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给我站住！”
叶少东身後，他二哥的低喝声并没有让他停下脚步。但是他却在那声音刚落的时候顿了一下，他不露痕迹地垂眼看了下陆俨那已经被他攥的红了一片、却仍然在暗自使劲儿挣扎试图挣脱他控制的手腕儿，嘴角微微轻抿了下，然後抬起头来，用只能被陆俨听到的声音说──
“宝贝儿，我今儿心情不错，你别找我的不痛快，我怕我控制不住，嗯？”
其实是商量的语气。
只是显而易见地透著一股子充满警告的危险气息。
陆俨静静地与他对视了两秒，然後唰的一下闭上眼睛，卸去了手下的力道，不再反抗了……
第二十三章 一触即发…（4）
推开门，被叶少东带著绕过那古风古韵的大屏风往休息室里面走的时候，陆俨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在传说中被奉为神话一般、曾经在解放战争中名声显赫的常胜将军。
六十六岁的花甲老人，却丝毫不显老态。正坐在里面的花厅里，脸色平淡一派安然地跟对面一个大概五十几岁、带著金边儿眼镜的斯文男人下著棋。
──他们的样子都太过四平八稳，作为这场隆重生日宴的主角，叶司令却专注於棋盘，外面觥筹交错的喧闹与此间的安静恬淡形成对比，鲜明的仿佛是两个毫无瓜葛的世界。
倒是那带著眼镜的文雅男人先注意到他们，原本夹著黑子的指尖微微一顿，然後收了回来，陆俨无意间注意到他圆润的指尖跟那枚光泽黑子形成强烈的对比，竟然非常的好看。
叶少东看那男人朝这边看过来，立刻就紧走了两步过去，他们显然是相熟的，所以省去了许多麻烦寒暄，还没到他们身边就笑著打招呼，“魏叔来了？您可来了，上次过年之後，我都好久没见您了！您一切可都还好？”
那男人微微一笑，把手中黑子放回棋罐里，点点头，很素淡的声音简单回答：“还好。”
“那就好。您素喜清净，我爸也不准我们到山上别墅去打扰您，但虽然我们上不去，您好歹偶尔下山来看看我们，我可想您想的紧。”
魏昀依旧点点头，目光往陆俨身上看了一眼，却没说什麽，若笑非笑地回应，“好。”
叶三这才嘿嘿一笑，转头跟旁边绷著脸的看著他的自家老子浅浅地伏身行了个礼，然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礼盒，“爸，生日快乐啊！吉祥话您不爱听，我也就不说了。不过这礼，我琢磨著您看了肯定喜欢。”
叶司令对那锦盒却是看也没看，他找就看到了随叶少东一起进来的陆俨，也注意到了两人交握的手，但是这种事，作为长辈他实在不好先开这个口，於是闻言冷哼一声，“比起这些没有用的身外物，你安分的让我少操几年的心，就是最大的礼了！”
这老爷子是真正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又身居高位多年，用这样威严的语气带著几分训斥的说话，叶三打小习惯了倒是不痛不痒，但是被他那无形压力缚住的陆俨微微抿紧了淡色的唇……
“这不就是为了让您少操心才来迟的麽，”叶少东说著把尴尬无措得几乎不知如何是好的陆俨往前推了推，“我为了接您未来的儿媳妇一起给您贺寿这才晚了的。”他说著用手肘轻撞了撞陆俨，“──陆俨，还愣著干嘛，快给咱爸问声好啊。”
这莫名其妙的尴尬又拘束的场合，陆俨哪里说得出来话？
有那麽一个瞬间，他甚至就想趁其不备打了叶三不顾後果转头就走！但是实际上，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麽做。
坐在他眼前的叶司令因为有著传奇的经历背景，在陆俨眼里并不仅仅只是叶少东的父亲。甚至，当他真正面对面的接触到这个花甲老人的时候，他是叶少东父亲的这个信号已经莫名地在其他更加响亮而耀眼的身份掩盖下变得不那麽重要了……
陆俨眼里，於公，他是指点沙场为国家人民杀出如今安定繁荣的民族英雄；於私，他是比自己父亲年龄还大的长辈，是自己曾经在电视里崇拜和信仰过的无数荣耀光环压身的传奇神话。陆俨无法对他不敬，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在本能地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不要把那些针对叶少东的负面情绪对著叶司令表露出来。
而就在陆俨暗自纠结进退不得的时候，忽然一声手拍桌子的声音令他猛的一激灵，而後，他就听见叶司令非常威严的，让人只是听著都忍不住要肃穆的声音，掷地有声地说道──
“叶三，你放肆。”
第二十三章 一触即发…（5）
“叶三，你放肆。”
“爸，您冷静冷静，也别急著骂我。”叶少东那土霸王的脾气在他老爸面前其实还是很收敛的，虽然叶司令的一句训斥对他而言造不成什麽实质威胁，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二老面前说了句软话缓和气氛，然後才接著道：“其实我今天带他来，除了给您祝寿之外，还因为有件事儿我还欠他个交待，所以带著他来请您当面给我个答案。”
魏昀闻言了然一笑，先於叶司令淡淡地开口，他穿一身黑色的宽松锦缎唐装，静谧的灯光下，显得整个人带著一种繁华沈淀後的与世无争，“少东，你可是要问日前你这位朋友被刺杀一事？”
“魏叔身在山中，却对天下事了若指掌──看来是手下谍报系统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叶少东嘿嘿一笑地微微欠身，他被自家老子逼急了尚且还敢针锋相对，但是对著眼前这个越老越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莫测男人是真的不敢造次的，听见魏昀这麽问，直起身的同时解释了一句，“这事儿我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但是陆俨总有一天要和我们成为一家人，不该有的误会，我想还是当面处理了比较好。”
“一家人？你确定人家想跟你做一家人？”叶司令脸色一冷，他那风霜岁月沈淀出的厚重音色气势逼人，可是当他目光再次放到陆俨身上，看著面前这年轻人紧绷的神色的时候，却离开椅子站了起来，“我虽然上了年纪，但也分得清是非黑白，老三强逼你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叶家已经是对不起你，我作为叶三的父亲，虽然没教好自己的儿子，可也做不出来那别人性命为自己儿子的错误买单的混账事来。”
说话的时候，这声名赫赫的老人家慢慢地对陆俨一躬鞠了下去，他弯腰的时候掌心贴著两腿外侧的裤线，那从陆俨第一眼看到起就标枪般挺拔的脊背整个都弯了下去，他显然是在替自己的儿子向陆俨道歉，但是在这之前，陆俨根本无法想象一个站在国家权力尖锋位置上的花甲老人，会这样诚恳地对一个普通百姓年轻後生弯腰低头！
陆俨在那个瞬间只觉得头皮一炸，别说叶司令头上顶著那麽大的一个军衔，就算是普通长辈，这样的一礼他也是不敢受的！他在那个瞬间本能地侧身避开叶司令弯腰的方向，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本能地伸出手去扶住了司令大人的手臂，“叶司令，您别这样。这麽大的礼，陆俨受不起。”
直到把这位花甲老人扶起来，陆俨才猛然回过神来地松了手，他还是有些拘谨，但是说话的态度语气用词，全都不卑不亢，“其实在刚进门看到您的时候，陆俨的那些猜忌，就已经没有了。您这样……实在是折煞我了。”
叶司令对此不置可否。他是不苟言笑的人，但是此刻眉宇间也流露出了对陆俨的淡淡赞赏，“你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今天既然老三带你来见我，那我就做个主──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叶三。我保证，此後他不会再去骚扰你。”
老人刚毅的面容非常沈静，但是用这样四平八稳的威严语气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地让陆俨和叶少东的精神同时猛的一凛！
第二十三章 一触即发…（6）
叶少东今天带著陆俨来见他爹，其实是做了不少事前打算的。他用以往他家老爷子的正常思路来考虑今天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事情，这种情况在叶少东的预料之内，但是实际上，毕竟现在叶家还是叶司令说了算，老爷子如果真的要插手这件事，叶少东虽然在外面说一不二嚣张跋扈，但是在自家老子面前，那真是毫无挣扎还手的余地。
叶司令的话刚一出口，叶少东就一下子皱紧眉峰，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陆俨和叶司令之间，他迎著叶司令那非常压迫的目光毫不退缩，从眼神上看，简直有点儿针锋相对的意思，“爸，咱家都民主好几十年了，您不能这样突然介入我的私生活。”
“你的私生活？”叶司令那跟了他大半辈子的暴躁脾气一下子就轰到头顶，他抬手指著自家儿子的鼻子就想教训，然而却碍於陆俨在场，最後还是忿然放下手，“现在外面什麽形势你不是不知道，你闹腾的这些事情也就是你现在自己藏的还严实！哪天你这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的混账事要是露了端倪，外面一万把刀等著把你连著叶家一起戳到万劫不复！”
“爸，”叶少东试图放软语气来缓和气氛，“您知道您儿子不是那麽没分寸的人。”
“你要是有分寸，我今天也不用跟著你操这个心！”他说著话锋一转，看向陆俨，“──年轻人，话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只要告诉我你的决定。”
陆俨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他全身都在轻轻的打颤，他无法辨别那到底是在兴奋的期待还是在忐忑的害怕，但是唯有一点他的很清楚的──这是一个他争取了太久的机会，这是他离开叶少东的唯一机会！
所以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後他听到自己仍旧带著微小颤音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谨慎地说：“……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陆俨！”叶少东猛的回头儿，炽烈的狂躁的鼻息骤然打在陆俨脸上，是陆俨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强横逼仄，“──你再敢多说一个字试试！”
陆俨一下子睁开眼睛，他看见叶少东刀削斧刻一般棱角锋利的脸上酝酿著一场显而易见的风暴，他咬牙切齿得几乎想把他拆吞入腹……
而在那一刻，陆俨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了。
其实，他紧张什麽呢？该紧张的，应该是在他面前的霸王地位受到严重威胁的叶三少才对。
所以陆俨在那一刻忽而一笑，眉眼微微的轻挑，有一点嘲讽的笑意一点点从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透出来，“怎麽？三少还打算当著令尊的面──再强奸我一次麽？”
陆俨这话说的太重了，休息室里的气氛因为这麽一句话而骤然紧绷到极限！
连一直坐在旁边的魏昀都皱起眉头，叶少东在那个瞬间像是被脚底忽然窜出来的钉子穿透了似的，他的一怔，脸上微妙的快速闪过愧疚和後悔，他看著眼前这个眼底透著令人心疼的伤痛的男人，一刹那间，舌头忽然像被打了结，不知该说点什麽好……
“……陆俨，我……你听我说──”
“啪”的一声！
巴掌著肉的声音令这房间里紧绷的那根弦陡然崩断，叶少东的头被叶司令打得偏向一边，半边脸上立刻就肿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一触即发…（7）
叶司令打在叶三脸上的这一巴掌非同小可，惊得一直安坐在侧的魏昀都站了起来，“仲伯。”他在叶司令耳边低低唤叶司令年轻时的小字，语气很有劝慰和制止的味道。
叶司令不买谁的面子也不会当著小辈让魏昀丢了脸面，放下了手，复而又抬起，恨铁不成钢地指著慢慢转过脸来一声不吭的叶少东，话却是跟魏昀说的：“──你看看这个逆子！当著我的面他都敢来威逼利诱的这一套，放在外面，还指不定嚣张成什麽样子！”
“年轻人年少气盛一点儿，也没什麽不好。”魏昀扶了扶挺直鼻梁上架著的金丝边眼镜，目光转向陆俨似笑非笑，“只是这位小友，司令插手进来的话，这件事断无转圜余地，你又何苦要再激少东那麽一句？”
陆俨脸色骤然变了的同时猛地向後戒备地退了一步！
他对叶少东说的那些话，原本是顺水推舟就势而为的，然而魏昀这个已知天命的年纪，又在此前从未接触过他，怎麽可能这麽通透地看穿他的心思？！
然而，陆俨不知道，眼前这看起来文雅无害的中年男人，在权谋算计里活了将近半辈子，察言观色窥探人心的本事，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他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他看著陆俨的表情，温和地笑笑，安抚道：“小友别害怕，我没有恶意。少东对你做的那些事，已是让我们对不起你，又怎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他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我们必定给你个交代。只是我这做长辈的今天在这里多嘴问一句──少东除了为了把你留在身边而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