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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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水城-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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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女人的方法是麻醉抢劫,我们行话叫‘麻抢’。她的作案对象很广,什么层次的人都有,也不分老幼,我甚至觉得她恨所有的男人,没有什么特殊的选择性。”冯关说。
  “我估计,她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为世界妇女的解放不屈不挠地斗争着。”我不咸不淡地说。
  
我们的汤匙(16)
“斗争也必须在一个法律的框架内,这个框架要求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冯关说着关闭了录像,“其实,我现在开始慢慢相信你的话,林岚去而复返,只不过她和我们视同陌路。”
  “荒谬,”我用冯关以前的话反驳他,“这不合逻辑,你恐怕应该去看看医生。”我说着走进里屋,拿着一个计算器出来,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的算完,对着冯关说,“你丫吃了我两碗打卤面,花了两个小时和我聊天,现在请你付钱,一共一百一。”
  “我操,这么多?”冯关惊讶地抗议道,“你什么时候改开黑店啦?”
  轰走冯关以后两天,我开始不可抑止的失眠。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我想了很多很多,什么什么都埋怨一遍,后来根子追到那次悬崖跳水。真该死,我干嘛要去跳呢?我要是不跳下去,就会按步就班按着林岚离去以后的方式继续生活着,与创痛无关。我因此又想到那群小年青,对,是他们,是他们毫无由来的去赶时髦,才造成我这个结果,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样的事。面对这个答案,我真是无言以对。原来是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们把我推到一个如此哀婉的位置,他们怎么这么混?
  据冯关分析,这个作案的女人还在这个城市,她溶于那些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每天都出没在普通人或有钱人想要出没的地方,她的方式就是搭识她想搭识的男人,在适当的时候迷倒他们,拿走该拿走的东西。她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有帮手。
  我找到桂小佳的电话号码,给她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她才接。她接电话的时候还分明在打哈欠。
  “谁?”她问。
  “我,赵晓川,你在哪儿?”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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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地。”她说。
  “于静在你旁边吧,我想找她说话。”我说。
  桂小佳很不情愿地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你的,赵晓川。”
  悉悉索索一阵子,于静才低沉地“喂”了一声。
  “我想找你谈谈。”我说。
  “有必要吗?”她问。
  “有,我们做个交易,我把桂小佳还给你,你给我一笔钱,怎么样?”我说。
  “好的,”于静果断地说,“我们在什么地方见?”
  缆车静静升起。
  我和于静约定在这个风景区见面,就我们两个人,不带桂小佳。
  缆车里很清静,很空旷,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都凭窗而立。于静似乎对下面的景色颇感兴趣,她认真地看着绿色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展开,然后扩大至无穷。我把脸贴到玻璃的缝隙上,我闻到了新鲜的空气,这地方我来过两次,每次我都像一张招贴画一样被人群挤住,而这一次我的身后空空荡荡,因此我像一张立体招贴画。于静看我这么做,她也下意识地跟着做了,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她不那么矜持警惕而露出如同我一般的孩子气,我十分酸楚地想:她还是像原来一样热爱生活。
  “你想到了什么?”我贴着窗子问。
  “碗。”她说。
  我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和我的感觉一模一样。我又问,“如果我打碎玻璃,抱着你一起跳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于静的脸上忽然涌起一丝恐惧,她愣愣望了我一会儿,恢复平静之后,说,“我恐怕早晚得折在男人手里,这一点我知道。”
  缆车到了站,我们下来。到达峰顶还得走一段路,那段路不太陡。天这时开始下雨,我花钱买了一把很贵的雨伞,伞很明显被人用过,不过很大,能遮得住我们两个人。我把于静拉进伞下,她很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雨一丝丝飘下来,周围的云依然从石阶旁飘逝而过,宽大的石阶,青翠湿润的景色让人陷入缥缈的沉思,我们两个人距离很远地走在同一把伞下。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以什么为生?”我问。
  “生意,”于静说,“我以做生意为生,像你一样。”
  “你说最自由的世界是不是就是人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又问。
  
我们的汤匙(17)
“大概是吧。”于静说。
  “那法律是干什么用的呢?”我问。
  于静看看我,非常有条理且非常镇静的回答我,“我原来是学法律的,告诉你,法律是一个乞丐最虚伪最华丽的外衣,它没用。”
  我没有想到于静会这样回答我,思考一阵之后,我下定决心说,“其实,人呐,应该是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不为什么?”于静的脸上依然镇静。
  “不为错事,”我继续说,“如果你现在随便去一个地方住下来,没人会找到你,你会安渡此生。”
  于静没说什么,她默默地走出雨伞。雨打在她略略卷曲的长发上,我的妻子在这种时刻依然美丽,她独自向山顶走去,我知道山顶上有一座庙,那庙里的佛名闻四海,千千万万的善男信女们来到这儿,都是相信他会普渡众生。
  在一棵苍松之下,于静停住脚步,她看着我从下一直走上来。
  “知道我为什么恨男人吗?”于静在松树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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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我说。
  “其实我记得原来有一个男人对我特好,可他到底是谁,我忘了。”于静说。
  忘了,怎么能忘了?我十分不解。
  “确实忘了,从某一天起,忘得一干二净。”于静说着,眼睛里闪出一丝深深的痛苦,我异常复杂地看着她,心里想那个人是谁呢?
  “后来我去找他,漫无目的,我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姓什么叫什么,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我特别想找到他。我于是遇到了无数个男人,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王八蛋,他们只关心我的钱和肉体,他们一个比一个无耻而恶毒,我的结果是遍体鳞伤,像一条被人家片好的准备下锅的菊花鱼。”
  我愣在雨里,于静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愤怒和哀怨,她的眼里只是一片灰色的漠然。
  “后来,我就变得比他们更彻底,遇到一个我就拿下一个,因此我变得越来越有钱。”于静说着讽刺地笑起来。
  我收了伞,和于静站在松树下,看着雨丝一丝丝飘落下来。
  “这个世界真的很坏。人们甭管多么道貌岸然,实际上都是男盗女娼,尤其是男人。你看过两个年轻政客的Zuo爱光盘吧,人都是那么回事。”于静总结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我觉得她的结论是错的。是,人们拥有无数的缺点,但是他们就那么无可救药吗?尤其是男人,他们虽然常常道德沦丧,但他们也为这个世界做出了巨大贡献。
  我们冒雨走上山顶,山顶那座庙香火很盛,人头攒动,很多人排队买香,然后又排队在佛前虔诚叨首。
  于静也买了香,我不知她要保佑什么?要保佑她的生意还是她要找到的那个人?她点着香,随着人群站在一个大大的香炉后面,这时她回过头认真地问我,“你打算用什么价把桂小佳还给我?”
  回到家时,我已感到秋风竦然。我的心是凉冰冰的,浑身没有一丝温热的感觉。我根本无法说服于静,她的厌恶简直是她内心的宗教,这使她勇往直前,而我是一个毫无宗教情怀的世俗之人,我的说教简直是用鸡蛋去碰石头。我真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爱的力量大还是恨的力量大?
  我开出了价钱,我提出只要下山时让我一直拉着她的手,然后我就离开桂小佳,她马上就答应了。为了拉她的手,下山时,我没有坐缆车,而是一级一级拾阶而下。刚开始,她的手是硬硬的,凉凉的,但到后来,她实在累了,整个膀子似乎都软软的靠在我的身上,我的内心有一种绝望的满足,我看着旁边这个满脸坚毅的女人,心里在想:我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了,但是,在她一步步走向绝路时,我却无法阻挡。
  屋子里的灯没亮两分钟,门就被敲响,打开门,冯关站在门口。
  “贵姓?”我问。
  “姓马。”他说。
  我转过身,没有关门,他跟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丫真行,为了一个狗屁案子,连姓里的两点水都可以不要。我们各坐沙发的一头,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无聊,就去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包方便面独自吃起来。
  
我们的汤匙(18)
“怎么样?”他吃完终于开口问。
  “什么怎么样?”我反问。
  “别装糊涂了,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他说。
  “我没什么消息。”我说。
  “你肯定见她去了,我还不了解你,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酥油。”冯关说。
  我就是不说话,爱问不问吧,就是问出大天来,我也不能说实话。
  “实话说,现在这个城市的警察都在抓她,你说得早,我们就抓得快一些,她就害得人少一些;你说得晚,我们就抓得晚些,她害的人就多一些,但你记住,我们早晚会抓住她的。”冯关说。
  “放屁——”我愤怒地反驳道,“你们谁也抓不住她,要不你怎么会来找我?我还不了解你。”
  冯关被我噎住了,我们俩彼此都太了解,因此我们彼此伤害起来都特别容易,这真是人最丑恶的一面了。冯关停了一会儿,他最终承认说,“你说得对,哥们儿,虽然我们所有的人都在抓她,但我们就是看不见她,好几次,都是当面错过,她在阳光下似乎是透明的,这真是奇怪。”
  听着冯关不无懊恼的话,我忽然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我也不理解,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我的爱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子呢?因为眼泪多年没有出来,因此它们十分欢快特别迅速的划过脸庞,摔落在地板上。冯关愣了,他没想到我会如此脆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过了半天,才有些歉疚地说,“你丫至于吗?吃你包方便面,你就这么激动。”他的话音没落,我的眼泪更加迅速的飞奔而下,我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会没出息地哭出声来。冯关叹了一口气,他看着盆中的剩汤说,“即使她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她是你希望的妻子吗?这是你需要的爱情吗?还是让我们为大多数人想想吧。”


  “可我并不爱大多数人。”我哽咽着说。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冯关恢复了警察的冷酷,他又喝了一口剩汤说,“我也不爱大多数人,但我的职责是保护大多数人。”冯关的话,让我忽然明白了一个悖论:当林岚离开时,她活在我的心里;但而当于静出现时,我却永远失去了她。这个悖论马上又使另一个悖论清晰地覆盖上来,为了忠于我对妻子林岚的爱,我必须想办法帮助冯关抓住她。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虽然我知道于静同我一样回到这个城市。像冯关所预料的那样,于静继续疯狂地作案,我想象得出她一个人百般寂寞又百般悠闲的穿行于城市之中。她在任何一个地点都可以轻松下手,在任何角落都可以悄然离去。从力量对比来说,这是一场悬殊的游戏。一个人对付所有的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女人对付所有男人。冯关和他的同事们几乎全都动员起来,布下天罗地网去搜寻这个女人。他们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夜以继日地追寻任何蛛丝马迹,我甚至觉得这是男权受到挑战后,男人们的集体反抗。但是,没有丝毫效果,男人们就看不到她,像那句常说的话一样:她接近于无限透明。甭管你是一百米,十米,一米,还是十厘米,她就是坦然的从人们面前走过,她甚至面带讽刺的微笑,看着男人们焦急的神色扬长而去。天罗地网也好,地老天荒也好,如果她就是以一种分子,原子或夸克的形式超跃人们,人们的世俗之网到底怎么办?
  桂小佳没有参与此事,她刚好病了,躲在城市的另一角落养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找了一个男朋友,是不是在谋划一次成功的逃跑,但我知道,我们俩都不约而同成了这场游戏的观众。我们每天都仔细查询各种报道,然后互相交换情报。桂小佳早对于静没了兴趣,她的目标就是找一个合适的男人,一个合适的方式走,我觉得她恐怕早晚会消失,也许某一天我早上给她打手机,接电话的会是一个陌生人。
  利用空闲时间,我又去了一趟万山公墓。它还是那么安静肃穆,只是这几个月来我的心境已大大不同,这一回,我是买了一大把九月菊,我不懂花朵的含义,对我来说,只要美丽就已足够。我还是从门口穿过窄长的草坪,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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