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再见过柳裳。
流沙的四大杀手她倒是常常能看见。
顾流和那四个男子坐在大堂里的场面常常叫她不能反应过来，很是不可置信。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颜公子和流沙杀手。
她竟以最真实的装扮站在他们面前。
但是，她未曾预料过会在顾宅里遇见木婉容。
木婉容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一直撞到了她的屋子里。
莫夕转过头，诧异不已。
面前的木婉容衣衫褴褛，蓬头扣面，身上还有几处伤痕，一脸的惊慌失措。
她见到莫夕也愣了一下，随即朝她扑过去大喊大叫：“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放我走，放我走！”
她情绪激动，眼里流露出恐慌的神色来，但又抱了丝同归于尽的决绝。
莫夕皱起眉头，抬手一指点在了她胸前，她软软倒地，昏了过去。
小苑进来的时候便见到莫夕抱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到椅子上。
“姑娘，怎么了？这是？”小苑惊叫一声，“这个人是谁？有刺客？”
“无碍，别叫。”
莫夕安慰小苑，后叫她去找一套干净的衣衫来。
小苑不放心，一直盯着木婉容。
莫夕又说了几句，小苑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莫夕将木婉容扶到二楼，亲自给她清洗了一番，而后步到窗前，不意外地看到黑魅带了一批黑衣人在留伊院门口止步。
随后小苑跑了出去，对着黑魅说了什么，黑魅转过身离开了。
莫夕不由冷笑，回过身去看着躺在床上的木婉容。
木婉容在晚上转醒过来，目光迷离，触到莫夕的面孔，她一怔，随即眼底一亮，从床上翻身坐起。
“这里是哪里？”她警惕地盯着莫夕。
莫夕站在床榻前，负手而立，面容冷淡。
“你为何出现在顾家？”
“你是谁？！”木婉容觉得眼前这个尖俏的女子很眼熟，但又陌生得紧。
“谁抓了你？”莫夕不答反问。
木婉容一脸狐疑，转过眼珠子四处打量着。
小苑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衫，“姑娘，衣服找来了。”
木婉容便更加警惕地盯住小苑。
小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转过身退下了。
等到屋子里又只剩了她们两人，莫夕才道：“把你所知道的和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你可以怀疑我，但眼下只有我才能帮你。”
“你到底是谁？”
“莫夕。”
“莫夕？”木婉容吃惊，一脸诡异地看着她，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通。“你就是莫夕？”
“有问题？”莫夕觉得她的眼神很奇怪。
“既是莫夕，便是莫望！”木婉容一下子从床上跌跌撞撞地爬下来，又因为腿脚无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木姑娘！”莫夕伸手欲扶她，她却惊惧得往后缩了缩，避开了她的手。
莫夕疑惑：“你怎么了？”
“无颜公子！”木婉容却大喊一声，眼泪瞬间滑落在地。“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害死了我家，害死了我爹，还害了我！莫夕，你这个罪魁凶手，不，你是莫望！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应该去死的！”
她口中乱叫，一边往床上抓起枕头被褥，不顾一切朝莫夕扔去。
莫夕歪头避过，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在说什么？”
木婉容靠在床边大哭：“流沙抓了我，杀了我爹！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啊莫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所以无颜公子把我囚禁了不让我出去，他还残忍折磨我！莫望，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木婉容神色疯狂，抱头哭泣，而她口中的话叫莫夕浑身发冷，眼前更是一个眩晕差点一头栽倒。
“你说什么？”
“莫夕，不要去相信她的话，她疯了。”顾流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那股熟悉的雅香钻进她鼻子里，她突地反感，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回过身来，她冷视顾流，“为什么抓了木婉容折磨她？”
“那是之前的事了。我说了，她疯了，何必去信一个疯子的话？”
“她口口声声喊我莫望，这又是怎么回事？”
莫夕突然觉得顾流好可怕，她往后退开几步，见到小苑正站在顾流身后不远处，一脸焦急的样子。
莫夕苦笑：“小苑一直是你的人，是吗？”
“这不重要。”顾流云淡风轻，“那些事情，一年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可我还没过去！”
“忘掉他们，我们重新开始。”
“我们？”莫夕嘲弄一笑，“我们原本就没有关系，一年以前的我们就是一个陌生人，这辈子谁也没见过谁，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我的消息又一直苦苦纠缠我，又造成了那些杀戮和血腥！停手吧，顾流，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对你厌恨！”
顾流见她神色激动起来，没有说话。他沉默着，盯着她，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反问：“你都忘记了，莫望。”
莫望。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清楚地念着她的另一个名字。
莫夕愣了。“你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为何要做出那些事情来搞的江湖腥风血雨不得安宁？”顾流朝前走了一步，突然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既然你想知道，那好，我便把什么都告诉你！”
他说着手上用力一扯，强硬地带着她往外头去了。
小苑一脸担忧。
走出留伊院，黑魅等人正在外头，他们见到顾流和莫夕皆是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流无视他们，直接往外头去了，一直走到他寝居外间的书房里。
顾流松手，回过身的时候一脸漠然。
莫夕冷冷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问莫望是怎么死的吗？”顾流眼底冰凉，“那我告诉你，她是被齐州五怪杀死的，我之所以杀五怪自然是有原因的，一个我与莫望之间的承诺。”
“承诺？”
“看来你都忘记了。”顾流瞧着她一脸迷离的表情，在心底重重一叹，面上依旧冷漠着，“你和莫望的关系，不，应该说是你和莫夕的关系，我都知道。”
莫夕震惊地瞪大双眼，往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当年，你还是真正的莫望，因为你双生姐姐的请求和她交换了身份，她为剑术高手莫望，你为无名小辈莫夕。”
“你从何得知？”莫夕难以置信。
“你姐姐莫夕与我说的。”
“不可能！”莫夕彻底崩溃，尖叫了一声，眼底含有泪意。
“她死之前，与我见过一面，她请求流沙为她办一件事。”顾流毫不顾忌她的情绪，继续说下去，“那个要求便是：洗冤情，诛林家。”
洗冤情，诛林家。
莫夕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往后倒退了一步，“不是的，不可能的，我姐姐还亲口要我承诺护林公子平安至他娶妻生子！怎么会变成你口中的样子？我姐姐她深爱林墨白，又岂会叫你去诛林家？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到了最后，这竟成了莫望亲手布下的一个局，她才是被彻头彻尾耍弄的傻子！
莫夕眼里一酸，眼泪掉落。
顾流见她如此伤心，心里微微不忍，但还是皱了眉头继续道：“事实如此，你要相信。”
“不要再讲了！”莫夕大叫。
顾流神色平静，“与其叫你听信他人的谗言，还不如我亲自把这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早就见过你，莫望。”
莫夕诧异抬头，愣愣看着顾流。
顾流上前，扶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告诉她：“八年前，江宁莫家梅园，你与人过过招数，可还记得？”
莫夕愣住。
八年前，她还在莫家，还以莫望的身份活着。那个时候的她，很是天真。但她能隐约记得那时候与一个黑衣少年动过手，她一直觉得以她这般年纪能将剑术使得这种地步是一件神奇的事了，却不料眼前那个少年比她更厉害，她虽面色冷静，心里还是诧异的。
但随后就发生了她和莫夕交换身份的事情，时间一久，她竟将这件事和这个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谁知多年后他会亲自找上门来寻她。
他先找到的是假莫望，即莫望的姐姐莫夕。
他一眼就看穿了那个莫望是假的，因为她的功夫太弱，不可能是多年前和他打成平手的高手莫望。
假莫望居然找到他，要跟他做一个交易。
而她交易的要求便是莫望。
顾流听完后答应了，不为什么，只为真正的莫望。
而他也从莫夕口中得知，莫望在换了身份后一直在外流浪，不知踪迹，他也想找到她，故有了后面的事。他承认，和莫望江宁城的相遇不是偶然。
莫夕听完这一切后，呆了半天，而后喃喃问：“你抓了木婉容是因为她知道了你的秘密？”
顾流不答，不置可否。
莫夕苦笑，往后走了两步，“真是好讽刺！她的尸身也是你带走的？”
顾流点头，“是。”
莫夕沉寂了半晌，又侧头盯着他：“带我去，我要见见她的墓碑。”
顾流再次点头，“今天天色已晚，等明日。”
莫夕听了不发一言，转过身就要往外走。
“莫夕！”顾流叫住她。
莫夕步伐不停，“放了木婉容吧，不要再继续为了我姐姐的一个承诺杀戮下去了，我已经在你身边。”
她兀自走了。
顾流在书房里呆了一呆。
次日，站在“莫望”的坟墓前，莫夕眼里湿润，跪了下去。
“姐姐。”她呢喃，“你穷尽一生去爱林墨白，我原先以为你是爱他的，却不知到最后你恨他入骨，算计了我们。”
她也忘记了，爱之深恨之切，“莫望”爱林墨白爱得有多深，那她恨他恨得有多深，说她恨林墨白毁了她一家，还不如说她不愿意就此被他忘记，因而搞出这一堆事情来好叫他记她入骨，这辈子都休想忘掉。
莫夕哭着哭着便笑了，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三尺开外的顾流，他一身黑衣飘在风里，他脸上神色依旧冷淡疏离，但他看着她的眸子温润似碧玉。
一切也该结束了。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站起身来，她走到顾流面前，抬头的时候，她脸上平静。
“谢谢你让我知道一切真相。”
“不恨我？”顾流有些诧异。
“恨什么？”莫夕轻轻笑了一下，“当我知道这一切真相后似乎能理解你为什么能做出这一切来。顾流，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因此，她也要走了。
顾流微微皱起眉头：“你要做什么？”
“我要走了。”莫夕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再伤害一些无辜的人了，也放过林家，对于莫家灭门的事我们都不在乎了。顾流，还是要谢谢你。”
顾流却问：“去哪里？”
“不知道，天南海北，走到我想要回来看一看，我再来。到时候一定会来京找你。”
顾流的眉头皱得更起了，正欲再说点什么，莫夕又道：“顾流，我曾经喜欢过你。”
顾流愣住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句话，他不是等了很多年？可真正听到了，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想给我自己几年的时间去好好调整。”
她朝他笑了一下，转过身走了。
顾流站在莫望的墓碑前，一动不动呆了半天。
说实话，他心里很平静。一切的真相揭晓，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怪谁，只是很平静地跟他说了一番话。
他觉得心里很轻松，好似卸下了什么责任。
莫夕，他爱了那么多年的那个人，说喜欢过他，却要离他而去。
他轻轻笑了，也许这就足够了，也许有一天她想起了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就又回来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顾流朝湛蓝的天看了一眼，也转过身离去了，黑衣飘在风里，衣摆处的银丝绣着云纹，在阳光下带起一道冷冽而细碎的流光。
－－－－－－题外话－－－－－－
这个故事就这样完结了啊，我说过的再如何也不会让我笔下的小说烂尾。虽然这个故事比起之前两本不尽如意，但也是我一字一句辛苦打出来的。接下来会开新文的，下一本不管扑不扑字数都会比这一本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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