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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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微澜-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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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明白,你认为我根本就有问题,你不相信我解决问题的诚意!”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一直走出大门到马路边才停下来,背对着我。

我拉他,他没有动,也没有躲开我的手。

“好,就当事情真的可以这样解决,”我只好让步,手足无措地试图说服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你无论借

谁的车我都不介意,好不好?那现在你的房子每个月还在还贷款,如果再加上车,会很大负担。以后再考虑好不好?”

他转过身来,握了一下我拉着他的那只手:“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我们回去吧。”

我点头,感觉松了一口气,眼泪却忽然流出来。他走在我前面没有看见,我翻包怎么也翻不到纸巾,狼狈得只能用

手背去擦。

坐在回去的车里,他一直看着窗外。我依旧低着头,终于找到了至今,抽出一张轻轻按在鼻子上。虽然声音很轻,

他还是听见了,转过头看我:“感冒了?还是哭了?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我用纸按着鼻子不敢用力擤,怕发出声响,只是摇头。

他伸过手臂来抱着我的肩膀:“小麻烦,原来你也有让人生气的时候。但是你知道吗,我居然很开心,因为这是第

一次感觉到你需要我。”

“平常我也不是很独立啊。。。。。。”

“你是从没说过自己很独立,但你的确看起来像是谁也不需要的样子。比起来,一直是我需要你多一点。”他伸出

手指按了一下我的鼻子。

“你需要我什么?”

“做什么都需要你陪我才能完成,不然总觉得很孤单。”

你也曾经这样需要过另一个人吗?现在你还是需要她吗?从心底里冒出来的问题我没有问出声,只是摸摸他的脸,

感觉手指也很温暖。

星期六下午,我们一直窝在他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公寓里。

他平躺在我腿上,闭着眼睛不动,我拿面膜捧往他脸上涂面膜,先是鼻梁,接着是额头、脸颊、下巴,他不时偷偷

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我涂到了哪里,还会趁着没有到下巴的时候不停地说话。

“哇,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瘦子,原来你也快要有双下巴了!你再低头,再低头就会出现了。”他从下往上仰视我

的脸,手不老实地伸过来捏我的下巴。

我拍掉他的手:“别闹,当心弄到眼睛里。”

他还意犹未尽,觉得用这个角度看很新鲜:“这么看过去你的胸也不算小嘛。。。。。。”

“闭上嘴,轮到嘴四周了。”我把他的嘴唇捏到一起。

他还含含糊糊地抗议:“鼻子上有黑头,那么薄一层就行了吗?”

“一会你自己照镜子,再涂就成绿巨人了。”

我毫不留情地抹过来,他这才老实闭嘴。但眉毛又不老实了,开始一上一下地乱动,企图逗我笑。

“这个时候乱动,当心会有抬头纹!”总算涂完了,我把他的头放到枕头上,拿着工具去厨房清洗。

“不要紧,我成熟,多两条皱纹更吸引小姑娘。哎,你只给我做自己不做?”他坐了起来。

见他一脸面膜的样子,我笑了起来:“敷这么丑的绿脸给你看,我才不干呢。”

“你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敷了这么丑的绿脸给你看,你怎么能不给我看呢?”他走到我背后,双手抓住我的肩,

假装要把脸上的糊糊全都往我头发上蹭。

我吓得水都没关就往一边闪去,手上的面膜棒是湿的,转身时在他睡衣上甩出一排水印。

“啊,对不起,凉不凉?”那一排水印整整齐齐横在胸前,形状很有趣。

“要么让我也给你来一排,要么你敷个绿脸看看。二选一!”

“想看绿脸照镜子不就行了?”

“不要讨价还价,二选一!”他的脸一点一点朝我逼近,绿色的面膜泥几乎就要蹭到我身上。。。。。。

我终于很识时务地投降了:“好吧,我做面膜!你这里有没有浴帽?”

“男人用什么浴帽?”

我只好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额前的头发,想起他说过的鱼干女形象,勇敢地提问:“夹子总有吧?”

“有,衣架上很多。”他一脸淡定地指指卧室,我顿时觉得撞墙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死心地继续问:“毛巾呢?干的有吗?”

“有。”

总算看到了希望,不用顶着满头彩色塑料晒衣夹走来走去。

两分钟后屋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亦卓估计是怕面膜弄脏床单才强忍住要在床上打滚的冲动:一个毛巾裹

着头的女人敷着一脸墨绿色泥糊,身上的棉睡裙上有一只绵羊的图案,眼神涣散地坐在床边,郁闷地开口:“有没有这

么好笑?你不也是一脸绿吗?”

他忽然止住了笑坐直了身体:“啊,我是特意配合你的嘛!又不是没有见过女人做面膜,怎么会真的笑成这样。”

“那你还觉得好玩?”

“我说,这个造型不错。你还真有点包租婆的潜质,等你人到中年一定更能进入角色。。。。。。不如下次我们敷那种一

张一张的来玩吧?”他手舞足蹈地在脸边比划。

“你见过几个女人做面膜?”

“反正是第一次有女人帮我做面膜。啊,对了,什么时候可以洗掉?不会等到全干了吧?”

他又一次轻巧地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他知道我是在意的,在意他的过去,在意他跟其他人经历过的一切,他很

努力地想向我证明,我们之间的一切根本不是对上一段恋情的复制。

我伸手碰碰他的脸试探面膜的干湿,他忽然两眼放光地抓住我:“拍张照吧!”我吓得立刻扑到床头柜边抢过他的

手机,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不知从哪里翻出一部咖啡色的富士拍立得。举起来对着我们两人的脸就“咔嚓”一声。

照片慢慢地从扁平的出口吐了出来,我们挤在一起等着它显影。

比名片大不了多少的相纸上慢慢显示出两个绿色的怪物脸,他随手抓起铅笔在照片下方的白边上写下日期:

2008/11/08。

“你怎么连这个也玩?”

“我喜欢收各种相机,数码胶片都无所谓。前不久刚刚收来一部Golden Half和一部Fisheye,都是在Urban 

Outfitters网购的,相机倒是便宜,运费把我心疼得够戗。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收藏?”他说起相机来就忘了洗脸这回

事,把我往书柜前拉。

我觉得脸上有一点紧绷,却舍不得打断他去洗脸。恋爱的感觉就像我第一次穿高跟鞋——从来没有站在这样奇妙的

高度看事物,从来没有这样如履薄冰害怕跌倒,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无法形容的快乐。

星期一回到学校,我又收到了快递。

这次是一束花,毫无新意的玫瑰挤成一大团,还没进办公室就差点引来围观。花束上的信封里不是祝福卡,而是一

张拍立得照片:我蜷在被子里睡着了,眼睛闭成一条线。脸上的皮肤睡得白一块红一块,嘴角微微翘起,好像是笑。照

片的空白边框上用签字笔写着一排小字:2008/11/09 My honey piggy。

生日那天,我带了安亦卓回家吃晚饭。

Chapter 8  冲绳 冬至

“爱”这个动词唯一有意义的时刻,

只存在于词尾加上ing的“现在进行时”;

他的过去再美好,

也都只是词尾带有ed的“过去式”。

我生日当天米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直到两天之后她才给我回电话:“不好意思,前几天你一定找过我……”

“对啊,还以为你失踪了,或者被人家绑架。”

“说得这么轻松,如果我真的被绑架,猜你也不会拿赎金来救我。”

“那我会打电话到你家,说不定正是那个喜欢你放两包糖的邓医生来救你……”

“你太坏了。跟着安亦卓不学好!今天有没有空见个面?我有生日礼物给你。”

“不要告诉我你闭关修炼了好几天,终于想出来要送我什么了!”

“答对了,你感不感动?”

“感动,一起吃晚饭吧!”

“好,下班给你电话。”

通话很短,但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够让米澜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路懿。

正在此时,坐在旁边的谢老师转过头问我:“原榛,你大学学的是巴扬吧?”(巴扬:键钮式手风琴,它的左右手

都是按钮,没有键盘。巴扬的键钮呈蛇形排列,每相邻的三个键钮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这使得巴扬有传统键盘手风琴

无法比拟的宽音域。)

我点点头:“是啊。”

“是这样,我认识个学生,学过几年键盘手风琴,最近开始迷巴扬。她跟着教学DVD自学了一段时间,现在有点吃

力,想请位老师辅导一下。”

我的工作并不忙,业余时间却差不多被学生都填满了,正想减少一些辅导课。但听到有学生要学巴扬,却感兴趣起

来:“我这边没问题。但现在国内名师很多,也不是太难请,如果不是闹着玩,要正经学的话还是跟手风琴专业的老师

学会比较好。”话没有说得太满,因为来到这里大半年,我感觉现在的自己和当年在莱比锡的自己已经不同了,就算还

是同一双手,掉进这个氛围里也变得不再那么自信。

“看你说的,你不也学的手风琴专业吗?只是回来后没教手风琴而已。”

“我现在带的学生全都是学键盘琴的,还有不少启蒙学生,自己抽出点时间练琴都困难,怕教不好程度高的学生

……”我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

谢老师对我的不自信毫不在意:“你来之前,我们都看过你的演奏DV,库斯雅科夫奏鸣曲第一号,很有感染力。虽

然工作没什么机会给你发挥,但我是真不想看到你像我一样因为工作把自己的专长都丢了。现在多声部乐器那么少,巴

扬的音色和表现力都很难有乐器比得上。当然,我都是纸上谈兵。总之,我个人建议你多带巴扬的学生,虽然费力,但

自己说不定更开心。”

我听说过,谢老师学的是歌剧表演,毕业后没有遇到好机会,当时面前最好的选择就是来这里教声乐。于是她留下

了,有了正式编制,不多久后就结了婚,生活不会再有冒险和变故,也不再想要重新选择的机会。

很多事情在开头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结尾却必须遵循命运的安排。我独自在外上学时存下的第一笔没舍得花

在旅行上,而已用来买了一台BUGARI的106键B系统巴扬。那时我已经练了近十年键盘琴,接触到巴扬后就像看到一个新

世界的门忽然敞开,无法控制自己读它的探究欲与征服欲,然而现在我每天对着音乐史教材一页页往下翻,只要上课不

点名考前画重点就能让学生觉得善解人意;或是坐在钢筋前右手左手别扭地弹着音阶教新生视唱练耳,只要音准节奏没

问题,没有人会说我不合格;索性还有来找我学琴的学生,他们成了我存在价值的唯一证明。

我曾经觉得这就是我要的生活,稳定,幸福,一眼可以看到老。工作对我来说始终定位明晰,它只是生存的保障。

或许正是因为对生活不存在太高的期待,反而更能接受现实。而认识亦卓后,我平静悬浮的状态开始倾斜,开始想要证

明自己,开始发觉平庸的自己其实不够好。

“你说得对,”我笑笑,“其实我最近一直在考虑减少辅导课,就是觉得练琴的时间不够。你知道一个学巴扬的人

现在每天对着键盘琴,的确是有点厌倦。”

“那还不乐意收个对路的学生?”

“这样吧,改天见见面,如果学生不介意的话,我从寒假过后开始再安排她的课程。十二月有几个学生考级,他们

考完后我考虑不再续。”我思考片刻,肯定地给了答复。

“好,改天约学生见面再谈。”谢老师欣然答应。

“谢谢。”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充满气的救生圈,除了期待平安漂到对岸之外,还愿意享受游泳池的水温。

那天晚上,米澜和路懿一起来赴约。

隔着餐厅的玻璃墙,我看到他们从商场的扶梯上楼并排往这边走过来。米澜穿着一条Lanvin卡其色连衣裙,外搭墨

绿色修身小西装,裙子的无缝旋转拼接有种奇妙的优雅,飘逸又有垂坠感,外套刚好中和了过分柔和的形象。她除了手

链外没有戴任何首饰。这是她的一贯风格,大牌和平价衣服互相搭配,都选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款式,却总在人群中保

有很高的辨识度。她旁边的男人看起来很普通,米色宽松毛衫的V形领口露出内搭的白底小圆点衬衫衣领,如果不仔细

看,甚至会忽略他那张好看的脸。他们一直都拉着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路懿。他们在我对面坐下,米澜替我们互相介绍。这时我才留意到路懿真的长得很好看,五官轮

廓几乎没有不平整的线条,干净得像雕塑。

米澜把装着生日礼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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