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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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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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她向来很少能在娄欢面前保有什么秘密。

带着一点捉弄的意味,麒麟促狭道:“太傅,你如此担忧朕的健康,朕很感动,所以……这是否意谓……朕今日可以休息,不必批阅奏章——”

不待麒麟将话说完,娄欢已转身走出御书房。

麒麟怔了一下。“太傅,你要去哪?”她话都还没说完耶。

“臣去请御医来。”

麒麟追了出来,拦住娄欢的去路,被打败地叹了口气。“朕的身体没有问题,可以看一整天奏章也不会昏倒,不需要请御医。”她真的很不想看到御医啊,那个老家伙成天只会开苦药……她又没生病,不会傻到自找苦吃。

“陛下确定?”娄欢质疑地问。

“嗳。”揪着娄欢的袖子,无奈地走回御书房。

可当她看见那有如一座小山的奏章时,差一点决定,也许吃点苦不算什么的。这些奏章真的令她很头大啊。当她乖乖坐在帝王御用的大桌前,认命地拿起一份奏章阅读时,一个念头窜进了她的心里。

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娄欢,他正依据奏章的急迫性将成堆的公文加以分类。

娄欢一目十行,很快便将奏章分成“紧急”与“较不紧急”两类。

“陛下,请先看这一份。”他取走她手中根本还没翻开的奏章,将一份判定为“紧急”的奏章递给她,同时浏览起自她手中取走的奏章,随后归类进“较不紧急”的类别里。

看着那份由地方州牧送来,呈报有关西方海域一带新出现的海寇消息,麒麟顿时有种又落入了娄欢的期待里的想法。

坐在御书房里,处理着娄欢要她处理的国政。抗拒到底,最后,她还是做了符合娄欢期待的事——当一名称职、勤政爱民的帝王。

抗拒的意念再度涌上心头。她猛然合起那份奏章,丢在公文堆里,不想批阅。

娄欢抬起头,眼眸透过面具的眼孔看着她。“陛下?”

“我不想做这些事。”想任性一回,她耍着脾气地说。

娄欢看着她的表情,好像她是个三岁小儿。没有直接责备,他淡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那些人!”

“认识谁,跟批阅奏章又有什么关系?”娄欢一时竟也猜不透这话的意思。

“写这份奏章的人,那个沐清影,我不认识他!不止,还有其他地方的官员,我从来没亲眼见过他们,也没有去过他们的郡邑,除了从方贡图得来的基本认识以外,我对这些人根本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知道到底什么决定才是正确的?”

“……”

见娄欢沉默,麒麟随手放开小山堆上头的一份奏章,朗声读道:

“……臣于两年前奉敕治理西方歧州。西歧近海,居民以鱼盐贸易为生,与西方海夷素来和平互助,然而自去年冬,歧州百姓常与夷民发生冲突;追查原因,与州民在海上遭受不明黑船攻击劫掠有关。目前无法确定黑船来历,但臣以为恐非海夷居民所为,担忧两造冲突加剧,虽已多次派遣州师在海上巡逻护卫,但碍于海夷乃我朝属国,涉及邦交,臣无法采取更积极的调查行动。然而此事不宜拖延,是以恳请陛下,能尽快派遣敕使,与海夷将军共同商议此事,理清两造权责,避免不必要的嫌隙与误会,以逮捕真正匪徒。”

读完奏章,麒麟看向娄欢。“瞧,有关四方夷当中的西方海夷,我只知道它是一个由女性主政、军政合一的边夷,它在皇朝开国时,与其他夷民一起臣属于皇朝。目前治理西方歧州的州牧沐清影,原本只是一名副官,当年西歧州牧因病过世后,是太傅你建议,我才下旨让他直接升任州牧,继续治理歧州。”

娄欢仍然一言不发。

麒麟蹙眉道:“你听懂了我的意思吗,娄欢?我不认识他们。这州牧所说的一切,我只能被动相信,没有怀疑的余地。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由于他要求我派遣敕使跟海夷将军会晤,因此我的奏章上只能回复‘准’或是‘不准’,同时还要烦恼应该要派谁到歧州去才能够胜任这个任务。”

娄欢终于缓缓开口:“那么,陛下是‘准’还是‘不准’?”

“娄欢!”他没有听懂她的话吗?她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啊。

不理会少帝的小小别扭,娄欢道:“身为一个帝王,不管这份奏章的内容真假,陛下都必须做出明确的裁示。因为,既然使陛下迟疑的,是不够了解地方的人事,却又没有采取行动来消除这些疑惑,那么眼下陛下唯一能做的,当然也就只有批阅‘准’与‘不准’了。”对麒麟的小小困扰,他并不感动,也毫无同情。

麒麟听出了娄欢的意思,赤金色的双眉紧锁。“你的意思是,假如我做错了决定,也无所谓喽?”

“臣的意思是,假使陛下做错了决定,陛下自己应该要有概括承受之后可能结果的心理准备。”

“娄欢,我要你这个宰相做什么?”既不能分忧,凡事要他自己决定、承受,又不肯说一、两句中听的话!每次跟他一起批阅奏章,总要争执好久不能罢休。

“陛下,您可知道宰相这个职位的意义吗?”娄欢突然扬声询问。

麒麟瞪着他瞧。“天官长,统领六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一时,人臣的最高地位?”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离登天仅仅一步之远。不知道娄欢是否想过,也许,只差那么一步,他便可以拉下她这个年幼不知世事的帝王,取而代之?以他在朝中及民间的声望,这对他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娄欢不知道麒麟此时的心思,只是继续说道:

“臣为陛下监督六部,在陛下的授权下,选拔臣觉得可以胜任的群臣。当初臣认为西歧州牧的副官沐清影正足以胜任州牧之位,因此推荐由他治理西歧,并非是因为臣与此人熟识,而是从他过去担任副手时的政绩来做考量。”

“两年来,臣耳闻了一些关于此人负面的耳语,但却听见更多赞扬此人的风评。臣以为,一个执政者不可能得到地方人民十成十的赞誉,否则其中定有假谲之处。很多政令的推行并非针对全体百姓的福祉设想,而只是尽可能的让多数人都能受惠。比方说,朝廷上一次赋税新制的推动,富者要多缴税,贫者则可以用劳役来代替赋税,这样的措施不太可能赢得富人的认可,难免也就会引起一些抱怨。臣正是根据这些事情来判定一个人可信与否。陛下也应该找到一套适合自己的观人之法。”

“信者不疑,疑者不用。既然任用了,也已经赋予相当权力,那么,无论地方所呈报的事情真伪,陛下都有责任做出裁决。该施力的点,并非决策本身,而是如何执行那道决策而已。”

娄欢一说完话,麒麟就用力拍手鼓掌。

“说得好,太傅,这样子我就知道怎么做了。”亲自斟了杯茶递上前,眨眼道:“讲了那么多话,要不要喝口茶?”

娄欢摇头,笑道:“下次陛下想听这些事情,直接询问便是,不用拐弯抹角。”

“问题是,平时太傅惜言如金,要你开口赐教,还真不容易。”

“只要陛下问对问题,臣自然知无不答。”

可是,那也得先要“问对问题”才行啊。对于这一点,麒麟很没自信。

娄欢不喝帝王斟的茶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此拘谨地谨守着君臣的身分啊……麒麟看着渐冷的茶水,干脆端回来自己一口喝掉。

搁下的茶杯立刻有随侍一旁的宫人收走。

毛笔沾上朱砂墨,麒麟在西歧州牧的奏章上加上批阅文字。

批阅时,仍有些迟疑,考虑了很久才做出决定。

明白麒麟心中对于自己所做的种种决策存有疑虑,担心会犯错,娄欢微微一哂,提醒道:“臣刚刚请教陛下,是否知道‘宰相’这个职位的意义?”

麒麟抬起头,听着娄欢说道:

“宰相是辅佐帝王治国的职位,一旦天子失职,无论错在何人身上,身为宰相,臣都是第一个要负责承担的人。”

也就是说,她做的决策要是出了问题,娄欢会挡在她的前头,为她承担……这话,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他说过……要死的话,臣会先死;但要是可以活下去的话,那么就一起活吧。

麒麟露出笑容,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

她批好奏章,出声喊道:“玉印、掌玺,朕要拟旨。”

一名身穿玉色官服的青年立即出现在帝王身侧,手上端着象征国家权力的传世玉玺。

麒麟口述,玉印拟诏,最后再由麒麟执印,在黄绸圣旨上盖下帝王的玺印。

亲自盖好玺印后,麒麟看着那眉目清秀、额间点着一抹朱砂、腰间垂挂着白色玉圭的玉服青年道:“玉印今天可是躲藏在朕的身后吗?”

一直很佩服这名掌玺官神出鬼没的能力啊。每回只要她需要用印,轻声呼唤,玉印便会立即出现,仿佛他一直都跟在她的身边一样。但麒麟不知道玉印平时到底藏身在何处,如何有办法能随传随到。

掌玺官是世袭家业,不管朝代如何变换,据说拥有神力,可以直接与上天沟通的玉氏族人都负责保管国家的玉玺;可以说,他们不忠于任何国家,也不忠诚于任何国君,他们只为上天所承认的帝王掌印。

玉印的声音干净澄澈,仿佛不属于这世间所有。

“回禀陛下,玉印今天一直站在陛下的左侧。”

噢,又猜错了!麒麟不减孩子心性地哈哈笑道:“下回我一定会猜对。”

玉印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应,再度静默地退到一旁。

拟好了旨,派人出去传旨前,麒麟看着她的宰相。

“太傅,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惊讶。”有关于她手中这道圣旨的内容。

尽管知道娄欢很少对什么事情感到惊讶,仿佛他早已胸有成竹,而她会问,不过是因为想听他赞许她的决策。当一个帝王,有没有像她这么悲哀,连想听听某人的赞美,也得耍弄心机?

娄欢淡笑,面具下的唇拉开一抹引人遐思的线条,考虑着是否要顺她的心意回话,顷刻,他说:“陛下这么做,很聪明。”

果然见到麒麟露出笑容,得意地说:“是吧,事关与海夷之间的外交问题,可不能有一点马虎,要弄不好,就会出乱子。既然我无从确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么先派人到海夷安抚,保证将谨慎处理此事,同时也让沐清影亲自入京来向我报告。如此一来,一方面,我可以趁这段时间,暗中派人到歧州了解实情,一方面又可以亲自鉴定这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州牧,真是一举数得啊。”

“陛下英明。”娄欢淡淡一笑,指着仍堆积如山的一落落奏章,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这里还有许多待批阅的奏章,也请陛下秉持决心,一并处理吧。”有疑问的,可以再召集群臣共同商讨;若只是例行公事,那么便可速速决定。

真好样的!麒麟露出苦笑。

每天处理这么繁重的公务,她哪里还有时间读那些被她偷偷藏起的小说啊!

好在今天保保只翻到两本藏在椅垫下的……邵太师必定想不到,这御书房里,处处都是机关啊。想起她看到一半的《弁而钗》,怀疑今日能偷空读完那本《易弁而钗》的改装类男色艳情经典大作。

会如此嗜读男色艳书,得怪她已驾崩的父皇。父皇生前酷爱美色,造成如今朝中大臣多是俊秀之士,不论男女,个个都有杰出的相貌。

当朝议无聊时,她常常将这些大臣带入小说的剧情里,作同人想象取乐啊。

发现麒麟神色有异,娄欢询问:“陛下?”

听见娄欢呼喊,麒麟赶紧回神过来,微笑地看她的太傅道:“太傅,你确定你没有断袖之癖?”

话题怎会绕回他身上来,谈的还是断袖之癖?娄欢凝眼看着他的帝王,了然于心地挑起眉。“陛下还未成年,不该贪看坊间那些宣扬男色的书籍。”

麒麟控制不住脸上的潮红。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怎么可能瞒得过心思缜密的太傅,这下子真是自己打嘴巴了。

唉,可是,还是很希望太傅能多说一点跟国事无关的事情啊,比方说,谈谈他自己……比方说,假使他没有断袖之癖——确定没有的话——那么,何以迄今都没听说过他在这方面的私人偏好?

虽然太傅长住宫中,就如同太师那般拥有许多女性宫人的仰慕,但是这么多年来就不见他与谁有过亲密的来往。是因为那副面具吗?真是教人好奇又却步呢。

印象中,太傅在她面前几乎没有谈过他自己的事,因此不能怪她对她的太傅充满了无尽的想象哪。

只一眼,便几乎看穿了她那极好猜测的心思。娄欢眼也不眨地道:“毕小爱要专心批阅奏章了吗?或是想先休息半响,看看那本藏在横梁上的《弁而钗》?”

好厉害的撒手锏!原来太傅早就发现了,只是当作小把柄握在手上,以备在最佳时机拿出来用吧。比方说,现在这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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