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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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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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大,公司增发股票,证监委还没批,近一段要讨论,如果公司发生大问题,导致股票出现异动,很可能通不过,现在谁都怕出事。” 
“那重组、并购,或强强联合呢?” 
“这些消息出去,股票会上涨,强强联合更好,让强大的公司做后盾,它的无形资产会给公司带来好的信誉,给买股票的人增加持有的信心,稍微操作刺激一下,说不定会拉几个涨停板呢!” 
“那就没事,刚才我与白副总商量了一下,这次股票增发,关系到公司改制的前途,意义重大,成败在此一举,关键在于你的操作,决不能让公司的命运断送在你的手上!” 
“明白,我马上起草一个策划方案,送给您审核。” 
“好,快点喔。” 
“您放心好了。” 
“你给证监委的同学通个话先,问问审批的安排,不行飞北京一趟。” 
“我会做的。” 
“要保密,知的人越少越好。” 
“方案我自己做,不会有人知道的。” 
梁声匆匆回到办公室。他觉得陈凯志比杨总难对付,镜片后的两只眼老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流露出不信任,还想探明父亲的情况,得多加小心。 
梁声家境贫寒,父母在山西农村。他出生时,因哭声特别响,父母给他起名字叫梁富声。上大学时,他觉得名字土,把富字去掉,叫梁声,姓名变得响亮富有韵味,有点儿孔夫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内涵,绕梁三阙嘛! 
他喜欢拉二胡。胡琴是小时候父亲教的,他开始拉得像杀鸡,时间一长,好听多了。小学四年级,他跟音乐老师学,一有空就练,长进很快,小学还没毕业,音乐老师说,你胡琴拉得好,已经超过我了,帮他请了县剧团搞专业的老师。他没钱,没事帮老师干些家务,抵消学习费用。上课路远,来回二十多里地,他把胡琴系在腰间,边走边拉,村里小伙子跟着他拉的曲子,大声喊起了山歌,成为家乡的一绝。 
上清华时,他一有空,就跑到湖边去拉,一拉琴,心里烦恼全没了,悠扬的曲调带走了一切。他考托福去美国后,为赚取学习费用,晚上常到火车站、地铁去拉琴,路人会放些钱,比去餐厅洗盘子强多了,起码有艺术家的感觉。在美国拉琴,遇见不少国内剧团的高手,提高了他的演奏技巧。老外对街头艺术家是尊重的,起码讲人格平等,而国人却常歧视他。一次,他在纽约地铁站拉琴,一个中国旅游团从他身边走过,一位穿西服的胖国人,睥睨地挖苦道:“你怎么到美国来干这个?跟要饭的差不多,简直丢中国人的脸!” 
当时,他的心被针深深刺了一下,格外地痛,恨不能上去扇他两耳光。你要有同情心,给俩钱,只当捐给希望工程了,不给钱也罢,犯不着这么损人吧?你们挣钱容易,哪知道留学生的苦处哇。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混出人样,当个富人,让你们瞧瞧,咱穷留学生也有牛的时候! 
他进城多年,口音改了不少,这个受气情结始终坠在心里。他要扬眉吐气,早晚有一天,自己将成为都市的真正主人。他尤其瞧不起城里人,一副傲慢的劲头,一句话恨不能把人噎死。去北京上大学时,他刚出火车站,请拉板车的拉行李,板爷眼珠子望着天,鼻子里哼出一句话:“你去哪儿呀?”   
《改制》四十五(3)   
“清华大学。” 
“五十块。” 
“能不能少点,我只能给二十。” 
“你知道路有多远吗?给二十,你打发叫花子呀。”板爷鼻子鼻子地说,旁边一群哥们儿围着起哄帮腔,说他土老冒,一点儿不懂规矩。没想到,小小的板爷,也扎起首长的架子,尾巴翘天上去了,训得他两眼发黑。后来,他背行李搭上公共汽车,一路上,售票员卷着大舌头,“呜哩哇啦”报站名,他一个站名也没听清。问她到什么站了,她不耐烦地脸扭到一边,害得他坐过了站。 
梁声在美国读的是金融专业,硕士研究生,属海归人才。回国后,在建行干了几年。资金是商业的血脉,只要流得顺畅,公司的造血机能健全,没有不发财的。看看国内发家的,哪个不是靠银行发的财?用银行的钱,赚公司的钱,再用公司的钱,赚自己的钱。只要大河满了,小河咋会干呢,不水漫金山才怪!房地产只要项目选得准,资金跟得上,那就是部印钞机,花花的票子满天飞,厚厚的油水满地流。他曾当上信贷科长,开始挺牛,求的人多,建立起关系网。他明白,人脉资源是一个富有的金矿,只要拿到这把钥匙,打开久闭的闸门,金灿灿的黄金水会源源不断流出来,淌进自己的腰包。银行实行贷款负责制后,他觉得什么事都按条条框框,聪明人还有啥用武之地?人生必须具有挑战性,男人要凭真本事打天下,创造辉煌。 
为实现人生价值,他跳槽到凯粤公司,担任财务总监,主管拉贷款和股票,没什么实权。开始,他一肚皮不痛快,古来才大难为用,嫌委屈了他美国研究生的材料。后来,他一进股市,很快着了迷,几千万资金,轻巧地流进去,又欢快地淌出来,一个涨停,赚几十万,他觉得自己是花钱最大方,赚钱也最容易的人。他望着红红绿绿的K线图,分析股票走势的微妙变化,判断点位与股票间的有机联系,以及使用各种诱人上钩的战法,他觉得很好玩儿,像长江漂流,充满刺激。刚过险滩,凶险的虎跳峡就蹦到眼前;生死关口过后,高耸入云的瞿塘峡又压过来,心里狂跳不已;与巫山神女挥手告别,便驶进碧水平川,可以顺水泛舟,网中捉鱼了。股场的历练,让他有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感觉。他的人生目标,已奔美国金融大鳄索罗斯去了。 
刚到公司时,他成功策划公司股票上市,正赶上牛市,股市发疯似的往上涨,买啥赚啥。他借上市公司的名义,搞来不少贷款,赚个盆满钵溢,掰指头简单算算,几年有三四千万呢。杨总在大会上表扬他,称他为金融专家,公司的人称他赌神、股仙。他春风得意,饭局都吃不过来。公司的富裕资金源源不断流到他手上,不少人把省下的钱让他帮炒股。可一年干下来,公司的奖励还不到十万,贡献与收入的强烈反差,让他无法接受。在国外,一流人才进商界,二三流人才去搞政治,不就因为商界待遇高嘛!按西方价值观,人的价值与收入是等同的,如果只讲奉献,经什么商呀?不如去做官,地位高,含金量也大,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吃喝基本靠请,烟酒基本靠送,天天前呼后拥,过得多滋润,何必天天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替人理财开拓了他的思路,他以亲戚的名义开了个人股票账户,把积蓄全放进去,跟随公司资金操作进出,公私兼顾,利用银行关系用股票抵押贷款,个人资金迅速膨胀,当年的收入奔了近百万。他心也静了,犯不着为一点奖金,跟杨总争得脸红脖子粗,没股神样。为保住生财之道,他必须为公司赚钱,股票虽风险大,只要操作得当,一样赚大钱,还快。看荧光屏上数字飞速转动,心跳得咚咚响,浑身热烘烘的。看得你身发燥,算得你心直跳,美得你睡不着觉,那是什么味道?比美酒加咖啡还香甜,比坐疯狂过山车还刺激呢! 
他静了静心,坐在办公桌前写股票下一步操作方案。看来机遇又来了,好消息坏消息都有,既可以让公司股票跌,又可以让它涨,多好操作。人生的机遇不多,只要把握住,必然飞黄腾达,位居万人之上,一步登上千万富翁的宝座,他的心仿佛蹦到胸膛外了。   
《改制》四十五(4)   
他仔细思索一下,今天上午,他给证监委的同学打电话,同学说,全流通的事可能会叫停。这是次绝好的机会。股票进入熊市,先借机出点货,积攒些资金。熊市的增发扩容,会引起恐慌,要借机打压,手要狠,让股票变手纸,满天抛售。然后,低位吸筹,吸饱后,全流通一叫停,马上放出重组、合并、强强联合的好消息,一天拉一个涨停,电视上请股评家吹吹,不愁散户不跟进。到那时,钱一下涌进来,门板挡不住,钱袋要撑破,数钱得数出关节炎。 
中国人的特点,一是省,二是赌。平常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抠着呢,一说能赚大钱,兜里的钱大把往外掏,一点儿不心疼,像扔废纸。做股票要设好局,让人情愿把成捆钞票往公司身上砸,大把银子往挖好的坑里填。只要大市好,宣传跟得上,公司股票一天一个样,再猛拉一下,让他们眼红心跳,兜里的钱全押上,比拉斯维加斯的赌徒气还喘得粗,眼还鼓得圆,能愁股票不涨吗? 
今天,他在路边捡到一块钱硬币,连抛三次,回回正面朝上,每次捡到硬币,都会给他带来好运。一次上大学,一次出国,看来这次一样,又福星高照。他摸摸发烧的脸,稳定一下情绪,很快把方案拟定,细心推敲每个字,第一次跟陈董事长打交道,要既快又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活干得差不多了,他又想起一件事。他为人节俭惯了,平常一碗面条、一个盒饭打发了。来公司后,他从未掏腰包请人吃过饭,一般请客都在公司报销,既然奖金分得少,报销也是条回归之路,由于赚了钱,杨总从没为难他。他继承山西祖上的传统美德,会过日子。他的住房是公司买的罗马花苑小区商品房,公司先交百分之五十首期,供楼款要自己付。三室两厅的房子,想租一间出去,减轻一下负担。昨天,他在报纸上登个广告,招租。为防公司人知晓,他专门买了手机号。 
现在,他三十多岁,业已立,也该有个暖被窝的人。单位不少热心人给他介绍,他怕掉底子,都推了,再说,当今什么时代,靠别人介绍有啥味道?自己好歹喝过几年洋墨水,见过大世面,从花花世界走过的人,总得来点儿浪漫吧?要不遇见同学,连吹牛的资本也没有。谈恋爱要一见钟情,寻找心跳的感觉,女人要靓、要纯、要柔,还要股浪劲儿,那才过瘾,过把瘾死都值!人生求得是个质量。于是,他在出租广告上写明,只租给单身知识女性,说不定,能碰上个心仪的女大学生呢! 
这时,手机响了,他一接,耳边传来一位姑娘的声音:“喂,你是梁先生吗?”她的嗓音略带点儿沙哑,可柔美轻飘向上挑的“喂”声,让他咽了半天口水,眼直眨,说话又结巴起来:“对,我——是梁——声。”   
《改制》四十六(1)   
下午五点,梁声把写好的方案递给陈凯志,点头哈腰地说:“陈董事长,方案起草好了,请多多指教。”陈凯志接过去,又忙着接电话。梁声回办公室,跟秦汉章说了声:“我出去一下,董事长有什么事,你打我手机。”便出门上了公交车,往宿舍赶。 
走进罗马花苑,他急匆匆奔上电梯,到十五楼。他开了房门,捡起东一件西一件的脏衣服,一古脑儿扔进洗衣机。拖完地,他正拿抹布抹桌子,门铃响了,他开开门,一位身着白底黑条纹套裙的年轻女子,她二十岁出头,个头儿高高的,天生的衣服架子,她不会是模特吧?她斯斯文文站在那儿,柔声地问:“你是梁先生吧?” 
梁声忙回答:“是——我就——是。”第一次跟靓女打交道,他话说得磕磕巴巴,神情也不自然,用黑乎乎的抹布使劲擦手,憨憨地冲她笑。 
“你出租房子,对吗?”年轻女子大方地望着他说。 
“没——错,出租,你叫柯慧……”年轻女子探一下身子,看看屋子,又说:“我叫柯慧琴,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当——然,柯慧琴,好名字。”他一伸臂膊,请她进来。柯慧琴进了屋,他刚想关门,柯慧琴说:“别关门,要换鞋子吗?” 
“不——用了。”他关门的手触电般缩回来,见柯慧琴昂首进屋,他赶紧把手上的黑抹布,扔在门后旮旯里。 
柯慧琴在屋里慢悠悠转了一圈。厅里一台十四英寸小彩电,放在陈旧的矮柜上;对面摆张长条椅,像过去大礼堂用的,墙上挂把二胡;折叠的方餐桌,歪斜靠在墙边;立在边上的博古架,乱摆着书。一间房锁着门,另一间只有张光板大床,深褐色木床架上沾满灰,款式在八十年代拍的电影里见过。只有那间书房,电脑桌、电脑、音响,新崭崭的,充满现代气息。她回到客厅,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儿,不由皱起鼻子,说:“房子还不错,只是家具太旧了。” 
梁声坐在长条椅上,指指边上空的座位,说:“旧是旧了点儿,挺结实耐用,柯小姐,请坐下谈吧。” 
“这样吧,我有些家具,搬过来一块用。”她话说得轻飘飘的,衬得她高贵大方,可始终没坐下来的意思。 
“那我的家——具?” 
“扔了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万一我爸——妈来呢?” 
“我就搬出去住几天,不影响你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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