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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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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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世琮正架起一堆篝火,见她捧着一堆黑色泥土回来,微感讶异:“方校尉,难道这也能吃吗?”

蓝徽容一笑,也不说话,轻轻将那堆泥土捏成几个泥盆,又将细树枝穿过盆耳之处,不多时,那黑泥渐转暗黄,土质也开始发硬,蓝徽容提起树枝,将其架于火上烧烤,烤得一阵,提将下来,望着这几个泥盆欣然而笑。

慕世琮与崔放看得大为赞叹,崔放啧啧连声:“咱们方校尉这手就是巧,好了,现在可有吃东西的盆碗了,只是没有饭菜可盛啊!”

蓝徽容侧头道:“阿放,方才我们在林间看到什么了?”

崔放想了一下,大笑着奔入林间,蓝徽容恐他有失,忙也跟了过去,慕世琮好奇,也随后赶了进来,见二人正猫腰在林间采摘野菌,不时打闹比划一下,笑得极为灿烂,这一瞬间,他似于林中感觉到了一丝特别的温暖气韵,因战败而压在他心头多日的乌云悄悄散去。

待孔瑄与士兵们提着猎物归来,数锅鲜菌汤已是热气腾腾,虽然人多汤少,却也是这几日来第一次饮到热汤,泥盆在将士们的手上传递,虽无油盐,那鲜味也让众人赞叹不已,多年以后,幸存下来的人,总还记得,这一辈子喝过的最鲜最美味的汤,就是那一年的那一夜,在莲花山逃亡过程中,那一锅未放任何调料的野菌汤。

再在群山中转了两日,一行人终于走出莲花山脉,立于最高处,已经隐见莲花关雄姿,众人望着山下巍巍雄关,皆长吁出一口气,崔放等年轻人更是喜上眉梢,孔瑄却似觉得有些不对,行至慕世琮身边道:“侯爷,情形似有些不对,我先去探查,你们在这处等我。”

个多时辰后,孔瑄急奔了回来:“侯爷,莲花关失守,王爷退回安州了!”

他这句话甚轻,却如晴天霹雳般在众人头上炸响,数人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大家均未想到,历尽千辛万苦,潜回莲花关,却要面对莲花关失守、慕王军惨败的现实,由莲花关前去安州还有三百多里,这些残兵,又如何能突破重重敌军,回到安州呢?

慕世琮面沉似水,眸中闪动的却是坚忍的光芒,他与孔瑄对望一眼,断然道:“我们得赶去安州,但莲花关前往安州,高山较少,多为平阔地带,不能再这样全体一起,必须得分散开来,有不愿前往安州,想回老家的,现在就说出来,我绝不勉强,任大家选择。”

山风呼啸而过,山头一片死水般的寂静,谁也没有出声,就是先前坐落于地的那几人,也悄悄站了起来,人人皆是坚定地望着慕世琮。

慕世琮心中稍得安慰,语调冷冽而从容:“现在以五至六人一组,大家分头潜往安州,但是记住:保命要紧,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转道往潭州。”他顿了一顿:“虎翼营的弟兄还等着咱们替他们报仇,大家可得把小命留好了,不管是到安州还是回潭州,总有一日,要讨回这笔血债!”

夏末秋初,蝉声渐低,山衔落日,青山渐染。慕世琮、孔瑄、蓝徽容带着崔放及另一名校尉苏琅绕过莲花关驻守的西狄军,换过普通民众的衣服,昼伏夜行,悄悄潜往安州城。

一路上,西狄军的大队巡哨兵往来不休,由莲花关至安州城三百多里路,五人走了数日,所到之处,民众因避战祸悉数南迁,那些靠近官道的村庄更是被焚烧殆尽,显是曾遭受过战乱的洗劫。

五人越走心情越是沉重,由种种迹象看来,这场败仗对慕王军来说,实是从未有过的惨痛,蓝徽容更是眼见路有尸骨,村舍空寂,田园荒芜,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之前她虽经历战争,但总是在战场之上,鲜少见过这种被战火毁灭、民不聊生的景象,这一刻,她连带对自己都感到厌倦和痛恶,为什么要上这个战场?为什么要亲历这些痛苦?

这一日午时,五人终于赶到了安州城北门外的小山坡上,放眼望向山下安州城外,只见营帐连天,烟尘滚滚,安州城被西狄军围个水泄不通,城下黑沉沉一片铁甲,明晃晃遍地刀枪,千军万马正在激烈的厮杀之中。

崔放倒吸了一口凉气:“妈呀,这可如何是好?杀得这么激烈,怎么进城啊?”

孔瑄却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正是进城的好机会,趁王爷派了兵出城厮杀,还有机会趁乱进城,一旦我方死守,城门紧闭,咱们再想进城可就困难了。”

慕世琮点头道:“孔瑄说得有理,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只是如何突破山下这西狄军的大营倒是个为难之处。”

蓝徽容笑着侧头道:“郎将大人,不如我们去一趟西狄军大营,请你再做一回小贼,如何?”

孔瑄哈哈一笑:“有方校尉陪我做一回小贼,真是不胜荣幸!”两人相视一笑,飞身下山而去。

崔放撇了撇嘴:“这两人,越来越好,倒似他们才是兄弟,我们倒是外人了。”

慕世琮不悦,瞪了他一眼,只是他看着那二人远去的身影,心中也略略觉得不是滋味。

不多时,孔瑄和蓝徽容捧着几套西狄军军衣和数件兵刃奔了回来,五人迅速将西狄军衣罩在身上,悄悄的潜至山下军营之后,见西狄军阵容齐整,虽前方与慕王军厮杀正酣,后方大营却井然有序,五人好不容易才穿过大营,靠近了城墙下的主战场。

崔放猛然低声叫道:“天啦,那是个女人!”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西狄军阵前,一女子乌发飘扬,紫带束额,淡青衣衫,明眸星目,顾盼神飞,身下银骓骏马,手中一杆长枪,左挡右冲,竟是格外的勇猛,带同她身后的上千西狄军,杀得慕王军阵形有些慌乱。

慕世琮大感讶异:“怎么西狄人还派了女子上战场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蓝徽容轻轻笑了笑:“侯爷这话,可是瞧不起女子了,难道女子就不能从军吗?”

慕世琮斜了她一眼:“至少我慕家军就不会让女子上战场。真要出了个这样的女子,岂不让人笑话我东朝没有男人了?!”

孔瑄忙道:“别说闲话,咱们赶紧突过去吧!看样子,王爷就要收兵了。”说着当先擎过长剑,冲了出去。

四人护住崔放,一路向战场中央穿行,西狄军正与慕王军厮杀,也未留意他们五人,都以为是自己这方的士兵,不久便让二人冲到了战场的中间,眼见己方人马的刀剑齐齐向自己攻来,五人忙迅速除下身上衣物,慕世琮身形数个回旋,手中长枪横扫向身后西狄军,大喝道:“慕世琮在此,西狄人休得张狂!”

他这一声大喝,如惊雷一般,其余四人护在他身边,五人立于战场中央,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慕王军爆出震天欢呼:“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自从卧龙滩惨败,虎翼营覆没于月牙河以北,小侯爷下落不明,慕王军中士气低沉,人人为慕世琮的安危担忧之余,也因虎翼营的败亡而对这次与西狄军的作战产生了动摇之心。

及至莲花关失守,全军败退至安州死守,更是军心沮丧,今日虽因需营救聂葳被迫出城应战,实是无奈之举,斗得也是少了几分锐气,现在忽然见到生死不明的慕世琮重现战场,且如昔日一般意气风发、睥睨千军万马,顿时士气大振,原被西狄军压住的阵形也瞬间反攻,将慕世琮等人护于阵前。

城墙之上,青袍玉带、面色微带疲倦的慕王爷冲前两步,凝望着城下的慕世琮等人,闪过激动之色:“不愧是我慕少颜的儿子,果然回来了!”

岳铁成立于他身侧,遥见慕世琮身边蓝徽容正在拼力搏杀,身形似熊熊烈火,又如脉脉秋水,眼眶突然有些湿润,轻声道:“那孩子也回来了,真是越看越象。”

慕王爷视线投向蓝徽容,片刻后道:“是,虽然相貌不太象,但这身形,讲话的神态,和清娘相差无几,铁成!”

“是,王爷!”

“你带些人马出城接应一下,营救聂葳的事先放一放,把这几个孩子接回来再说。”

城下,那西狄军青衫女子见慕世琮等人杀入战场,激起士气,将己方压了回来,将手中长枪一顿,喝道:“慕世琮,可敢与我娜木花一战?!”

慕世琮长枪一扬一挫,又有几名围攻之人倒于他枪下,笑道:“我堂堂大好男儿,岂能与你小女子较量,你还是回家找你的郎君比试去吧!”

慕王军中一片哄笑,娜木花气得面上涌起两团红晕,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玉,眉弯目秀,她紧咬下唇,一夹马肚,率着身后数千西狄军直向慕世琮冲来。

孔瑄忙道:“侯爷,不要恋战,回城见王爷要紧。”

正在此时,城门大开,岳铁成率着数千人马疾奔而出,拥至慕世琮身侧,大声道:“侯爷,王爷有令,速速回城!”城头号角声响,正是撤军回城信号。

慕世琮大笑道:“娜什么的,咱们若是有缘,他日再会吧!”翻身上马,往城门疾驰而去,孔瑄忙随后跟上。

蓝徽容纵身回到己方阵形之中,正待奔向城门,忽然发现身边崔放不见了踪影,她心中一沉,放眼望去,见他正在一侧随一批将士与西狄军杀得正酣,脸上一副憋足了劲的样子,显是要逮住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多杀几个西狄人。

蓝徽容忙剑舞银光,如电如风,一路攻向激战中心,到得崔放身侧,长剑刺穿一名骑马冲来的敌手的腹部,抢过他身下战马,左手将崔放一拎,丢于马上,正待翻身上马,却被随后而来的数名西狄军缠住,她右足后踢,正中战马后臀,那马嘶鸣一声,向城门方向奔去,崔放兀自在马上大呼小叫,已被己方之人接入阵中,等他再回头望向阵中,不见了蓝徽容身影。

慕世琮和孔瑄奔到城门之下,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又奔了回来,却被众将士挡住:“侯爷,你先回城。”

眼见密密麻麻的西狄军之中,一个清瘦的黄色身影时而轻纵,时而闪身,时而倏忽不见,如天上云雀般洒脱自在,又如水底鱼儿般浅翔低游,但剑锋迸出的杀气像黑云压顶,与上百名西狄人杀得难分难解。

慕世琮皱眉道:“孔瑄,我们得去接应方清一下。”

二人正待拍马冲入阵中,却被身边将士拼命拦住,阵前的岳铁成早已看得清楚,心中焦虑,率人打马攻向蓝徽容所在之处。

蓝徽容陷入敌人重重包围之中,也知到了危险时刻,自己虽武艺高强,但在这万千军马的洪流之中,如不能争取气势上的主动,只怕会命在顷刻。

她脑中闪现莫爷爷曾教过她的救命剑招,目光中隐有风云急涌,手中长剑抹过眉睫,一汪寒意晃映盈盈秋水,全身真气运行周天,如苍鹰展翅般原地纵起,剑光凄烈,剑锋连绵,划破长空,一闪间已是数名西狄人怆然倒下,她未等落地,足尖蹬上身前倒毙敌人,又是再度一纵一闪,又伤多人。

她这番招数一出,对手有些措手不及,围攻之势便稍弱了几分,西狄军中军大旗下,一人本是团膝而坐,被这数下寒光一惊,‘咦’了一声,身躯稍稍挺起,凝目望向蓝徽容。

城头上,慕王爷也被这数下寒光映亮了眼眸,微不可闻的叹道:“清娘,又见‘寒水秋波’,真是你的孩子吗?”

娜木花看得真切,她正为慕世琮讥讽之言有些气恼,见这名慕家军人身手如此高强,迅速取过马旁弓箭,端肘,拉弓,开气吐声,弦松,白羽长箭如连珠雨般射向闪纵之中的蓝徽容。

蓝徽容听得破空之声,心呼不妙,无奈知这招‘寒水秋波’真气不能松懈,只得手中长剑气势不减,借闪纵之机避过前面数箭,但娜木花箭势不绝,后面数箭眼见是要避不开了。

正在此时,岳铁成驱马冲了过来,手中枪势迭出,将这数箭击落,俯身望向蓝徽容:“孩子,快上马!”向她伸出手来。

蓝徽容听他叫自己孩子,话中满是慈爱关切之意,不由一愣,迅即回过神来,攻退身后之人,纵身上马,坐在岳铁成身后。

岳铁成见她上马,急拨转马头,就在这一拨之时,娜木花的数支长箭再度破空袭来,蓝徽容正左右挡住攻来的枪剑,不及出手相挡,这数支长箭悉数射入了正急于拨转马头的岳铁成身上。

蓝徽容大惊,伸出左手揽住岳铁成摇摇欲坠的身躯,猛夹马肚,剑尖一路横扫,冲向城门,这时,慕世琮和孔瑄也率众抢到了阵前,替她挡住追来的敌兵,且战且退。

娜木花眼见蓝徽容策骑就要冲入城内,心有不甘,再度弯弓,白翎破风,势如破竹,直追向蓝徽容身影,但劲声传来,一支利箭由后追至,‘当’的一声将她白翎箭击落在地,娜木花面露疑惑之色,回转马头,奔回中军大旗之下,跳下马鞍:“义父,为什么不让我射杀那小子?”

大旗下,一人面目隐在银色面具之下,低沉的声音威严冷竣:“看看再说吧,传令,收兵!”

蓝徽容心中焦虑万分,扶住身前的岳铁成,打马直冲入城门,放声大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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