒麟殷殷追问的脸庞。时光仿佛倒流,回到彼此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再一次觉得自己果真是没有心的。

“确实,臣以为最合适的人选是信阳公之子,如果陛下不反对的话,就选他入主东宫吧。”

麒麟怔在原地,心跳在同一时间停止。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了呼吸,只听见自己以着平静的声调道:“朕明白了。”

如果一心喜爱着的对象无法回应她的心情,那么选谁都一样。

麒麟闭上眼睛,不再有异议。

年底,新岁将至,在外奔波的旅人大多返乡过节,少数滞留帝京的游子也尽可能与朋友齐聚一堂,准备庆祝新一年的来到。

除夕夜里,生活在帝京的百姓们与亲人在家中守岁,等待天明后,齐聚到皇城的城楼下,瞻望赐予他们安定富庶的尊贵天子,高呼万岁。

皇城张灯结彩,道旁两侧,篝火燃起一条灯火通明的道路,由帝王的寝宫直直延伸到城楼上。

下半夜后,在春官长的统率下,礼仪官们来往奔波于皇宫与城楼之间,准备引领各地前来祝贺的宾客们在皇城前的广场上各自就座,等候夜晚结束,白日降临,庆贺皇朝新岁元旦与帝王的成年。

随着时间一刻刻的消逝,鸡鸣将起。宾客们已准备就绪,各国使者将依地位的尊卑,献上仪式性的贺礼与祝词。然而,这原该井然有序的大典,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乱了节奏。

“找到陛下了吗?”春官长急匆匆地捉住一个宫人问道。

宫人猛摇头。“没、没有,还没有找到。”

“听说陛下不见了?”夏官长带着一对甲士匆匆赶往檀春面前。“明明陛下就没踏出王宫一步,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檀春焦急地瞪着眼道:“多说无益,还是快去找吧。万一错过了时辰,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夏宫长前脚才走,秋官长人就来到。“春官长,找到陛下了吗?”

檀春摇头。“太保说她入夜后就没看见陛下了,现在就等娄相那边的消息了。”

两人交换情报后便沉默了。好半响,銧秋才开口道:“那么,陛下显然是躲起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檀春说:“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但你注意到没有?陛下这阵子脸上都没有笑容,不像以前还是会故意开我们玩笑,感觉像是对什么事情彻底冷了心。”

銧秋沉吟思索。“你想,会跟相爷有关吗?”

檀春压低声量道:“嘘,小声些……原来,你也发现了?”

銧秋微微一笑。“我又不是那个脑筋僵硬的烜夏。听说娄相直接向陛下点明了他属意的东宫人选,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比较喜欢那名天朝太子。会是因为这原因,所以才……”

檀春差点没翻白眼。这些男人的眼力果然都很差啊。

正冲动地想开口“指正”銧秋的想法,一颗不知何时凑近的头颅硬生生吓了檀春一跳。“澜冬!”

檀春错愕地瞪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庞。“冬官长,请你不要老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可以吗?”

被唤作“澜冬”的年轻女子委屈地说:“我没有无声无息啊,是姊姊太专心跟銧秋说话了,才没有注意到我。”

檀春抚了抚受到惊吓的胸口,待恢复平静后才道:“你回来了!原以为你会赶不上大典呢。”见澜冬虽然已经换上整洁的官服,但面容却有些疲倦,显然是刚刚才从城外赶回来的。忍不住的,她伸手调整了下澜冬略微歪斜的衣襟。

出于个人的天分及兴趣,皇朝冬官长掌理全国的工事庶务,平时都在各地协助各种工程的建设。当人们崇敬地看着伟哉雄哉的建筑工事时,大概没有人会猜想得到,她这个妹妹其实比谁都还要糊涂健忘,只能只在自己感兴趣的工事上专心一意。因此陛下才会特准她不需要固定上朝,只要确实掌管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确实差一点赶不上呢。不过你别骂我了,我已经被某人骂过了啦。”澜冬吐吐舌,低声抱怨。

檀春当然知道她口中的“某人”正是在冬官府中为她处理庶务的副长,也就是冬官府的工部卿,那个男人骂起人来是毫不留情的。檀春确定妹妹已经被人叨念过了,才放她一马。

心思回到眼前最大的问题来,她蹙着眉道:“糟,没时间在这里闲聊了,我们还是赶快分头去找陛下吧!天就快要亮了。”天亮后,大典就要举行,届时倘若陛下还不出现在各国贺使们面前,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陛下怎么了吗?”澜冬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傻傻地发问。

銧秋好心地建议:“来,澜冬,你跟我一道去找陛下,大典就要开始举行了,她却还不见人影呢。”让这对性格南辕北辙的姊妹凑在一起,一定会出问题,还是赶紧带开为妙。“檀春,你往那头,我往这边去找。”

乍听銧秋所言,澜冬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不像春官长一脸焦急,她嘻嘻笑道:“这真像是陛下会做的事啊,有趣极了。”

还没走远的檀春忍不住叹息出声。“这也是妹妹你会说的话呀。”

难得无雪的一个冬夜,中宫的殿顶上立着一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众人遍寻不着的麒麟。

她已换上新服,盛装站立在王宫积雪的殿顶上,仰望众星点缀着无月晦暗的夜空。远方东边的天色即将转为鱼白,举行大典的时辰已近,她却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迈向成年,非要刁难一下自己和别人不可。

知道宫里上下正为她忙得团团转,到处找不到她的人们惊动了帝师们一齐寻找她的身影,她却依然站在宫中最高的殿顶上,仰望众星列,做最后一回的任性。

毕竟,行过成年礼后,就不能老是做出这些稚气的事了吧!

明明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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