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
“是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欧晨曦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在等你。”
季雪霏迟疑了一下开口。
今天早上，从欧晨曦走进门的一瞬间，她就敏感地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虽然他还跟之前一样微笑着跟她打招呼，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光彩。
“等我？”欧晨曦很是疑惑。
“嗯。”季雪霏点点头。
“为什么？”他走回自己的座位。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试探着开口。
“为什么这么问？”他动手收拾桌上的课本，没有看她。
“因为你今天很不对劲。”她径自开口，“每次和允洁姐姐发生了什么，你就会很不对劲，所以我想问问是不是……”
“季雪霏！”他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语气恶劣异常，“请你搞清楚，我把你当朋友，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猜测我的心思，更不代表你有权利知道我的一切。”
快速地收拾好书包，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留下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季雪霏。
欧晨曦的暴躁，更证明了她的猜测。比起他对她的无礼，她更加担心他和凌允洁之间。
“果然发生了什么吧……”喃喃低语，她担忧地皱起眉。
努力地抑制着内心的烦躁，欧晨曦快步走下楼梯。
站在一楼的走廊，他更加郁闷地发现自己把雨伞忘在了教室。
不想回去看季雪霏那种呆着担心和同情的眼神，他抱紧书包冲进大雨中。
尽全力冲到了公车站，他甩了甩头发，拍了拍书包，然后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公车似乎刚开走，车站里的人并不多。冷风吹来，让全身几乎湿透的他打了个寒战。
公车站后，是沿街的店铺。雨很大，不少人都站在屋檐下躲雨。音像店里传来了一首熟悉的曲子，那是他很喜欢的一位女歌手唱的粤语歌。
欧晨曦顿时愣住了。这时的他，内心完全没有当初听到这首歌时的那份感动，相反的，歌词随着熟悉的旋律用力地敲进了他的脑子里，打得他全身发冷。
越美丽的东西，他越是碰不得吗……
一瞬间，巨大的悲伤袭上心头。歌词像盐巴，字字句句细细密密地洒在他还在不断淌血的伤口上，疼得他快要窒息。
无法忍受，他再一次冲进雨中，发了疯似的往前跑，任凭密集的雨点重重地打在身上、脸上……他努力地要把那旋律和歌词挤出脑袋，但却发现，没有办法做到。
脚步渐渐放慢，他放弃了。抬起眼，悲伤地看着四周，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街心公园的门口。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那个夜晚，他拉着她走出这里，然后满怀喜悦地开始他所谓的逃亡……
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强迫自己迈开步子离开这里。全身在颤抖，他不知道是因为全身湿透的寒冷，还是因为过于沉重的悲伤。
周围的人们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是怪人吧？是啊，他从小就是怪人……为什么大家都不能理解他呢……
为什么……
泪水混着雨水，他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请你……请你快乐地生活，不要气馁，不要退缩，勇敢坚强地往前走，就像……就像……就像我教给你的那样……”
她的话音又在脑海里响起，逼得他几乎要崩溃。
“凌允洁，你好残忍……”他低语，“你给了我一双翅膀……然后又亲手折断它……”
没有了翅膀，她还要他继续往前飞……他要怎么飞？他该用什么飞？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让他遇见她……
“你还不如让我自生自灭的好，为什么要出现……”他痛苦地望向天空，“老天爷，你干脆来一道雷劈死我算了，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就让我死了然后放所有人自由不是很好吗……”
雨，依旧倾泻而下。
第二个夏天（82）
撑着伞，凌允洁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努力地放空自己的脑子，让雨声平静自己的心情。
路过了车站边的一家音像店，里面传出了那首熟悉的粤语歌。
她平时很少听粤语歌的，但这首是个例外。她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个好听的女声，感受着歌词里透出的点点忧伤。
静立在雨中，她听得有些失神，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世界……
“晨曦！”看到全身湿透的儿子，沈翩雪惊呼，“怎么都湿透了，雨伞呢？”
“忘在教室里了。”欧晨曦一边脱鞋，一边低声回答。
“忘在教室了！？那你可以打电话叫我去接你啊，这样淋回来会感冒的！”沈翩雪心疼地抹去儿子脸上的雨水，“快！快去洗个热水澡！”
“嗯。”欧晨曦顺从地走上楼，现在的他是很需要温暖。既然心已经凉透了，至少要用身体的温度向自己证明他还活着。
褪下湿透的衣服，开起莲蓬喷头，把水温调的老高，冲刷冲刷，身体的温度是上去了，但心却依然冷得发颤。
他这样，算是活着吧？算是按照她的指示勇敢地活着吧？他嘲笑自己，怎么离开了凌允洁，他就变得什么都不确定起来。现在连活着这么简单的事，都要用她给自己找理由。
耳边又回响起那个旋律，他放任自己的思想，沉浸其中……
季雪霏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着摆满了桌子的参考书，她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欧晨曦今天的反常，实在让她没法安心。
必须给自己一个答案。
咬咬下唇，她抓起手机按下何薏的电话号码。
“喂，何薏姐姐吗？我是季雪霏。”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急躁。
“哦，雪霏是你啊，有什么事吗？”何薏的声音很平静。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何薏已经猜到她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了。
“他们……他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了？”鼓起勇气，她还是问了。
“分开了。”何薏没有犹豫地回答。
“分开！？”她一阵惊呼，“为什么？”
“放彼此自由。”何薏的口气依旧平静。
“为什么？不是都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分开？”她原以为只是吵架了或者怎么的，没想到居然……
一点也不惊讶于季雪霏的反应，何薏叹了一口气。
“雪霏，我们都是旁观者，对于这段感情，我们并不能真正地去体会到他们两个的心酸和痛苦，那样子的煎熬和折磨，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感受到。所以，现在无论他们是为了什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们也就只有支持他们这一条路走而已。所谓的鼓励和支持，也许远不能抚平他们心中的创伤……”
凌允洁的样子，她看得真切。
“他们，真的分开了？”细细消化着何薏的话，季雪霏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是的，今天欧晨曦过得一定不是很好吧。”就像凌允洁一样。
“嗯。”季雪霏下意识地点头。
“你就多安慰安慰他吧，这么大的痛苦，他一个人顶着，也很辛苦。”何薏又叹气，“允洁有我，欧晨曦，大概就只能拜托给你了。”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挂了电话，季雪霏觉得思想一片混乱。她才刚刚做好准备要去支持他们的爱情，为什么这么快就结束了？难道所谓的爱情就那么经不起考验吗？不，也许正如何薏说的那样，身为旁观者的她，没有办法切身地体会到他们的辛苦，这样一段不平常的爱情，是必须比别人承受得更多。现在的他们，一定都在痛苦中挣扎吧？又有谁，能真正懂得安慰呢？
听着客厅里爸爸和欧振生聚精会神研究计划书的声音，她再一次为欧晨曦，感到心酸。
第二个夏天（83）
欧晨曦疲倦地闭上眼。满眼的化学公式，好像都从书本上飘了起来。
头重脚轻。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有些烫，应该是发烧了。
吃力地支起身子，感觉脚步已经悬空。
打开房门，刚想迈出脚，就感觉一阵天昏地暗，全身发软地瘫倒在地上。
听到楼上传来噗通一声，沈翩雪一惊，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晨曦？”她开口确认，“是你吗？”
没有回答。
心中一揪，她连忙上楼，只看见儿子倒在了房门口。
“晨曦！？你怎么了？！”她慌忙抱起儿子，立刻发现了他异常的体温。“这么烫？！发烧了！”
“晨曦你醒醒！”她用手轻拍他的脸颊。
欧晨曦只是难受地皱着眉。
“医生，必须叫医生！”沈翩雪费力地把儿子拉到床上，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后，急匆匆地下到楼下，给丈夫和家庭医生打电话。
十五分钟之后——
“我给他打了一针，睡一觉就好了。”黄医生的诊断给了欧振生一剂定心丸。
“谢谢你，黄医生。”沈翩雪感激地答谢。
“没什么，晨曦太累了，高三年了，学习很重要，更应该注意身体。”黄医生一边整理药箱一边开口，“你们也要注意，不要再给他其他压力了，过得开心最重要。”
“好的好的。”沈翩雪连连点头。医生的话让她有些尴尬。她抬头看了眼神色一样凝重的丈夫，再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儿子，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我们会注意的，谢谢你，黄医生。”欧振生开口。
“嗯，这些药等他醒来吃。”黄医生把药递给沈翩雪，“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
“好的。”沈翩雪点头。
“我先走一步。”黄医生拎起药箱。
“我开车送您吧。”欧振生抓起车钥匙。
“不用了，今天我也是开车过来的。”黄医生笑着拒绝，“你们还是好好看着晨曦吧。”
“那您慢走。”欧氏夫妇一同下楼将黄医生送出门去。
目送着黄医生的车子离开，欧振生低低地开口。
“想不到这段感情对他影响有这么大……”
沈翩雪抬头看了一眼丈夫，“这种事不是早了结早好吗。”
欧振生转过头，“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毕竟那孩子帮了晨曦很多……”
沈翩雪一愣，“我们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啊，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了，谁也不好看。”
“也许吧。”欧振生转身走进屋，抬头看了看楼上，轻叹了一口气后坐下。
沈翩雪关好大门，慢慢走上楼。现在对她而言，晨曦的病比什么都重要。
凌允洁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眼看了看桌上的闹钟。
1点20分。
伸了个懒腰，她站了起来。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整个世界静悄悄的。零星的灯火点缀在漆黑的夜幕中，闪着不确定的光。
轻轻推开窗，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有些混沌的脑子一下清醒了很多。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她不禁深深地多呼吸几口。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为了赶进度复习考研科目，她今天几乎没有休息。剩下一个月，她把每天都安排得满当当的，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她很清楚，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不去考虑那个人。
那个人，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吧。她不知道，他当时的那个“嗯”字，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说出口的，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他真的可以按照她说的那样，勇敢地放下这一切走下去吗？
甩甩头，不想再去猜测。既然她已经残忍地将他推开，就只能相信他能坚强地面对孤单。
伸手掩上窗，她整理着书本准备入睡。
时间，如果真的可以治愈一切，那就让他们都坚持到那一刻吧……
第二个夏天（84）
欧晨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窗帘拉着，帘缝中透出些许光亮。
起身坐起，一阵晕眩。头疼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他不断地做噩梦，但现在却完全回想不起来梦的内容。
口干舌燥，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下，还是觉得渴。无奈地拉开被子起身，全身软绵绵的感觉真不太好。扶着墙，他慢慢走出房间。
大大的屋子，又是静悄悄的。爸爸妈妈又不在家。大概又去忙工作了吧。
甩了甩头，缓缓走下楼，走到厨房倒了一杯冷开水喝了下去，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热度已经降低很多。
眼皮依旧沉重，胸口也依旧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挪开脚步走出厨房，环视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家。
好累，身体好累，心也好累。好想逃离这里，好想遗忘一切……
视线停在客厅里的酒柜上。
酒柜里，那瓶爸爸很喜欢的洋酒，闪着琥珀色的光泽。
着了魔似的走近，拉开柜子，抓起酒瓶，然后打开瓶塞。
随手抓起一个酒杯，满满地倒上，然后一口气吞了进去。
辛辣的感觉立刻冲上脑门，他被呛得一阵狂咳，眼冒金星，眼泪溢出眼眶，然后竟一发不可收拾。
“咳咳咳……”他靠着酒柜倒了下来，泪水像开闸的洪水涌出。
“允洁……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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