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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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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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从容地洗了澡,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走到街上。他走得很慢,看着街道两旁熟悉的店铺,他知道自己将要永远离开它们了,但是,他麻木的脑子并没有感到害怕。大约快到中午的时候,他走到了市中心。看到全市最高的建筑——电视大楼时,他忽然想再看一眼他曾经生活过的这个城市的全貌。于是,他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一张票,电梯将他送到了楼顶。他站在楼顶的护栏前俯瞰全城,整个城市的建筑象积木一样散放着。他很快就找到自己居住的地区,甚至自己的家他都看到了。他在那儿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开始徒步下楼。每下一层,他就走到窗前去朝下看,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等到只剩下四层了,他再次走到窗前,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于是,他慢慢爬上了护栏。正午刚过,街上行人并不很多。但是他刚一爬上护栏,就被人看见了。接着,许多人被呼喊和传递招集到大楼前。人们求他、哄他,希望他不要干傻事,很多人甚至跑上楼去企图救他。人们完全又呈现出另一副嘴脸:充满了仁爱和奉献精神。但是,他并不打算回心转意。因为这一切他已经不再需要!然而,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往下跳的一瞬间,在人群中,他看到了曾经被他伤害过的那个女人站在那里。女人一直没有说什么,就那么站在那儿望着他。但突然之间,他从她的目光里感到了一种‘震憾’。是的,是震憾!一想到自己将从高空象只断线的风筝似的跌下去、落到她脚前,成为一滩肉泥,他就失去了勇气……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跳,没有。”
仿佛花费了许多精力,林江疲惫地叹息着:“唉……人就是这么奇怪,一件很小的事情就会改变他的一生。……你注意到了吗?在这个故事里,友谊起了什么作用?在他最需要友谊、理解和同情安慰的时候,他过去的朋友,那些曾经是‘铁哥们’的人哪儿去了?!——他们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所以,我很蔑视所谓的友谊。”
林江说到这里,又长长地嘘着气。他神情显得异常激动,眼睛里竟噙满了晶莹的泪花。
“这事——是你编造的,还是真?”丽丽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不禁好奇地问。
林江这个人,她又有了新的认识,尽管迟了一些。如果他所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是属于他本人呢,还是他的哪一位熟人?但这可能是真的吗?
林江咂着嘴,叹息一声:
“丽丽!……我为什么要编?说真的,当我站在你面前时,我就不敢说一句假话。你太纯洁,太善良,我害怕里面会映出我的丑恶。”
停了一下,他接着说: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不爱说话?因为我看不惯许多事情。一个女人,她有权利哭泣,她可以通过哭泣解决许多问题。可是社会没有给男人哭泣的权利,他只能用别的方式来解脱自己。所以,在以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人都采取漠然的态度。不是因为我清高,也不是故意装酷,而是因为找不到与人相处的方式。可是自从见到了你,我就尽量在改变。我知道自己很偏激,而且对人缺乏应有的热情。但是,请你相信,我绝不是懦夫!……对此,我不想多作解释。我只想说:爱的方式绝不是固定的。它可以是一句安慰人的话、一个斜睨的眼神、或者是远处默默望着你身影的人。这要由人的性格、和对爱的理解来决定。我一向看不起那种花前月下、耳鬓厮摩式的爱情。不!那只能说是情爱。爱情,它要面对的是长长的人生、是人生里的悲欢离合、沧桑巨变,而绝非萍水相逢似的、偶然的游戏。因此它必须有一个坚实的基础,能够经受各式各样考验。而这,就是心与心之间深层次的默契。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和责任来附加。”
…………
这一夜,丽丽房间里的灯一直亮了很久,很久。

    六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空气躁热、烦闷,只有星星在寂静中无奈地眨着眼睛。街道两旁,那些高大的建筑物默默地耸立着,好似隐藏着某种难言的苦衷。黑暗用它博大的胸怀包容了世界,也包容着人世间的种种不幸和哀愁。
此时,江林正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他远远避开了那些路灯、霓虹灯,将自己躲进无边的黑夜里。他告诫自己:什么也别想,就让脑子里保持黑夜一样的宁静和空白吧。听着自己寥落的脚步声在空阔沉寂的街道上踽踽独行,他觉得自己象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
地上原本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话好象是鲁迅先生说的。但是人生之路,人们常常要避免和别人走同样的道路,这是为什么呢?而人,有时为什么又恰恰走了他耻于行走的道路?父亲的那条生活之路,现在竟然一成不变地横亘在了他的面前。如果世上有循环轮回、因果报应的话,他自问并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
一个毛丽丽。一个杜鹃。而他就象父亲一样被夹在两个女人中间。难道,又要制造一个悲剧吗?悲剧!一想起父母整日阴沉的脸,家里那沉闷压抑的空气,他就不寒而栗。
其实,爱与被爱,他曾经在心中无数次地设想过:毛丽丽,无论是情趣爱好,还是思想意识,都与自己格格不入。他知道这个关系不会太长久的,而他理想中的人选也不是她。他觉得,女人,尤其是作为爱人和妻子的女人,就该是那种温婉而有内涵、谦和而兼具毅力的平凡女性。不必怎么美丽,也不要太露锋芒。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他相信自己的缘份就在不久的将来。……至于杜鹃,他连想都没这样想过。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那样浪漫、美丽、泼辣,而且逗眼。特别是那张脸,太过炽热。江林从来不敢正视它。他害怕那张脸会突然伸出钩子来,勾掉自己的三魂六魄。总之一句话:他们根本是两条路上的人,河水不犯井水。
可是,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现在,他不得不反省自己,不得不强迫自己重新面对现实了。
杜鹃!这个谜一样的杜鹃,她是个怎样的人呢?他在脑中苦苦地重现着她的形象,希望借此找出某种症结来作为这种境遇形成的解释。一个人吃了亏,他总该知道原因吧。他慢慢地走着,苦苦地思索。然而,他的思维也如同脚步一样,沉重、迟钝。
——怎么可能呢?杜鹃,她就象遥远国度的战争一样,胜负成败于他都无关紧要。因为他既没有和她建立“外交关系”,也没有与她发生利益冲突。他们彼此讯息相闻,而各处一端。没有交流,没有了解,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关系?……
作为男人,他知道,男人的私心是很重的。当自己娇美的妻子成为众多目光和欲望的焦点时,对他的心该是一种怎能样的煎熬呀!他想象不出自己该如何面对那些轻薄的浪语和淫邪的讪笑。而娶一个漂亮女人,就意味着你要为她做出许多让步和牺牲。可怕的是,杜鹃她既漂亮,又爱出风头……总之,不会的,不可能的!
江林这样胡思乱想着,为自己设下种种障碍,然后冲锋陷阵似的冲上去。这种不战先败的思想斗争,除了倒致头脑和身体的双重疲惫之外,还能有什么更明确的结果呢?
“唧,唧,唧……”什么地方传来几下蟋蟀的叫声。
江林站住了。
看看周围,两旁是高高的风火墙。从长着青草的墙头望上去,黛青色的天空繁星点点。他叹了口气。墙角里的虫豸也应和他的叹息声。这地方显得过份偏僻、宁静了。真是鬼使神差,怎么走到这儿来了!他暗暗嘟哝一句,却不愿回头,继续沿着墙壁朝前走去。
这时,在他身后悄悄尾随而来的两条黑影,正迅速向他逼近。
接着,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在他肩上拍了一掌。他回过头:星光映照下,一胖一瘦两个男人掂着匕首在晃动、狞笑。
“想干什么?”江林淡然地问一句。声音沉稳、平静,没有丝毫惊慌。连他自己也奇怪:何以变得如此冷漠、麻木了?
夜色中,两个男人似乎也被他处变不惊的气势给镇住了,一时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哎,兄弟,借点钱花花。”长着一身肥膘的男人欺身贴近,用匕首背敲两下江林的脸颊,直言不讳提出了要求。
“什么?噢——,钱!钱……有!不就是孔方兄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用得着两位黑灯瞎火的动刀动枪?”也不知哪儿来了幽默感,江林一边笑着转开身子,一边说:“不过,‘哼哈二将’该孝敬哪一位呢。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一山容二虎,必是雌雄。不知道两位分出了高低上下没有?”
“这就要看你小子够不够意思喽。据我所知:哼哈二将功力相当,堪称异曲同工;而虎不论雌雄,都会吃人!”
这时,瘦子上前答话。倒颇有些唇枪舌剑的外交家风范。
“不见得吧?据我所知,打虎英雄也为数不少啊。咦?听阁下言论,倒不是那种没文化的流氓嘛。怎么不作人作起鬼来了?”
江林觉得自己成了《智取威虎山》里,那个打进土匪内部斗智斗勇的杨子荣。英雄气慨冲霄汉!
“哎,请注意语言,兄弟!”瘦子马上提出了抗议。“说话要懂文明礼貌,不要出口伤人。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佛也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而且,这也不是老本行,不过是——兼职,捞捞外快而已。”
“哦,第二职业。很辛苦吧?哎,你叫我什么?——‘兄弟’?既然叫我兄弟,难道连兄弟也要宰一刀?”
“啊……是啊!有用才是兄弟嘛。君不见世间多少干爹、干妈、干姊、干妹的,有几个不是互相利用、别有所图?哈,没用谁费那么大劲!”
“星哥,和他废什么话!干脆点,说给还是不给?!”胖子不耐烦了。
瘦子却不以为然:“哎——?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嘛。这兄弟和我很投缘。别让人家说咱弟兄没文化、没头脑。”
“要多少?”江林冷静地问。
“不多。有个千儿八百也就够了。你也知道:这年头钱不值钱呀,一杯茶还他妈块儿八毛的呢。再说为了几杯茶钱,咱弟兄冒这个险也不值,是吧?”
“‘千儿八百’?你他妈喝人的血呀!老子一个月才几百块钱哩。”
“出出血嘛,都不是外人。古语说得好: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兄弟之间钱财不分家嘛。你小气什么呀!哈哈。”瘦子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老朋友似的又揽又抱。
“我——,我操你八辈子祖宗!”江林挥手挡开瘦子的手,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痛快!他妈的,真够刺激的!老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你——?”瘦子一下子愣住了。“兄弟,你——”
“‘兄’你妈的个腿!老子有钱养活你们?你他妈人模狗样的,想吃白食……老子够受气了,一个月才几百块钱,每天象囚犯似的,活得不象人!你们这些寄生虫,想不劳而获?!门都没有!”
“呀——呵!老兄呀,你他妈的也太不够仗义了吧!”瘦子瞪起眼来。“我给你面子,和你好说好商量,你他妈的还、还想给我玩英雄!……”
“给不给!”胖子厉声吼道。
“不给。”
“嗬,不给!倒他妈干脆果断。那我们也只好做一次义务劳动了!”
瘦子冷不防将匕首刺向江林的胸口。
江林猛地侧身让开,顺势将拳头杵在他腹部。瘦子哀叫一声,象只着火的塑料瓶子,捂着肚子委软成一团,慢慢蹲下身去。
江林冷笑一声,教训道:“哎呀,没用的东西!想打劫也要掂掂自己的份量嘛,看看够不够资格呀!”
这时,胖子象条猎犬一样蹿起来,在江林背后下了手;匕首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光线,刀锋凌利无比,向外直挑!眼看就要击中江林的肋部,忽见他右手上扬,左脚顺势一旋,来了个漂亮的舞蹈动作。匕首从腋下贴着衣服划了过去;与此同时,他扬起的右手已十指如勾、搭上了胖子的手腕,并顺势向外一拧,左手与右脚一同齐发,一绷一踹、右手往回一带,胖子重心后仰,手臂又受到牵制、加之膝部又狠狠地挨了一下,顿时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但他仍不死心,躺在地上右手挥舞着匕首,向江林腿上狠命直刺。江林单脚一跳,顺式踩住了他捏刀的手,一边在他腹部连施重拳,一边叹息道:“唉,朽木不可雕也!不是刚教过你的吗!蠢猪。”
言尤未了,忽然身子向前直栽出去。他见势不妙,慌忙身形一拱,双手护住头部,象只皮球一样来了个大翻滚,不料,仍然去势太猛,竟嘭地一声、一头撞上墙去。顿时,额头和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连头也一阵轻微的晕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一股黏乎乎的潮湿;蓦地回头,瘦子正掂着匕首在暮色中冷笑:
“这大概叫作出其不意吧,兄弟?据我所知,大将军作战应该眼观六路耳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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