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桥下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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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木桥下的恋人-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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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苏平服了应大夫开的药,不一会儿,就觉得意识不清,视线模糊,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朴朔迷离,仿佛进入一个古怪的陌生世界。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想睁开眼睛,可是用尽浑身的气力也抬不起眼皮,最后终于放弃了,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于曼遭受应大夫强暴时,苏平正在做梦,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

    苏平牵着于曼的手沿着一条小道散步。

    小道蜿蜒曲折,通向一座苍松翠柏覆盖着的山丘,颇有曲径通幽之趣。正值傍晚时分,夕阳像硕大的灯笼,悬在西山顶上,不遗余力地将蓝森森的余辉投射在大地上。四周的景象五彩缤纷,光怪陆离:道路一旁长着奇花异草,香气袭人:另一旁树木成行,弯曲如虬,千姿百态,红叶翻飞,像无数只红色蝴蝶聚集在一起欢乐嬉戏:狂风骤然四起,摇撼树木,撕扯红叶:瞬间红叶凋落,树干变成黑色:突然一个霹雳在头顶炸开,天空闪起蓝光,像无数条草蛇在乱窜舞动。

    苏平拉着于曼的手赶紧转身往回走,但惊愕地发现,那条来路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横着一截残垣,上面用鲜血般的紅墨汁写着一首诗《无题》,墨迹未干,散发着海水般的腥味。

    苏平和于曼停下细读:

    路啊路无尽头的路

    承受着无限的蹂躏

    蕴藏着无数的脚印

    回响着无数的心声

    有悲歌也有欢语

    路啊路无尽头的路

    洋溢着深情

    记忆着厚意

    潇潇秋风瑟瑟红叶

    诉说着哀伤与欢乐

    路啊路无尽头的路

    倒空了行人

    留下了悲欢和哀愁

    有你的欢歌笑语

    也有我的哀怨叹息

    苏平和于曼读完这首诗,互相对视了一下,发现对方的眼里闪烁着一团疑云。他们俩都不太喜欢文学,对诗歌的理解较差,因此虽细读了几遍,仍不解其意,只觉得一种无名的悲凉向心头袭来,感到一阵揪心扯肺般的惆怅。

    苏平赶紧拉着于曼的手,跨过一个墙豁口,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泓湖水,望去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水波粼粼,水鸟悲鸣,空旷寥寂。他们前面没有路,只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旷野。他们踩着杂草,向那湖水走去,走啊,走,一直走。那湖仿佛与他们同步向前行走,总是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展现在他们面前。

    苏平只顾朝前走,松开了于曼的手。不知过了多久,苏平想起了于曼,停下来四处环顾,可是不见她的影子。他惊恐万分,大声呼喊:“于——曼,于——曼,于——曼……”

    然而,应答他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

    苏平从梦中惊醒,像跑完了马拉松,大汗淋漓,浑身疲乏不堪。

    他睁开眼,定了定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梦中。

    阳光明晃晃地从玻璃窗射了进来,室内静悄悄的:病友们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扶着床头站着。

    苏平坐起来问病友:“现在几点?”

    “9点10分!”一个病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苏平正要呼叫于曼,突然在枕边发现了一张纸条,一片从《高级英语》课本封面撕下的空白书页,上面只有五个铅笔字:“我回校去了!”,没有署名,也没有注明日期。苏平双手捧着纸条,怔怔地盯着简短的留言,好像要逼迫它回答为什么?他把纸条翻过来调过去细细地查看,发现有几处好像被水洇过,感到非常震惊。

    原来于曼在给苏平写留言时,痛苦万分,凄然泪下,泪珠子一颗接一颗从眼里滚出,连成了泪雨,免不了有几滴洒落在纸上。她咬着嘴唇,忍住没有哭出声来,以免惊醒苏平和其他病人。

    苏平对于曼突然不辞而别感到很纳闷儿!

    打那天起,于曼再没有为苏平陪护,也没有来看他,苏平由纳闷儿转变为痛苦,感到无尽的寂寞,尽管有同学们常来看望。

    没有于曼陪护,苏平呆在医院简直像坐大牢,难熬难煎,度时如月。他心急火燎,要弄明白于曼突然离开他的原因,正好住院处通知他,预交的医药费已花完,他再没有钱继续住院,因此他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学校,苏平听说于曼请假回了家,感到非常困惑和惊讶!

    苏平出院后右臂上仍戴着一个硬邦邦的石膏套子,每天还得打针吃药。他的内伤已治愈,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胳膊还没有长好,还隐隐作疼,不能活动,生活很不方便。这一切他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痛苦,他简直无法忍受,觉得心肝仿佛被撕破,不住地滴血。他恍恍惚惚,几乎到了发疯的地步。

    他去当“特招”只是为了赚钱替于曼还借马俊的钱,没想到不仅没有赚到一分钱,反而经济上遭受了很大的损失,肉体和精神蒙受极大的痛苦和侮辱。他有一种感觉:在于曼身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她可能因此永远离开他!但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恋,他要弄清楚于曼突然离开原因到底是什么。

    苏平cool得很,是那种对周遭发生的事不易动神色的帅哥:他外表上看上去像天空一样沉静,内心却似大海波涛般的沸腾。为什么于曼突然离开他,这个问题日夜纠缠着他,折磨着他。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从来不和别人诉说,连他的好朋友杨鹏也听不到他近来的心声,以为他还没有从被打的那个Blackday走出来。

    “苏哥,Forgettheblackday!振作起来把身体尽快养好。你这样整天躺着不行,应该经常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杨鹏见苏平一连几天躺在床上昏睡,为他的身体担忧,建议出去活动活动。

    “……”苏平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躺着,睁开眼呆呆凝视墙上贴的那张招贴画,画上是世界篮球锦标赛的一个投篮镜头:正在投球的是他最崇拜的一个美国公牛队队员,那个球仿佛从篮板上跳到篮圈里,飞快地旋转了几圈,然后跳出了篮圈,好像和投球者开玩笑。“非常遗憾!”苏平每逢看这张画时,都在心里情不自禁地发出遗憾的惊呼。可是今天,他没有感到丝毫遗憾,却突然产生了一种新的感悟:世上的事情,都包含着定性和不定性两种可能。一切事情都像这个球,看上去一定成功,结果失败了。有时成功和失败实在难以预测,因为命运、机遇、条件、环境和别的不可言说的东西在起作用,在作弄你。他和于曼的关系突然发生了变故,也是这个理儿。这么一想,苏平的心里好受多了,也亮堂了一些,好像一间封闭着门窗光线幽暗的屋子,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户,随即射进了阳光,开始亮了起来。

    见苏平继续躺着不吭声,杨鹏用英语说:“Wouldyougooutforawalk?”他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暖水瓶,给苏平倒了半杯水

    “好吧。”苏平一跃身子坐了起来,穿好鞋袜,端起杯子,一仰头喝了个底朝天。“Thankyou。”

    “Yourewele。”

    苏平和杨鹏刚走出公寓,孙同正迎面走来,他右手握着手机,习惯地边走边玩。

    “你们俩去哪儿?”孙同停下玩手机。

    “散散心去。Willyougowithus?”杨鹏喜欢英汉夹杂着说活。

    “好吧。我们去校外走走怎么样?”孙同欣然同意并建议道。

    学较周围是一片旷野,耕地很少,土壤贫瘠,杂草萋萋,树木稀疏,给你一种寂寥、空旷、原始般荒凉的况味。

    时值九月中旬,北京的天气凉爽惬意。高高的蓝天上,飘着丝丝缕缕的灰白色云彩。一只孤雁哀鸣着,吃力地扇动着翅膀,向南缓缓飞去。

    苏平他们默默地沿着一条田间小道像东走去。路旁的枯草在秋风中摇曳,树上的黄叶悄悄地离开枝头,无声地飘落在地上。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大群喜鹊,在空中盘旋,唧唧喳喳的叫着,仿佛在争论着什么。突然有一只小狗从路旁的草丛窜出,惊慌失措地穿越土路,消失在另一片草丛中。

    两年多来,他们不知道沿着这条土路,散过多少次步,谈过多少次心。他们谈论学习,谈论生活,谈论未来,谈论爱情……什么都想,什么都谈,想什么,谈什么。他们谈论最多的话题,是个人前途。

    前途,像盏虚无缥缈的神灯,时时刻刻在人们的面前摇曳,忽明忽暗,闪烁着醉心的光芒,深深吸引着古今中外的人们执著地去冒艰险,去吃苦,去拼搏,去“头悬锥刺股”。

    “你高考一共多少分”孙同突然问杨鹏。

    “你怎么问这个令人不快的问题?”杨鹏眼里露出了不快的神色,“我告诉你一百遍了。”

    孙同想起来了,杨鹏高考成绩二本只差3分,他放弃读三本,来K研修学院读自考。苏平高考成绩更好,只差半分,被二本淘汰。他孙同本人在初中时,各门功课都很优秀,在班上排前5名,可是到了高中,受了那种韩寒现象的影响,除了文史越来越不喜欢其他课程,因此高考时付出了代价,成绩很惨。“

    “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两年前这时候,我们是刚入学的新生,真有一种书生意气的劲头。

    “是啊!”杨鹏沉思着感叹道。

    两年前,他们怀着彩虹般的理想来到这里,梦想在这里放飞心结,在这里起飞,去追寻心中那个神圣的梦!可是如今,学校像这路边的枯草,树上的黄叶,衰败了。衰败的草木,待到来年春风吹拂,春光明媚时又会绿起来,展现魅力。然而,这个学校的衰败,似乎永远恢复不了元气。

    苏平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边走边想心事。

    杨鹏和孙同也很不愉快,心口被抱怨,委屈,怀恨堵得发慌。前天,胡来运通知他们交还预支的“学费”。学校有明确规定,每个“特招”预支的钱,将从总服务费中扣除,如果弄不来学生,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必须将预支的钱归还学校。当时他们都在保证书上签了字画了押。他们原以为学校会同情他们,通融一下,给他们把这些钱免掉,或免掉一部分,可是胡来运眼珠子瞪得像公牛,声色俱厉地向他们喊:没有商量的余地!按照规定办!他们不好向家里要钱,父母都属于工薪阶层,供他们上学很不容易。可是他们又没有别的办法。

    “你们打算怎么办?”杨鹏突然问。

    “你指什么?指那几千元钱,还是下一步何去何从?孙同不解地反问。

    “都有。”杨鹏简略地说。

    苏平紧闭着嘴,沉思地望着脚下的黄叶和路边的枯草。他的心情更复杂,此刻他又在思索着于曼突然离开他的原因,他理不出头绪,找不出答案,陷入了困惑与痛苦的深渊。

    孙同没有直接回答杨鹏的问题,望着面前萧瑟的景象,脱口吟道:

    夕阳斜照着

    秋风瑟瑟

    路边的枯草颤抖着

    黄叶飘落

    还是我们走过的那条无尽头的路

    我在梦里孤独地走着

    苏平和杨鹏知道,孙同爱好文学,喜欢诗词,常常背诵名诗佳词,或即兴作创作来抒发自己的感情。平时,他们对孙同的这种习惯不以为然,可是此时此刻,孙同朗诵的诗魂和他们的心灵发生了共鸣,产生了无比强大的感召力,感化着他们,召唤着他们沿着无尽头的路走,孤独地走,执著地走,艰难地走,为了实现心中的那个神圣的梦。

    此刻,他们的心像苍鹰展开了翅膀,向理想的未来飞去!

    苏平仿佛忘记了心中的痛苦,嘴角现出了微笑,眼睛望着远方,闪出一丝欢乐的光芒。

    杨鹏从路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甩开膀子仍出老远,兴奋地用英语说:“Abrightfutureisreservedforus。”

    接着,孙同又高声吟诵:

    路既选择

    就要坚定地走去

    不要左盼右顾

    更不要频频回头

    如雨如雪如逾山越谷的河流

    这诗的韵律在三个心海中激起层层波澜,他们仿佛驾着一页扁舟,在波澜壮阔的大海里奋力划行。

    每一种经历,不论是痛苦还是欢乐,都会生发一种感受,转化为生命成熟过程中的阳光和雨露,所产生的意义是深刻的,深入人性的,推动着生命前进,结果必然不断积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好似桃李树经历严冬的蹂躏,渐渐生发出看似微不足道的芽苞,开出灿烂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

    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苏平他们这些在过高考独木桥时被挤到了桥下的热血青年,和茫茫尘世的每个人一样,都必然要感受种种经历。他们要深信,天空是广袤的,空气和阳光是公平的!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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