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夏天- 第15部分

半个月了，他将近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他还记得上一次她在这里绝情说话的样子，那表情是那么不屑，那么残忍……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就可以看见她冷酷面具后那双含泪的眼睛。她为了他，究竟忍受了多少？等一下见到她时，他该说什么，该用哪种表情面对她？

身体，因为紧张而发抖着。

天色渐渐昏暗，大楼里走出的人也渐渐稀少。欧晨曦的心也开始发凉。

难道老天连一次机会都不给他吗？

路灯亮了，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秋风凉凉地吹着，欧晨曦不知道现在自己是被风吹得发抖，还是被心冷得发抖，他开始感到绝望。

转过身子，迈开沉重的离开。

“小洁，等等我呀。”

“你快点，已经很晚了。”

身后熟悉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向他的脑子。

霍地转身，他着魔似的盯着昏暗路灯下的身影。

心，并没有料想中的喜悦，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楚，铺天盖地而来。他现在才知道，他有多么地想念她。

“允洁……”他低低地开口，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声音。

路灯下的人却一愣，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

一瞬间，时间好像停滞了。

凌允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树下那个拎着书包的少年。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但他真的在那里，穿着单薄的衬衫和外套，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头发有些凌乱，应该是被风吹的吧。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穿那么少会感冒的呀。

“允洁，走吧。”何薏跑了出来，挽起好友的手准备离开。

但是，眼前的凌允洁吓坏了她。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盯着某处。泪水，爬满了她的脸颊。

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她看到了那个同样一动不动的少年。

瞬间明白了一切。一股心酸爬上何薏的心，她拉起凌允洁的手朝树下走去。

“好好谈，但是不要太久，老师们都还在。我到那边等你。”说完，她转身离开。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一动不动地，满脸泪水地。

“对不起。”打破沉默的，是欧晨曦。他略带哭腔的声音再一次刺痛凌允洁的心。

“对不起什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强迫自己冷漠，殊不知她溢满泪水的眼早已将她的脆弱暴露无遗。

“你不要再装了，我都知道了。”欧晨曦很心疼，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强迫自己。“我知道我妈做的事，知道你遭遇的事，也知道你心里想的事。不要再伪装了，在我面前，你真的不用伪装。”

惊讶、委屈、感动……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感情涌上心头，凌允洁无法止住泪水的泛滥。十多天来所受的痛苦，一瞬间又翻江倒海而来。她抱住自己的双臂，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欧晨曦的心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扔下书包，上前拥住了她。

拥抱得那么紧，凌允洁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求求你，不要推开我。”欧晨曦轻轻地开口，“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的。”

凌允洁没有出声。她知道的，他的一切想法她都是知道的，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她不能……

“不要在意什么狗屁未成年。”仿佛是在回答她内心的纠结，欧晨曦继续说道，“我很快就18岁了，很快就上大学了。我知道的，只要我乖乖地过完这一年，好好念书，考上个好学校，在明年的夏天，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凌允洁失声痛哭，欧晨曦柔柔的嗓音触动着她，原来他都知道的，她的苦恼，她的忧虑。

“别哭，”他轻拍她的背，“我不怕别人怎么说我，但是我不能让你受委屈。我知道自己是个麻烦的人，你为了我已经付出太多了，但我却没有能力为你做些什么……我父母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想太多，只要好好地过你的日子。我在学校也会继续努力的，你也加油，好吗？”

“嗯。”怀里的人点头。

“那么，我可以请你等我吗？等我到明年夏天。”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欧晨曦郑重地开口，“在这之前，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只希望你能在想念我的时候，给我一通电话，或是一条短信，这样就足够了。但是……请你一定要等我。”

凌允洁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欧晨曦，这是欧晨曦吗？这样卑微，这样委曲求全地跟自己说话的人，是她的欧晨曦吗？

“你不会打扰我的，所以不要说‘不再打扰我’这种话，”她抬起脸，视线却因泪水而模糊，“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麻烦，从来没有认为我受了什么委屈，我只希望你能快乐，能笑着看这个世界，我……”

她没有办法说下去了，因为欧晨曦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他移开嘴唇，轻轻地吻掉她脸上的泪。

微笑着，他凝视着她的眼，“我们一起加油吧，为了明年夏天。”

“嗯！”看着眼前似乎一瞬间长大成熟的欧晨曦，凌允洁欣慰地笑了。

第二个夏天（50）

季雪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欧晨曦和凌老师……

“天啊……怎么会这样……”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脑子被轰炸得一片空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纠结感。

她不敢置信地向后退着步子，恰好撞到了路过的正低头沉思的何薏。

“对不起！”两人同时道歉。

“何薏姐姐……”季雪霏吃了一惊。

“咦？季雪霏？你怎么会在这里？”何薏同样惊讶见到她。

“我……”季雪霏唰的红了脸，她不由得偷偷瞟了一眼欧晨曦的方向。

何薏一下子全明白了。

“你跟踪他？！”不是吧，看起来这么乖巧的女孩，居然会……

“刚才的你都看见了？”她的口气变得严肃。

“嗯……”迟疑地但重重地点了头，季雪霏有些不知所措，“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好奇……”季雪霏轻轻地开口。

“好奇？”何薏严厉地看着她。

“嗯，好奇这个凌老师，到底是什么人……”季雪霏微微偏头，“好奇她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改变欧晨曦……”

“就这样？是你自己来的？没有人指使？”何薏不是存心要怀疑她，但是她实在担心欧晨曦那个似乎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妈妈。

“嗯，真的！我就想看看凌老师而已……”季雪霏抬起头着急地解释。早知道她就不这样了，窥探别人的隐私，真差劲……

何薏久久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她的眼睛里，没有谎言的影子。

“你有空吗？”她放软了口气。

“咦？”对于何薏忽然改变态度，季雪霏有些不习惯。

“我想跟谈谈。”

“谈谈？”

“你不想知道他们的故事吗？”何薏不想让好友再不明原因地蒙受委屈。

“……嗯！”季雪霏重重地点了头。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季雪霏静静地听完了何薏的话。

心酸和感动大过于震惊。

她没有想到，欧晨曦的过去竟是这样孤单。一个人熬过来的日子，确实很不容易。这种感觉她是知道的，从小失去妈妈的她，常在爸爸加班搞研究的时候，寂寞地守着空房子，那种孤独无依的滋味再痛苦不过了……

但是，她更佩服的是凌允洁。她可以想象这位家教老师下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心思，承受了多少的委屈和刁难，才把那样一个孤僻的欧晨曦拉出黑暗……这样的毅力和苦心，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这样一同经历痛苦的两颗心，会产生火花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她知道，世人的眼光总是容不下异类，他们会遭到非议，也在情理之中……

突然间，一种无法言喻的强烈情感溢满了她的心，她好想为这对苦命的恋人做些什么。

“我……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她抓着何薏的手臂，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何薏吃惊于她的反应，“你……不感到厌恶吗？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吗？”

“厌恶？反对？为什么？我不认为他们有什么错啊？”季雪霏睁着大眼睛，“我知道他们一定很难，所以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们，虽然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是吗……”何薏欣慰地笑了。看来这世界上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理解他们。

“嗯！何薏姐姐，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季雪霏真诚地说。

“呵呵，你能理解他们，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何薏微笑着看着她。

“他们太可怜了，我不要他们这么可怜……”季雪霏忧伤地垂头。

“好啦！我们今天起就是战友啦！打起精神来！”何薏给她打气，“他们今天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望着不远处紧紧相拥的身影，心里除了祝福还是祝福……

第二个夏天（51）

“那么晚回来，你去哪里了？”看着面无表情地开门关门的欧晨曦，沈翩雪很是不满。

“跟你没有关系吧。”欧晨曦一边换鞋，一边冷冷地开口。

“你这是对妈妈说话的态度吗？”沈翩雪一掌拍在沙发上。

“妈妈？哼！”欧晨曦冷笑，“你尽过几天妈妈的义务了？”

“你……”沈翩雪一时语塞，果然放他出去是个错误！“你是不是又跟那女人见面了？”

“是又怎么样？你还想用什么手段来对付她？”欧晨曦无畏地瞪向母亲。

“你……你说什么呢！”沈翩雪心里一惊，他知道了？！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欧晨曦转身上楼，开门，关门。

“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沈翩雪气得全身发抖。

她原以为关了他几天他已经清醒一些了，没想到他居然一从家里出去就去找那个女人！一见到那个女人，他就又变回那个没大没小的样子！

看来，不对他们下重药是不行了……

凌允洁站在家门口。

深呼吸，深呼吸。

家曾经是那么让她安心的地方，而现在却成了令她窒息的笼子。

用钥匙开门，她开口道“我回来了。”

“哦，你回来啦。”宋雨晴迎了出来，脸色有些尴尬，“怎么这么晚？我们以为你不回来了，就先吃了。要不我去给你下面条？”

凌允洁一愣，以前无论多么晚，爸爸妈妈都会等她回来才开饭的……

“没关系，我在外面吃过了。”完全没有胃口了。她淡淡地笑着，往房间走。

“爸爸，我回来了。”她朝父亲打招呼。

凌平轩坐在沙发上抽烟，眼睛盯着电视，没有任何表情和语言。

凌允洁的心抽痛着，她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开口跟她说话。

“那我进屋了。”强忍着眼泪，她走进房间，关上门。

泪水随着关门声落下。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答应晨曦要坚强，要好好过过日子的，但是这样的生活，她能好好过吗？

学校里，老师同学似乎也有所耳闻，传出了一些议论声。李老师虽然否认着一切，但是眼神中却依旧带着指责。家里，爸爸完全不理睬她，两人没有任何交集，仿佛没有她这个人存在；妈妈虽然还会搭理她，但态度也别扭许多，总觉得勉强。

现在，她基本上就只跟何薏一个人交流了，因为她不想看到同学们那些带着猜忌的眼神。曾经那个谈笑风生的凌允洁，已经不见了……

累了，真的很累了。

“我们一起加油吧，为了明年夏天。”

欧晨曦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是啊，他们约好的，要为了明年夏天而努力的。她不能让他失望，他是那么相信她，那么努力的在做好自己学生的本职，那么努力地在争取自由和希望。她也不能输，她也要振作！

想到这里，她闭上眼睛，深呼吸，调节自己的情绪。

睁开眼睛时，她要找回那个自信开朗的凌允洁。

第二个夏天（52）

“请问这里是凌允洁家吗？”

“是……”宋雨晴看着门外打扮时髦的贵妇人，迟疑地点点头。

沈翩雪摘下墨镜，皮笑肉不笑地自我介绍，“我是沈翩雪，欧晨曦的妈妈。”

欧晨曦的妈妈？允洁的学生家长？居然……找上门来了？！

宋雨晴愣住了，凌平轩听到声响也走了过来。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哦！请进请进。”宋雨晴惊于自己的失礼，连忙把沈翩雪请进门。

沈翩雪走了进来。凌平轩招呼她坐下，直觉来者不善。

“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来的目的，那我就直说吧。”沈翩雪冷笑着开口，“当初我们请令媛教犬子念书，完全是基于信赖李老师的推荐和令媛的能力，当然，晨曦能有那么大的进步，跟令媛的帮助也是分不开的。但是……”

话锋一转，她的语气变得刻薄。

“进步了不代表她就是晨曦的恩人了，也不代表她可以左右晨曦的思想了！也不知道她给晨曦下了什么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