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桥下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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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木桥下的恋人-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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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19世纪的文学巨人雨果有一双慧眼,穿透了这个吵吵闹闹的人世,发出了喟叹:悲惨的世界!

    人类从茹毛饮血的困境一走出,就开始互相掠夺,惨酷吞食,不断上演悲剧!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物资逐渐丰富,悲剧愈演愈烈。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人类的历史是一部永远演不完的系列悲剧。按照物极必反的法则,如果悲剧如此演下去,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毁灭——人类自己毁灭自己。释迦牟尼、耶稣等智者以观众的身份,目睹了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的悲剧,以不同凡人的慧眼,看透了人的本性,创造了佛教和基督教及别的类似的东西,试图拯救这个世界。他们想借助想象中而根本不存在的神灵上帝,来遏制或消灭人性的邪恶。然而人性的邪恶继续膨胀,悲剧不停地上演,从来没有停止。

    只有用科学的教育加上法律的制裁方可遏制人性的邪恶,但无法根除,因为邪恶是人的本性。

    阳面另一个房间是菲菲的卧室,室内的一切都保持菲菲失踪那天的样子:靠东墙摆着一张儿童床,铺着洁白的床单,浅蓝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洋娃娃,一辆红色玩具小汽车,还有一些五彩斑斓的积木撒乱在床上。窗前放着一张两屉儿童写字台,上面有一摞小人书和画报。其中一本小人书打开放着,好像被小主人刚刚翻开似的,旁边还有一盒打开盖儿的彩笔:一张洁白的纸上用彩笔画着一副稚幼的儿童画,下面有一首诗:

    一张洁白的纸上

    一颗美丽的童心

    欢快地跳动

    童心跳出慧智,

    流出美丽的图画

    画面简单线条幼气

    画中有动有静

    小白兔舞蹈花儿歌唱

    太阳微笑白云观赏

    一张洁白的纸上

    一幅谐美的图画

    一颗美丽的童心

    对和谐未来向往

    诗是用近乎柳体的毛笔小字抄写,下面的落款是:为菲菲的画题词妈妈1985年8月5日。

    菲菲是1985年8月10日上午被拐走的,距今已20年了。

    菲菲被拐走后,夏颖和刘菲决定,菲菲的卧室保持原样,直到把她找回家。刘菲在弥留之际,嘱咐夏颖:“千万别动菲菲的卧室。”

    在这20年的日日夜夜,夏颖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菲菲的卧室,常常用鸡毛掸子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以保持清洁。为此,他拒绝了学校分配他120平米的教授级福利住房,继续住着这80平米的旧房。对于夏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这个房子是他唯一的家,胜过任何漂亮的别墅,因为这里沉淀着刘菲和菲菲的欢声笑语,沉淀着他与刘菲和菲菲浓浓的情义: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被刘菲和菲菲凝视过,触摸过,留下了她们的目光和指纹:每一样东西都记忆着刘菲和菲菲,回念着刘菲,等待着菲菲。

    菲菲终于回来了!

    今晚室内的电灯仿佛格外明亮,像智慧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仿佛每一样东西都高兴得热泪盈眶,在欢笑,在歌唱,连空气也在舞蹈——欢迎菲菲归来!

    徐静环视着房间,恍若在梦中,又像进了幻境,觉得这里的一切既新奇又熟悉,心里涌动着一种无名的惶惑感,仿佛曾经来过,又像在梦里见过。她的目光定格墙上夏颖和刘菲的结婚照上,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心魂慢慢地离开了躯

    壳,走进了照片——一个使她心旷神怡的世界,一个从潜意识中升起的童话般的美好世界。她仿佛是个婴儿:照片中的两个人伸出手臂,抱起她,狂吻她,然后把她高高举过头顶:她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臂,咯咯地笑着……

    徐母凝望了片刻墙上的照片,看了看夏颖,又看了徐静,脸上掠过一丝茫然而惊讶的神色。她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不解地问道:“夏教授,静静师娘和孩子们出门去了吗?”

    夏颖已判定徐静是他的女儿,但因为问题很复杂,不能马上认她,因此,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只淡淡地笑了笑,所问非所答地说:“你们母女尽管放

    心住着。我今晚还得回学校去住,明天第一节有课。“

    夏颖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他从衣兜拿出机子,没等接话,手机不响了。他正要看来电显示,机子又响了。他赶紧按通话键:“喂,哪位?”

    “我是保卫处牛处长,你们系有个叫马俊的学生吗?”牛处长在电话那头急巴巴地问。

    “有呀,怎么?”夏颖马上警觉起来,脸上出现了紧张的神色。

    “他出事了!”

    “什么?请讲明白点。”

    “他摔死了!你马上来保卫处!”牛处长命令道。
第四十二章
    外面的风很大,肆无忌惮地呼叫着,刮得路灯忽明忽暗,像魔鬼狡黠地眨眼似的。

    夏颖在路旁等了大约20分钟,才等到了一辆出租车。

    夏颖钻进了出租车,说了声“K研修学院。”出租车调转头,顶着大风箭一般驶去,瞬间融入了浩浩荡荡的车流。

    保卫处办公室充斥着人们呼出的饭菜饮料的臭味:烟雾腾腾,光线昏暗,气氛紧张,坟墓般的寂静。

    三个靠墙摆着的长条椅子上挤满了人,有的坐着,有的蹲着,有的站着,谁也不搭理谁,个个红着脸,面无表情,看上去好像一堆没有灵魂的泥塑像。

    保卫处牛处长,面带倦容,嘴里叼着半截纸烟,在地上踱来踱去,眼里透出一缕不易觉察的欣慰的神色。他暗自庆幸,因为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没有参加今晚马俊的生日聚会,不然自己得为马俊之死负一份责任。当时感到很遗憾,心里很不痛快,暗暗地骂那个不速之客。

    牛处长,外号叫长颈鹿,50出头,中等个头偏低,长脖颈,宽鼻子,U型脸,言谈举止透出一种拙劣的骄矜之态。此人是郭宝才的表哥,20世纪70年代曾当过几天公社武装部长。

    夏颖轻轻地推开门进来,向室内环视了一下,发现贾明坐在靠南墙的长条椅子末端,脑袋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打盹,脸红的像死猪肝。

    贾明50多岁,细高个儿,瘦长脸,尖下巴,小眼睛,厚嘴唇,看上去活像个老鼠。前些日子,钮文革当了教学院长,教务处长的职位空了出来。贾明像老鼠钻进了黄鼠狼的弃窝,占据了教务处长的职位。

    马俊和贾明的交情不错,当英三的学生几乎一致强烈要求不要贾明讲英语口语课,他作为信息员始终支持贾明。为此贾明很感激马俊,请他下馆子吃过一次兰州牛肉拉面。马俊对这顿饭很不满意,耿耿于怀,背后经常嘲笑贾明,说:“贾明是个百分之二百的葛朗台!”

    牛处长见夏颖进来,僵硬地作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坐在办公桌旁的一把空椅子上,然后把烟蒂吐在地上,用脚踩了两下,轻咳了两声,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像轰赶鸡鸭似的向众人扬了两下手臂,有气无力地说:“大家先回去吧,必要时再叫你们。把你们的电话留下。”他说完,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白皮记事本子,从贾明开始写电话号码。

    众人走后,牛处长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即两股浓烈的灰白色烟雾像两条毒蛇,从他的鼻孔悠然爬出,腾空蹿去。他咳嗽了两声,在地上吐了两口浓痰,淡淡地说:“人当即断了气,已送到利明医院太平间去了。”

    “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夏颖问道。

    牛处长拉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个黄皮记录本,推到夏颖面前,说:“你自己看吧。”说完坐在长条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微微闭起双目,一口接一口地抽

    烟。

    夏颖的目光迅速滑过记录:

    今天,9月30日。

    马俊的生日。

    马俊在痴情餐馆举行生日聚会。

    昨天晚上,马俊和焦娇从他的老家一回校就发出了请帖,自然新上任的教务处长贾明是不可缺少的座上客。

    聚会从中午12点开始,一直到下午6点多,马俊出了事才结束。

    等来宾到齐,马俊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声宣布:“今天,是本人的第25个生日,大家光临庆贺,俺马某十分荣幸,非常感谢。”

    接下来,马俊以主人的气派环视了一下来宾,然后拍拍坐在他右边的贾明的肩头,抬高嗓门大声说:“非常感谢贾处长光临!”

    话音未落,焦娇端着一个特大的蛋糕,扭着屁股,颠着胸脯,缓缓地走了进来。她身着红缎旗袍,体态袅娜,步履轻盈,面似桃花,恰如仙子下凡:蛋糕上用红色的奶油写着HappyBirthdaytoMaJun:正中心标着两个阿拉伯数字25:四周等距离插着鲜红的蜡烛,烛光摇曳,火苗欢跳,如梦似幻。此时此刻,这儿似乎变成了天堂,在座的每个人也自然成了神仙。

    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仿佛突然都变成了哑巴,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屏住气息,瞅着焦娇和蛋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谁带头唱了一句:“Happybirthdaytoyou!”

    众人都如梦初醒,恍恍惚惚地跟着唱:“Happybirthdaytoyou……”

    因为是英文歌,在场的人几乎都不会歌词,只好跟着瞎哼哼。贾明连调子也不会,但兴致不低,哼起了豫剧,将自己生硬的豫剧旋律强加到大合唱中,把一个祝贺生日的歌子弄得非常不协调,听上去像一帮群氓起哄的奇声怪调的嘈杂声。

    焦娇把蛋糕放在餐桌中央,绕到马俊身边坐下。

    马俊扭过脸在焦娇的面颊上深情地吻了一下,然后鼓起腮帮,撅起嘴巴“噗!噗!噗——”几下吹灭了蜡烛。

    众人随即发出了一阵狂笑,这狂笑声像野人聚会的狂叫,从沙窗网眼挤出,在街头上空回荡。

    众人吵吵闹闹地吃蛋糕。

    不一会儿,餐桌上摆满了饮料饭菜。大家边吃边喝边说笑,好不热闹。

    马俊提议大家划拳玩玩,可是只有他和贾明会划。

    贾明嘴里含着一大块红烧猪肉,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这个玩意比学英语容易得多,看看就会了。”说完他放下筷子,往上挽了挽袖子,开始和马俊划了起来:“歌俩好呀!”

    马俊:“六六——六呀!你喝酒呀”

    贾明端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贾明:“五魁手哟!”

    马俊:“八个!八个!你喝酒哟!”

    ……

    一口气划了十来个回合,马俊大部分都赢了。他得意忘形,神采飞扬,两只

    小眼睛放着贼亮的光芒。按照酒桌上的规矩,输者喝酒。可是马俊今天来了个彻

    底改革,陪着输者喝酒,还不时扭过头去亲吻焦娇的脸蛋儿。不知道过了多长时

    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只觉得腾云驾雾,忽忽飘飘,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几次把贾明当成焦骄去亲吻,引起众人一阵阵哄笑。

    马俊倒了两大碗北京二锅头,端起一碗向贾明敬酒:

    “俺,俺,俺马,马某,敬,敬你一,一碗!祝,祝你飞,飞黄腾,腾

    达!“

    贾明连连摆手:“我,我实在,不,不行了。”

    马俊的脸色煞白,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舌头僵硬得像一个木塞子,在嘴里拐不过弯儿,说:“你,你不喝,瞧,瞧不起俺马,马,俊,你喝!”

    贾明双手抱拳,在马俊面前频频作揖,央求道:“我,我实在不行。饶,饶了我吧!行行好!”

    马俊把酒哗的一下倒在了贾明的头上:“看,看你那个毬,毬样!”

    众人又掀起一阵哄笑。

    马俊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竹叶青,颤抖着嗓音说:“来,来,干!干!”

    叮当的碰杯声、咕噜的喝酒声,嘎吱的嚼菜声、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混合成一首令人百无聊赖的交响曲。

    在类似无聊透顶的乐曲伴奏下,神州大地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类似的闹剧,每年有无数个亿元公款化成酒肉穿过了肠胃。

    聚会正掀起了高潮,突然断了电。

    这个雅间东西墙上各有一个像牛眼大的小窗户,南墙上有一扇紧闭的门,通风和采光效果很差。因此电一停,空调和电灯顿然停止运转,室内光线随即暗了下来,温度骤然上升,不一会儿,变得像蒸笼似的闷热。

    众人汗流满面,呼吸困难:顿然乱成一窝峰,抱怨声,谩骂声,尖叫声,闹哄哄的,像一帮身陷绝境的野人。

    贾明红着脸,喘着粗气,用餐巾纸不住地擦脑门。他扭过头吐痰时发现了背后那扇紧闭着的门,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突然惊叫道:“咳,我说,我们都是他妈的蠢驴。有的门不打开用,甘受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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