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底下行走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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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底下行走的鬼-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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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了,四处张望,大声呼喊:“浪花——浪花——我在这!你爱的枫在这!!”然而窗外空无一人,只有长长的风在凄清的午夜里低声叹息,只有天边的孤星闪着冰冰的泪,只有惆怅的雪花飘了又融融了又飘。
啊,浪花,是你吗?是你在叫我,是你来找我吗?外面下雨了吗?我听到哗啦啦的雨声,浪花,你全身都湿透了。唉,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喜欢淋雨,连伞都不带。浪花,快过来,把衣服换一换,不要感冒了,坐下来吧,浪花,现在天地间充满鸽子般的宁静,宇宙除了风声雨声,剩下的只是属于我们的空间属于我们的谈话属于我们的微笑与泪滴。浪花,现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没有谁会来强迫我们分开。啊,浪花,你不要再哭了,你的泪比火焰还要灼痛我。浪花,我们走吧,去另外一个世界,也许那儿的人们会有宽仁、理解之心,会给予我们生存的土壤飞翔的空气。浪花,我们走吧,这儿容不下我们,我们走吧,我要跟你呆在一起。然而浪花变得忽远忽近,身子像一缕轻风,枫能感觉得到,可是总无法抓住她,唯有那双于连似的忧郁大眼睛,离枫很近很近。那双眼睛会说着话:我生活在黑色胶水中,它凝结住我的手,蒙住我的眼睛,更可怕的是,它冻结了我的心,这颗曾经热烈跳动的心,我看不到光明,无法挣扎,不能思想。我曾把整个世界看成一个水晶杯,你瞧这个想法是多么天真,多么幼稚,其实这个世界给予我们这类人没有白天只有黑夜。
那些受侮辱受歧视受虐待的黑夜,像一张黑色蜘蛛网罩住了我们的一生,有多少次,我和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一样,像一只鸟一样飞出去,却像一只被人砸碎外壳的蜗牛那样爬回来!我像堂吉诃德一样拿着正义的长矛日夜守护着一块圣洁领土,可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给予我生存的土壤,人们害怕我、厌恶我,嘲笑我,他们笑我是变态的,我是变态的?我是变态的!
在破棉袄被风吹处,我能看见心头的血迹和泪痕。小孩们追着我扔小石子,为什么拥有水晶般心灵的儿童就懂得欺负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大人们指手划脚指责我,为什么拥有宽厚仁慈美名的你们就不能容忍一下可怜的“变态者”?难道说我们这类人当中有些心地善良、为人正直事业有成的“变态者”连那些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正常人”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瞧这世界太不公平了,给了他们肥沃的土壤,却没有我们做梦的地方……
啊,浪花,她在哪里,她的声调如此悲凉,我的心碎熬裂开来,世俗别再阻挠我,我要去追她,要去追随她。浪花,等等我——等我,慢一点——不要抛下我,不要——
浪花,她在哪里,为什么我见不到她!为什么整个宇宙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就是空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而呀——希刺克历夫和凯瑟琳·恩萧为什么还在半空中飘来荡去。可怜呀,这两个相爱甚苦的人,他们痛楚的双眼犹如黑色的深渊,从他们撕裂的心发出来的声响虽然低沉、嘶哑,却在这空空的世界里如此清晰,带着一股可怕的力量足可以将这沉闷的宇宙碾碎:
“在这世界上,我最大悲痛就是希刺克历夫的悲痛,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并且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思想的中心,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将成为一个极陌生的地方,我就不像它的一部分……”
“你害死了你自己……悲惨、耻辱和死亡,以及上帝和撒旦所能给的一切打击和痛苦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而你,却出于你自己的心意,这样作了。我没有弄碎了它的时候,你把我的心也弄碎了。
凌晨三点,枫被送进重症急诊室,细若游丝的生命频频告急,死神已守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
一个小时以后,急诊室门开了,医生抱歉地摇摇头,说:“已经停止呼吸了。”
枫的妈妈,这个才40出头的女人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她直直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一边不停地磕头,一边悲怆地喊着:“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才19岁啊。”
医生满脸的悲伤无奈,他一边努力拉起眼前这个苦命的女人,一边不住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见无法拉动她,只好急急地走开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这凄惨的一幕。
枫的妈妈就一个人跪倒在急诊室门口冰凉的地板上,不停地磕头,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女儿,别抛下妈妈!”喊声凄厉悲怆,在医院里久久回荡,令人不忍卒听。
2000年八月底,有一个女孩到一个很远很远的世界追寻她的爱情寻找她的爱人。她才19岁,正是鲜花般灿烂的年龄,然而她心甘情愿丢下生命,只带着魂魄去寻找她的爱人。那个晚上,也许不忍吵醒她,天地显得十分安祥宁静,在明澄的长空中,微微飘浮着高高的稀疏的云朵,像春天的最后的雪放出乳白色,几颗星星散布在天空里犹如几滴寂寞清冷的泪。月色朦胧,田野上面,仿佛笼着一片轻烟,影影绰绰,如同坠入梦景。
这一个夜晚和千百个夜晚一样清幽迷人,然而其中似乎有什么声响与往日不同,河岸边的蛙声不再显得喧闹欢快,而是变得低沉沙哑,还有那河水呜咽着,带着悲伤的情绪向东奔去。大海更显得悲痛万分,呼啸着浪涛不停地拍打着礁石。从岸上那座医院里传出了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一切又显示这个夜晚的不同。
是的,有个女孩,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再回来了……据说她刚刚走时苍白的脸颊绽放着红晕,她一定是想起她人生唯一一次的恋爱,想起她所爱的那个人,想起她们坐在星光下共同吃一盒冰淇淋,想起她第一次吻她,她激动得整颗心都快跳出来……现在,她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再回来,永远不再回来,为她送行的有田野边沙哑的蛙声,掠过坟地凄凉的风声,奔向远方呜咽的河水,冲激着礁石的悲愤的浪涛……
这是个很平常的夜晚,然而惯于走夜路的人会很快觉察这个夜晚的不同寻常,会发觉夜色里有些东西过于苍白,有些声响过于悲凉,有些气息过于冰凉。更异常的是,有种悲伤的声音在水塘边的雾气里反反复复地吟唱着:
寒鸦别悲啼
假如有来世
她会回来
风儿别哭泣
假如死后能化作一只鸟
她会飞回来
看粉红的花瓣
犹如爱人绯红的脸颊
两个小时以后,母亲悲痛得几近麻木,她的额头磕得血迹斑斑,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一种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下传出来:“妈妈,我好饿,我要吃东西。”母亲一跳而起,如一头发疯的牛四处张望,然后冲进急诊室。不可置信的是,她看到女儿睁开双眼,朝着她苍白无力地笑着。母亲破涕为笑,在医院走廊里狂奔,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医生,医生,我女儿活了,活了!”人们纷纷哀叹:“可怜呀,这个女人疯了。”医生闻讯赶来,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连连喊道:“奇迹,奇迹呀。”
母亲给女儿喂饭的时候,女儿说道:“妈,我好像在鬼门关走了趟。”
“是呀,是呀。”母亲点点头,泪水又像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妈妈,我梦见了浪花,浪花身后有一座木桥似断非断,古古怪怪的。桥下没有水,只有一块块大石头,像野兽的血盆大口。我想走上桥去追浪花,刚刚要迈开左脚的时候,只听到浪花大声地吼叫着:‘别踏上那座桥!’她的声音十分冷酷,没有一点点感情。我正犹豫着,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鬼狞笑着向我扑过来。高个子的鬼舌头伸得好长好长,矮个的脸黑乎乎的,我吓得浑身发抖。浪花一点也不惧怕,她伸出左臂一边想护着我,一边朝那两个恶鬼吆喝着:‘大胆,没有催命符,你们敢私自行动?!’恶鬼也被浪花的凛然正气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浪花又朝我命令道:‘不许往前走,快回去!’‘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我朝浪花哭喊着,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柔多情的浪花今天会变得如此铁石心肠。‘枫,回去吧!你只有在那里,我才会有希望。’最后一句呼喊使我找回了往日深情款款、温柔似水的浪花。我明白了,浪花还是爱我的,于是带着一颗欣慰的心走了回来。妈妈,等我病好了,我能去见浪花吗?能和她在一起吗?”
母亲含泪点点头,经过这次生死劫难,她明白了;女儿活着比什么都好,女儿快乐比什么都重要。她想通了,她要成全女儿的爱情。这对善良的母女并不晓得早在6小时之前,浪花在红石一中跳楼自杀了。
九月份,林枫收到了北京某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四年大学生活,林枫不知让多少男孩子神魂颠倒,彻夜不眠,茶不思饭不想。无论他们怎样努力,林枫始终像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他们认为她孤傲冷艳,给她取了外号“冰美人”,,却不料她是如此痴情专一。这辈子她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浪花,虽然她们已经阴阳两相隔。
林枫唯一的期盼就是到梦里寻找爱人。梦是一条丝,穿梭那不可能的相逢。寂寞的夜晚,梦像个多愁少女,立在窗前独自伤心,蓝风铃轻轻摇响声,是她低眉轻叹,暗蓝天幕里几颗寒星,是她挂在眼角晶莹的泪花。爱人,到梦里来吧,现实世界容不下我们的爱,梦里总该有她的一席之地。爱人,到梦里来吧,即使在那儿,含笑与你相逢,含泪与你别离。
残酷的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浪花始终不曾入枫的梦里。夜半里醒来,枫总是枯坐在窗前发呆。窗外的天空孤星点点,泪迹斑斑,犹如枫孤苦的内心。
为了能够见到爱人,枫多么希望真有鬼神的存在。她拜访了一个巫婆,请她帮忙到地府里寻找浪花。巫婆恭恭敬敬地上香叩拜天地,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打转着,跳跃着,咆哮着,仿佛疯了一样。助手在旁边解释道:“老太婆已经来到鬼门关,递上名片,只等阎王爷的邀请。”突然间,巫婆狂怒不已,双脚在地板上不停跺着,然后狂笑三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助手连忙解释道:“鬼门关打开了,老太婆已被邀请进去做客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巫婆又从凳子上蹦跳起来,身子剧烈地抖动着,最后摔倒在地板了上,醒了过来。助手惊喜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从地府里回来了。”助手补充道:“巫婆虽然赚钱快,可也是一种高危职业,要是没处理好大鬼小鬼的关系,搞不好就回不来的,有很多巫婆就是这样丧命的。”
在地府里逛了一圈的巫婆,怔怔地望着林枫,冷冷地说:“这只鬼不会来找你的,你不用再找了。”无论枫怎样乞求,巫婆始终三缄其口,连钱也不要了。这也真是怪了,换作是别人来寻找死去的亲人的阴魂,巫婆不但详细描述地府的风土人情,还对与她打交道的每只鬼大肆渲染,添油加醋,以显她的交游广阔。唯独对林枫要找的浪花避讳莫深。
林枫离去之后,巫婆对助手哀叹道:“可怜呀,那也是一只苦命的鬼,别的鬼过了奈何桥总是干渴难耐,喝下孟婆汤,也忘了前世的痛苦。那只鬼为了不忘掉爱人,宁受干渴之苦也不喝一口孟婆汤。而现在人鬼殊途,为了不干扰爱人的生活,她宁受相思的煎熬也不去找她,甚至不入爱人的梦里,真是苦命的鬼呀。”
“为什么你不将这一切告诉那位姑娘呢?”助手茫然不解地问道。
巫婆伸手往助手脑门拍打几下,说:“你以为我掉到钱眼里了,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你没有看到她悲痛得不成人样,如果我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恐怕她会垮掉,何况那只鬼在阴界很有地位,万一我得罪了她,下回去地府恐怕就回不来了。”
林枫又马不停蹄地拜访巫婆、神汉、算命先生。不可思议的是,每当林枫报上浪花的生辰八字时,他们全都沉默不语,表情古里古怪的。有一个神汉在枫的苦苦哀求下,支支吾吾说道:“你仔细回想一下,她死的时候头是朝哪个方向,你把床铺也向着那个方向,也许她会来找你。”
林枫把床铺移来移去,东西南北中,每个方向都摆过,浪花始终不曾来过。在林枫孤寂的梦里,爱人始终缺席着……
“爱人,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林枫早已哭干眼泪,流不出泪儿来,她的心犹如一座废墟,寂寞荒芜,唯有凄厉的西北风在空荡荡的时空里窜来窜去,尖叫着、哀号着……
好几次,枫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活下去,没有爱人的日子,世界是无法忍受的黑暗。她找出刀片,恨不得马上结束这具行尸走肉般的生命。就在她要割脉自杀的一瞬间,她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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