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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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战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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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派眩目的亮光,射得双眼昏黑,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轰响,像爆了颗万吨炸弹,把天体炸裂开来,隆隆轰响在山间互相撞击,天摇地动,犹如载重车轰轰压过,惊心动魄。接着就是大雨倾盆,狂风怒啸,幸好我们身居溶洞,不然,帐篷将会被卷刮上天。
整个世界像落进无底深渊里,滚滚不尽的乌云,像碾压过来的黑色山体,铁豆般的雨点打在岩崖上,啪啪爆响,一声声霹雳在黑色天幕上闪出几道裂痕般的电光,那照亮山野的一瞬,却长久的留在我的脑幕上,像一道金色的划痕。……
暴雨持续了一个小时,丛林山岳领受了一次上帝的洗礼,山隙间万泉齐流,激溅着白色浪花夺路奔走。天色微明,我便命令部队上路,走出岩崖地区,已是朝暾灿然,山野一片清新。我们按照指南针标定的方向直插驼峰谷口,驼峰已经近在咫尺。我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上面有凸出的怪石、低矮的树丛,青翠的荒草,斑斓的山花。使我惊奇的是还有缕缕炊烟以及迷津似的小道,甚至还看到牧羊人的晃动的身影,不见任何军事设施。这种恍如梦境的迷人景色,竟然同凶险狞恶的胡志明小道联系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行,我不断地用望远镜向山野观察,这时我又发现了新的意外,原来地图上标的距离,实际走起来,要多上数倍,因为必须在山丘间绕行。峰回路转,本来面对驼峰走去,脚下的路一拐,驼峰就在侧面甚至转到背后去了。更大的发现在驼峰山下有许多高度不等的小山,就像主楼下面围了一圈裙楼。我们不断地左拐右弯,看到了山口的一段挂满苍藤的峭壁。我把望远镜举起,那峭壁立即来到我眼前,石壁上有几株苍松,虬龙似地探向深谷,阵风吹过,它在翻腾颤抖、挣扎、低吟、啸叫,似有万般痛苦。……
峭壁上有各种形状的怪石,浓雾在峡谷间升腾、翻转,从容不迫地迤逦而行,在行进中又变幻万端,拉长、分裂、凝聚,……裂缝中有花枝招展,金黄色、淡红色、深紫色、乳白色、暗灰色,这就是驼峰山的峡谷吗?它在向我献媚,向我眩耀它的丰采,它在诱惑我进入它的怀抱。
这是侧面看,如果从正面看呢?就像一条大街,你从一头看可以看到灯标、电线杆、招牌,……可是,你看不到门面,更看不到门面之内的柜台、客厅、厨房、卧室。……这是多么有趣而又可怕的景象。我们自以为先进的侦察手段,看到的仅仅是一点皮毛。
我不理解,胡志明小道在哪里,它好像是现实的又是虚幻的,它是具体的也是抽象的,即使我们西贡司令部里摆出一副十分逼真的沙盘,你仍然找不到长山山脉的秘意真髓,就像雕塑一座人像,不管多么逼真,甚至粘上每一根汗毛,你仍然无法展示它的五脏六腑,更无法展示它的血脉和经络。……
我们再向前走,要攀过一道石梁,生怕中敌埋伏,我先让两个士兵上去,证明石梁下面是密密的树丛,说明是安全的。但其中有一个士兵——麦克米伦给我提供了一个情况,他看见对面的山丘上闪过一点亮光,他认为是敌人用望远镜在追踪我们的行动。
麦克米伦的这个提醒甚为重要,我立即感到分队的危险,这就是说越共像猎人诱捕猎物一样在诱惑我们。……
我们翻过石梁,横在面前的是一片长满荒草的开阔地,这条狭长的荒草地上路径纵横,一直延伸到谷口。在这里,我们奇迹般地发现了一个放羊的老人,他已经很老了,弯腰驼背,又瘦又黑的皱脸,看上去总有70岁了,身上几乎看不见肌肉,活像一副骷髅。迟呆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们,惊奇多于恐惧,他的身边只有5只黑山羊,他在这里放牧,可以证明一点:开阔地上没有地雷。
我们用一切能做到的手势,问他家住哪里,有无越共隐藏,他是否愿意带我们进驼峰山口。克里斯很机敏地给他开了一听鸡肉罐头,表示友好。那老家伙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竟然用手势向我要烟抽。……
我给他一支雪茄。这个老家伙抖抖索索地向我深深鞠躬致谢,作出愿意为我们带路的样子。杰克逊向我使了个不要相信他的眼色。
我压根就知道他是越共的探子,想把我们带进越共的伏击圈内。可是我装作浑然不知,因为有他在前带路,可以为我们踩雷。在关键的时刻,我们可以对伏击者进行突然袭击。
两个士兵跟随着牧羊人在前,杰克逊带一个小队隔开一段距离随后,我带卫生员、报务员、勤务兵和一个小队居中;克里斯带一个小队殿后。……
尽管这样谨慎小心,我还是感到四周充满着威胁,似乎每块岩石后都伏着越共游击队员,每簇树丛后,都有一支等待发射的枪口。所有士兵都理解我的心情,他们持枪在手,在半秒钟内就能向敌人射击。
这时,我忽然想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在光天化日之下,带着分队深入峡谷,无异于向虎口里钻,而且目的性欠明确:如果仅仅是察看谷口地形。似乎并不需要;如果是察看和研究越共的活动规律和运输方法,那只有夜间才能看到;如果是寻找战机,搜索与消灭这一带的越共,显然,我们几十个人,尤其是失去B连的支援后,绝对不能持久。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预感——我们正走进越共预设的圈套:范志雄进山,逃走了一个人质。这个人质无疑知道我们要进入驼峰山口的意图;宝岩村我们打了个胜仗,显然出乎敌人意料,迫使他们改变了部署。他们把迫击炮隐伏在村北丛林之中,那里面一定有许多林间空地,而我们却像瞎子一样,以为是密不通风的原始丛林。……正像范志雄审问的那个14岁的小坏蛋所说;这里处处都有他们的眼睛。就像麦克米伦发现的那面闪光的镜子,它很可能是敌人用望远镜在观察我们的行踪。就像观察笼中走动的老鼠。
突现的灵感又来告诉我:快些脱离此地,……最好的方法是呼叫战斗直升机。这块开阔地可作降落场。我立即发出命令,喊了声“奇%^书*(网!&*收集整理停止前进!”而后回头叫了声“报务员!”
声音刚落,我就觉得脚下爆发了一个雷霆,我觉得被一种锐器重重一撞,像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打在我的身上,随着气浪的冲击,我飞起来,一阵猛烈的咆哮冲进了脑海,整个世界在这瞬间崩塌,我觉得自己向深渊沉落、沉落,最后落进一片黑色的海浪之中。……
苏军医译出的安德森战地手记第二部份到此为止。掩卷沉思,仍然无法想象安德森和他的别动队的命运,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安德森受了伤却没有死。不然,也就没有他的手记的第三部份了。……
第十章
(一)黑旗军后裔
为了避免敌机轰炸,苏军医和我选了一个阴云低垂却又不雨的天气去竹箩村拜访黎东辉。苏军医背了两个药箱,其中一个盛着孙洪林的礼品。
黎东辉的竹楼深隐在一处山崖的密林中,但在二楼的窗口,可以望得见蜿蜒山路上的来人。所以我们还离竹楼50多米的时候,竹楼前的台阶上就出现了一个姑娘,她穿着纯白色的很短的上衣,下面是宽大的黑纺绸长裤,黑亮的长发技在肩上,她急步向我们迎来,步履轻盈而又活泼,她的椭圆的鹅蛋脸型是中国式的,肤色白哲,鼻梁挺直,嘴唇红润,眼睛大而明亮,没有一般越南妇女眼窝微凹颧骨突出牙床外鼓的缺陷。她的笑容很美,的确是光彩照人。她的身材具有越南妇女的一切长处——乳胸高耸,腰肢细柔,胖瘦适度,有着风摆杨柳那种摇曳多姿婀娜撩人的风韵。不用说,她就是乔文亚心上的女神了!
她欢快地向我们打招呼,婉转轻柔,中国的普通话讲得不很纯正,带有广西人的轻悠悠的尾音。她和苏军医是老熟人了,不等他介绍,就亲切地盯视着我,略带顽皮地说:
“你是黎叔叔吧?咱们可是一家人呀!”
我的心头猛然一动,心想,如果她知道我跟乔文亚的谈话,会怎样对待我呢?“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的名言漾上我的心头!我装做不知道她的事情,等待苏军医给我介绍,她却落落大方地伸出纤纤小手跟我紧握,而后欢快地自我介绍:
“我叫阿娟!我们全家欢迎你来看我们!”
黎东辉和他的夫人阮氏贞在竹楼下迎接我们,黎东辉身材中等,略嫌瘦弱,清癯的脸上带有灰白色的病容,他的夫人活脱脱是阿娟的翻版,纤弱的身材依然看出当年的风姿,脸色苍黄,皱纹细密,鬓发灰白,只有仔细辨认,才能看出当年的妩媚,却没有女儿活泼灵动。她温存地笑着,流露出一种基督徒式的善良和虔诚。
竹楼上分为四大间,外室是黎东辉的起居室兼会客室,内室是夫人和女儿的房间。另外一间空着,我想那是他们的儿子黎文英回来住的地方,另一间则是厨房和杂物室。
黎东辉接过支队长的礼品,像捧着往昔的战斗友情,眼里射出快乐的感谢的光芒,他说:
“黎同志,支队长跟你说过我们并肩战斗的情景了吧?如果不是有个国界之隔,我们就是儿女亲家了。”
我看到黎氏娟的脸上立即罩上了羞赧而又难堪的红晕,我猜想,黎东辉守着女儿说出此话,可见还不知道她和乔文亚的感情。
苏长宁似乎不愿意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争先问起他的病情来,留下了药品和嘱咐就告辞了,并问什么时候来接我。
我说自己能回去不用接。黎东辉却以军人的直率断然地说:
“你过几天来吧,黎同志可以住在文英的房间里,我们是本家,又是南京来的,……我们有很多话要说。……”
黎东辉的这段洋溢着某种亲情的话大出我的意料,本来,我是想作一次客人式的略带应酬的拜访的。
苏军医走后,阿娟为我们泡茶,她的动作灵巧、轻盈,而后又在茶几上摆了一盘甜柑和香蕉,对我会心地笑笑,向我告辞。她说要带女民兵小分队到工地上去。当我想到她再也见不到乔文亚时,心头涌起一阵怜悯。……
“苏军医说了。你原来是他的顶头上司,……一不吸烟二不吃酒,那你就吃茶。1954年5月,奠边府战役结束后,我到南京军事学院学了三年,暑假期间,到过山东泰山、胶东崂山。我毕业那一年,阿娟9岁,她跟她妈妈也到过南京,后来,我们到广西靖西,祭奠黎氏祖坟,带回坟前的一杯故土,……”
说到此处,黎东辉打了个便咽,略显浑浊的眼睛竟然滢滢欲泪了。
“一听你要来,我们全家都高兴,胡主席说,咱们两国人民是同志加兄弟。我们全家和中国同志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跟支队长应该是同志、兄弟。战友加同学;我和你,虽然是初次见面,可我们应该是同志、兄弟加本家,说不定我们还有血缘关系呢。……我们全家都把你当成远方来的亲人了!”
这一派充满友谊和亲情的炮火,把我轰到温馨的五彩云端里去了,我像掬饮了人间真情的甘泉,感到一种宁静的欢悦,我当时的一切热情表示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我不应该叫你黎同志,因为我也姓黎,应该叫你本家同志。”黎东辉这种过分的亲近,使我察觉到他内心的隐衷,这种隐情在孙洪林向我介绍时已经提到了,他,作为一名越籍华人后裔的心境,也许有我所不理解的深意吧?他滔滔不绝的向我倾吐,仿佛这是久已储藏的激情,今天才找到了渲泄的机会,“苏军医把你的要求全对我说了,我非常高兴有这样一个倾诉衷肠的机会,咱们是纯粹家人式的交谈,可以不受禁忌。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祖上是广西靖西人,我的祖父是黑旗军首领刘永福手下的前营管带。太平天国失败之后,退往保胜(现在的老街)一带,开辟山林屯耕边陲以图再起,在反清无望之后,也只是偏居一隅等待招安。19世纪60年代,法国侵占越南南部之后,又向北侵,妄想建立包括柬埔寨、老挝和中国西南地区在内的‘东方帝国’。当时的越南和中国还是宗藩关系,阮氏王朝很自然向清政府请求援助,清政府也有感于唇亡齿寒。从广西和云南派出了两支军队,进驻北圻,从广西进入的援越军队主力就是黑旗军,当时黑旗军誓师的口号是:‘为越南削平敌寇,为中国捍卫边疆。’那是1873年的12月,在河内郊外,经过一场血战,打死了法军司令官安邺,迫使法军退出河内。法国驻西贡的总督杜白雷,也因败撤职,换上了卢眉。他在1882年派印支海军舰队司令李威利从海上登陆,进占河内控制了红河三角洲。黑旗军在河内城西纸桥,激战竟日,击毙李威利以下官兵300多人。……法国侵略军不甘失败,不断地向越南增兵,黑旗军连年奋战,热血洒遍了越南北方,黑旗军义声远播。我的祖父就是在纸桥大战中,身负重伤。……”
黎东辉说到此处,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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