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惊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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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惊悸-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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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头发呢?转而又一想——他妈的随你这位“模范特务”摆布吧!反正是头发而不是头,剪光了几个月之后仍可长出…… 
这么一想,她就真的忍住了泪。而且,索性闭上了双眼,听之任之…… 
剪发之声阵阵,不绝于耳。 
接着有一股热风,呼呼地伴随着一阵电器飞转的声音直往头上吹…… 
再接着大姐用手指往她额间、鼻梁和两腮抹了点儿什么,之后大姐柔软的双手对她的脸进行抚摸。抚摸得她脸上很舒服…… 
“宝贝儿,你眉毛很秀气,但是那也得修整修整才更好看……” 
于是肖冬梅觉得胡雪玫用什么东西一根根拔下了她十几根眉毛,分明的,随之又为她描了眉…… 
她又觉得胡雪玫用什么东西弄她眼睫毛,并为她描眼边儿…… 
现在,有滑润的东西涂在她双唇上了,那感觉也很舒服。红卫兵肖冬梅长那么大第一次涂唇膏,而且是由别人往自己双唇上涂的。仿佛女性滑润微凉的手指从她双唇上轻轻划过,那一种舒服从她双唇传达到她心里,使她心里荡起了从未体验过的,难以形容和言说的,微妙又温柔的反应…… 
“宝贝儿,真乖。湿湿嘴唇……” 
于是她伸出舌尖儿,轻轻舔了舔上下唇…… 
绸巾从她颈上摘下来了…… 
“宝贝儿,睁开眼睛。” 
肖冬梅不敢。她怕一睁眼睛,会从镜中看到一个稀奇古怪,复原乏术的自己。 
“你倒是睁开眼睛呀!” 
胡雪玫的嘴凑在她耳旁,爱意绵绵地说,语调中充满诱惑。显然,为她忙了半天,是使她能看到一个惊喜。 
“睁就睁!” 
肖冬梅在心里恨恨地说,猛睁开了双眼。与她想象的结果恰恰相反,镜中的自己并不稀奇古怪,而是变得特别的妩媚俏丽了——她的头发被剪得很短很短,短得像一名初中男生的发式。在她家乡那座小县城里,普通的初中男生们是留偏分头的,升入高中以后,才开始留分头。那似乎是初中男生和高中男生的区别,也似乎是一条不成文的法。倘一名初中男生竟也留起了分头,他的男同学们和女同学们,一定会一致地认为他心里产生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了,而老师们则会有根据怀疑他思想意识成问题了。 
“才上初中,分的什么头?明天去理发店把你那头发理短了!否则别来上学!”他必将受到这样的警告。 
倘他不在乎这样的警告,那么他必将被从学校驱逐回家。没有人曾解释得清楚明白——一名初中男生一旦留起了分头,怎么就意味着他思想意识成问题了? 
但是普遍的初中男生和女生,以及他们的老师和家长,都宁愿接受这一共识。“一边倒”使一切初中男生们看起来仍是些头脑里只有分数和贪玩两件事的男孩子;分头则似乎标志着他们已由男孩子成长为青年了。他们凭了已留起分头这一种资格,可以和他们的高中女生们眉目传情了。家长或老师即使发现了这一种隐私,也往往充聋作哑,不予干涉。因为,在那小县城里,十之七八的高中生们,毕业后是不打算考大学的。往往毕业后一两年就工作紧接着就结婚了。而且,夫妻关系又往往是高中的同学关系。故中学男生们企盼着自己也早日留起分头来,也确乎是少年维特式的心思。分头使高中男生们一个个看去开始有点儿男人味儿了。那是普遍的初中男生们特别羡慕特别向往的。初中毕业考试一结束,一个月至一个半月内,是县城里几家理发店最冷清的时日。那些个初中男生们都迫不及待地留起分头来,谁还进理发店呢? 
红卫兵肖冬梅从没想到过自己这名初中女生的头发也会被剪成分头。当然胡雪玫替她剪的并不是分头。而是正被中国大城市里的女孩子们热衷为时髦的一款青春发式。这一款青春发式,在对女性时尚追求有研究的专家学者们那儿叫做“赫本短发”。因为据说早期世界级电影明星赫本率先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剪了极短的短发,并让她的形象摄影师拍了几幅丽照登在许多国家的画刊封面上。那发式一反女性过分讲究发式的古旧传统,简单得无须每每顾及,而且使女性增添了几分少年的英俊气质。女性的妩媚与那一种仿佛少年的英俊气质相结合,俏丽女性的美点便更加显得天真烂漫生动可爱了…… 
红卫兵肖冬梅望着镜中的自己呆住了——那是我吗?那怎么可能是我呢?她自幼便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上中学以后,她也曾多次地偷偷照镜子欣赏自己。后来她就学会尽量地掩盖自己的漂亮。因为漂亮太容易使别的女生觉得她和她们不一样,也太容易引起男生们对她理所当然地想入非非。而这两点加在一起的结果对她将是极为不利的。她会因此失去女生朋友。男生们对她的想入非非,仿佛也不仅仅是他们自身的罪过,也有她的责任似的了。 
尽管她自幼便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却从没想象得到,自己竟会变得像镜中那么俏丽!对女性形象设计很有一套审美经验的胡雪玫,在自己身上实践的兴趣已经不怎么高了。确切地说她对在自己身上实践已经多少有些厌倦了。她试图从肖冬梅身上重新唤起那一种兴趣,她达到了目的。 
她使一名三十四年前的女中学生变成了2001年人们司空见惯的又酷又俏的靓妹。客观地说,她对红卫兵肖冬梅那张原本秀丽的脸儿的化妆浓淡相宜,一点儿也没过分。她为肖冬梅削剪成的极短发式,看去的确也特别青春。但是一名三十四年前的女中学生的清纯和红卫兵的心理傲气,却是被她彻底地“加工”掉了。几乎只有肖冬梅眼中那种对自己的新形象所感到的茫然不知所措和羞涩,还证明着她仍是三十四年前的她自己。 
“俏吗?” 
肖冬梅点点头。 
“满意吗?” 
肖冬梅不太自信,犹豫未答。 
“走到街上,准酷倒一大片!” 
肖冬梅不明白“酷”是什么意思,侧转脸困惑地看她。 
她也不解释,将肖冬梅轻轻扯起,推向一旁,如同工艺师将自己完成的一件工艺品摆在一旁似的。接着便弯腰卷地上的报纸。肖冬梅想插手,被她用肩头阻止住了。 
“宝贝儿,别弄脏了手。” 
“宝贝儿”的叫法,并未因肖冬梅的郑重要求而废止,且又多了“小姐”的叫法。肖冬梅无奈,只有由她爱叫“宝贝儿”便叫“宝贝儿”,爱叫“小姐”便叫“小姐”。她倒想通了,能被人当“宝贝儿”宠着,当“小姐”敬着,感觉上也怪不错的呢! 
胡雪玫用报纸卷走了落发,回到 
客厅找了一个小本儿和一支笔递给肖冬梅,对她说她应该开始学会些起码的生活常识。 
她一一指着电视机、影碟机、音响、电脑、传真机、空调,以及热水器、 
纯净水器、空气加湿器,不厌其烦地传授开关和使用的正确方法。肖冬梅边看边听边记,觉得自己宛如在什么车间里。 
她想,资产阶级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把他们所喜欢享受的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搞到了如此复杂的地步,怎么就不觉得活得累呢? 
但是资产阶级的电视真他妈的好看!资产阶级的影碟机真他妈的奇妙,怎么塞入一个薄圆盘,电视里就会出现外国电影呢?资产阶级的音乐也真他妈的好听,虽然听不懂,但却直听得人想要跟着叫、喊、蹦、扭!资产阶级的电脑真好玩儿!怎么按几个键屏幕上就会出现一个字呢?他妈的居然还可以一个人和它打扑克! 
资产阶级怎么就这么聪明呢?怎么发明了这么多古古怪怪莫名其妙的东西呢!难道他们的大脑和无产阶级的大脑天生就不一样? 
她暗自替无产阶级感到沮丧。 
胡雪玫传授完,她记完时,已经密密麻麻“一二三四ABCD”记了数页。仅插头一项,就记了二十几个! 
在胡雪玫三室两厅一百三十多平方米的空间里,对红卫兵肖冬梅来说有着太多太多新事物。她没见过牙刷头是三角形的牙刷。她从没用过洗发液、洗浴液之类。在六二年她是小学生时,整整半年里她和姐姐、妈妈甚至舍不得用肥皂洗头,而用碱水洗。那半年里她全家只珍惜地使用着一块香皂。而且香皂是父亲的老友从大城市寄来的…… 
还有 
冰箱、微波炉——唉,唉,家里要是也拥有这两样资产阶级的东西,妈妈将会感到多么的方便啊!妈妈常因夏天的剩饭菜馊了变味了而心疼,也常因起来晚了全家人都顾不上吃早饭而内疚…… 
“都记明白了吗?” 
“记明白是记明白了,可……” 
“又吞吞吐吐的,说!” 
“要熟练掌握,就得反复操作,是不大姐?” 
“那当然!” 
“我什么时候想练习着操作都可以吗?” 
“这还用问!” 
肖冬梅心中暗暗一喜——他妈的,那就可以随便看资产阶级好看的电视和影碟了!不看白不看!她相信凭自己有一颗忠于无产阶级的红心,那是中不了资产阶级那点子毒的。即使中毒了也不要紧呀,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斗资批修呗! 
胡雪玫从衣架上扯下自己的小包儿,拎着,另一只手拉着肖冬梅的手,又将她带到了餐桌那儿。 
“坐下。” 
肖冬梅乖乖坐在她对面,眼瞥向冰箱。她已经知道,好吃的东西都在冰箱里,以为胡雪玫又会从冰箱里取出什么好吃的东西奖赏她的乖巧。尽管她已经觉得胃胀了。 
“眼睛看着我。” 
肖冬梅收回目光,卑顺地望着胡雪玫。 
“现在,咱们谈谈工钱。” 
“大姐,什么工钱呀?” 
“从今天起,我正式雇你做阿姨。” 
“雇我?” 
“对。” 
“做你的……阿姨?” 
“对。开个价吧。” 
“做你的阿姨……你还要给我钱?不不不,这怎么行呢?你不是说你把我当妹妹一样看待了吗?我叫你大姐,你再反过来叫我阿姨,那成了怎么回事儿了呢?” 
肖冬梅糊涂极了。 
“我简直是在对牛弹琴!我是让你做帮我干家务的阿姨,不是让你在辈分上做我的阿姨!有时我也会叫你阿姨,但那不等于我是在把你当一位阿姨叫!懂不?” 
胡雪玫越想简单明了地解释清楚,却反而使肖冬梅越听越糊涂。 
她摇着头诚实地说:“不懂。大姐,帮你干家务我是非常愿意的……但那您也犯不上非得叫我阿姨啊!” 
“算啦,不懂就先不懂吧!这并不妨碍咱们谈工钱问题。你说你每月要多少钱吧!” 
“一分钱也不要。” 
肖冬梅这会儿忽又想到了姐姐,想到了李建国和赵卫东。尽管眼前这位资产阶级傻大姐对自己可以说是太好了,但亲姐姐和战友们下落不明,凶吉未卜,自己怎么能给她做什么“阿姨”呢?一找到了姐姐们,说走就得走哇!报答总归是要报答的,方式很多嘛! 
“别假惺惺。我也不愿承担剥削的罪名!头一个月先给你四百元,行不?” 
肖冬梅顿时瞪大了眼睛。 
“大姐,你……你……疯啦……” 
父亲和母亲商商议议,节俭度日,十几年来也不过存下了四百多元钱! 
“我怎么疯了?嫌少?好,再加给你一百!五百行了吧?听明白啊,半年内就给你这个工资了!” 
胡雪玫拉开了包,抽出五张百元钞,一张又一张分散开来放在肖冬梅眼皮底下。 
红卫兵肖冬梅从未见过百元钞。她怀疑那是假的。但是上面的四位伟人头像,她却是一眼就认出来的。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多亲切的头像啊!可夹在朱总司令和周总理之间的又是谁的头像呢?……咦?!那不是“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刘少奇的头像吗?! 
不是假钱可怎么解释呢?! 
使用假钱是犯罪的,这一点她明白。 
大姐她哪儿来的假钱呢? 
哦,对了,对了,她不是说过她是“模特”也就是“模范特务”吗?工作性质需要吧? 
难怪难怪,假钱她当然给的大方啦! 
但她还是觉得新奇,拿起一张,将刘少奇的头像用一根手指挡住,以无限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另三位伟人的头像。 
胡雪玫有一个习惯,不论前一天晚上洗过澡没有,第二天早晨都是要进行冷水淋浴的。她相信那是保持苗条身材和皮肤光洁的好方法。 
“你那么看干吗?我会给你假钱吗?” 
胡雪玫嘟哝着,便起身淋浴去了…… 
她从洗漱室出来,见肖冬梅面对电视机,紧闭双眼坐在沙发上。肖冬梅一感觉到她走近前来,连忙双手捂脸,同时急切分辩:“不是我偏要看那个,大姐不是我偏要看那个……那个偏……我也没办法呀!” 
胡雪玫发现她脖子都红了,甚至,连裸露着的上胸白皙的肤色,也因充血而泛红了。再看电视,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儿了——原来她趁胡雪玫淋浴时,自己塞入了一盘碟,开机观看。那是一盘美国三级片,片头一过就是赤裸裸的男人和赤裸裸的女人椅上做爱的画面。慌乱中她按错了键,结果那个画面定住在电视机屏幕上了…… 
胡雪玫见她羞得可怜,忍不住扑哧笑了。她从“宝贝儿”手中夺下遥控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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