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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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骨沉沦- 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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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和薇薇是他生养了十几二十几年的女儿,却比不上,尚未出生的一个孽种!自己和薇薇都是女儿!他要一个儿子继后香灯,要一个儿子将来为他送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么符合中国的封建传统!
“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你造成,所以,这是你欠我的,你现在的痛苦,只是偿还我而已!”
不错,她的生命,是他赐给,她自小乖巧听话,勤奋努力,并不因为自己是千金小姐而娇蛮跋扈或染上某些恶习,而是规规矩矩、自爱自律,读书一直品学兼优,为的就是报答他和母亲这份伟大的恩情。
后来和天佑相爱,是命中注定的一个劫难,是无法控制。当年当他逼迫她打掉胎儿,逼迫她和天佑分手,她都没有任何怨言,都没想过要恨他,这几年来更是忍声吞气、任他抱怨和辱骂,辛苦工作养家。
虽然,结果她还是无法让他还原以前的富贵生活,但她已经尽力了,真的已经尽力了!
那段时间,多少个夜里她躺在床上,总会感觉身体好像骨头全都散了,她知道,那是因为没日没夜干活造成,但她一直忍着,仗着年纪轻身体壮,继续亡命工作,因为她不知道,将来某一天她会不会忽然离开这个世界,而就算真的走,可能也没有遗憾和愧疚,因为,她欠他的,已全部归还,加上这条命,更是再也不拖不欠。
想不到,她和他的不拖不欠,并非因为她死去,而是因为……他背叛了妈妈!他背叛了这个家!他认为她,没有资格当他凌云霄的女儿,没有资格当凌家的后代!
一行清泪,自凌语芊依然湿濡的眼角滑落出来!
她抬起手,快速抹掉,然后站直身子,拖起沉重的步履朝楼梯口方向走去。离开医院后,她沿着大路漫无目的地前行,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刚才那些对话,那一句句冷酷无情的指责、抱怨和批判,然后,不自觉地笑了,笑得很悲凉,很凄切,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只因为,她想起了她那可怜的母亲。
她不是母亲,体会不到母亲会是怎样的痛,她只知道,当看到贺煜和李晓彤旧情复炽、深情幽会的相片,她会想起曾经见过的贺煜和李晓彤在酒店缠绵的情景,还会不由自主地幻化一些相关画面,然后,整个心,是无以复加的痛。
而命苦的母亲,一定比这还痛,比这还严重,还生不如死!
珍珠般的泪水,又是从凌语芊眼中汹涌而出,连绵不断,漫天飞洒……
直到,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响彻整个云霄。
她终于从失魂落魄中清醒,这也才发觉,自己身处马路中央,对面交通灯上,显示的是红色!左右来往的车子,忽然全都停止!
而她的身体,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深深抱住,那英俊的面庞,温润如玉,是她熟悉的!那黑蓝相见的眼眸,同样布满了她熟悉的关切和担忧。
“来,快走!”高峻略微松开她,长臂改为拥住她的香肩,回到路旁等红灯的地方。
嘎然停止的车子,重新了车水马龙。
高峻注视着她,稍会,问道,“你怎么了?过马路为什么不看灯?”
凌语芊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盯着某处发愣,少顷,扭头往前走起来。
高峻浓眉微微一蹙,抬步跟上,边走,边继续问她。
两人大约走了一百米,凌语芊猛然停下,侧看着他,低声问,“高峻,你妈当年为什么要生下你?明知你的身份是私生子,是不被接受的,为什么不打掉?”
出其不意的疑问,立刻把高峻震住。
“你有没有问过你妈,为什么她明知贺一然已经成家立室,却还要和贺一然在一起,明知贺一然已有儿子,却还要怀上你?”凌语芊继续问,语气难掩悲愤。
“我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有家室,我妈怀孕后,立刻和他提出分手,然后偷偷把我生下来!”高峻也开始了解答,温和的嗓音出现罕见的激动。
凌语芊咬唇,又接着说,“她不该生下你!既然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有勇气和贺一然分开,那她应该将你打掉,来个彻底了断!”
“她舍不得我,虽然贺一然该死,但我不该死,因为我体内流着她一半的血,我生长的地方,是她的身体内!”高峻也刻不容缓地补充和解释,继而话锋一转,“芊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谈起这样的问题,难道是,贺煜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贺煜和李晓彤……他们该不会有了孩子吧?”
凌语芊娇颜一怔,身体蓦然一抖,出神地看着高峻,约有十来秒,继续往前走了起来。
高峻追上,拉住她,继续追问。
可惜,凌语芊再也不会回答他,双方争执一阵子后,她提出辞别,乘坐的士,直奔回家。
是薇薇开的门,母亲则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画面,却眼神散涣。
凌语芊先是沉吟了下,缓缓走过去,在母亲身边坐下。
凌母总算看向她,淡淡地道,“回来了?”
“嗯!”凌语芊点头,凝望着凌母,稍后,毅然问出,“妈,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假如爸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和他离婚,再也不会要他,这些话,现在还有效吗?”
凌母即时一愣,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正因为这抹异样的光芒,让凌语芊肯定,对爱情要求专一、性子刚烈的母亲,已经想着放弃父亲。因而,她继续思量片刻,把今天在医院遇见的事,大体告知。
假如说昨天的打击是五雷轰顶和万丈深渊,那么,今天这个消息则好比一个原子弹,将凌母炸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坠入十八层地狱。只见她眸间涌上一股沉痛,张开嘴,牙齿对准舌头狠狠咬下去。
凌语芊一直留意着,急忙伸出手,塞到凌母口中,紧接着,凄厉的惨叫自凌语芊嘴里发出,她痛得整张脸庞都扭曲起来,但并没有理会,而是哭着喊出,“妈,不值得,不值得!”
曾经,一次家庭聚会中,父亲其他朋友都带了儿子来,自己和薇薇却都是女孩,母亲心血来潮问父亲觉不觉得遗憾,父亲说不会,因为他拥有天底下最宝贵的女儿。
母亲很甜蜜幸福地笑了,忽然又问父亲会不会将来后悔了,去找另一个女人为他生个儿子。
父亲就说假如真那么混蛋,愿意接受天打雷劈。
母亲却说,不,不用老天爷来惩罚他,她要亲自惩罚,她会咬舌自尽,然后化成厉鬼,和父亲同归于尽!
如今,父亲应验了,母亲则说到做到!
有句歌词说,爱你爱到杀死你,母亲对父亲的爱,就是这种毁灭性的爱!
凌母已经松开手,凌语芊却依然没有将手掏出去,最后,是凌母握住她的手,缓缓移出,看着那白皙娇嫩的手指鲜血淋淋,热泪终于自凌母眼中夺眶而出,一滴滴地打落在凌语芊的手指上,冲刷着那些鲜血,从而也冲刷着她的伤口。
眼泪是碱性,带有咸味,像是在伤口撒了一把盐,更是痛得凌语芊龇牙咧齿,难受至极,可她都忍着,说出心中的某个秘密。
“当时我怀琰琰七个月答应爷爷回贺家,其实我和爷爷达成一个协议,等琰琰一岁的时候,爷爷会安排我和贺煜离婚,琰琰交给我抚养,他会给我一百万的瞻养费,让我带着琰琰离开贺家。”
如她所料,凌母即时目瞪口呆。
“不过,我想我会提前走,到时我们搬离G市,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又或者,我们可以求助高峻,去美国。他跟我说过,他认识一个朋友,是技术很好的脑科医生,说不定可以治好薇薇的病,我们去美国等他的朋友。”凌语芊继续幽幽地述说,心中那股坚定也已经更加强烈。
 这样的决定,假如是以往,凌母必定会开解,会劝慰,但现如今,她只是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凌语芊。
 这时,凌语薇忽然也跑过来,挽住凌母的手臂,哽咽道,“妈,我们听从姐姐的安排,我们走吧,我们再也不要爸爸了,爸爸已经不是爸爸,再也不配当我们的爸爸了!”
 听着薇薇的话,凌语芊不由想起父亲在医院说的某句话。爸,你看吧,不是我们没资格当你的女儿,而是你再也不配当我们的爸爸,再也不配当妈妈的丈夫!
 凌语芊吸了一下鼻子,也挽住凌母的另一只手臂,“我决定了,我们去美国吧,在那里重头来过,你和薇薇帮我带琰琰,我出去工作,我想主要我努力和坚持,我们的日子不会太艰苦,毕竟,再苦的日子我都经历过,也顺利熬过去!”
 再苦的日子,都经历过!
是啊,那几年,女儿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还以为那些苦难已经结束、就此结束,殊不知,一切冥冥中皆有注定。兴许,这就是命,自己命苦,连带两个女儿的命也跟着苦!
 凌母继续泪如潮涌,悲切痛哭,手臂从凌语芊和凌语薇手中抽出,改为拥住她们的肩膀,将她们搂在她的胸前。
 凌语芊和凌语薇也纷纷侧脸,顺势深埋在这个慈爱温暖的怀抱中,悲痛辛酸的眼泪,也不止狂泻。
 整个客厅里,到处弥漫着愁云惨雾,充斥着悲伤凄切。
 凌语芊一直呆到傍晚,她还打了电话回贺家,跟张阿姨说家里有要事,今晚不回去睡,委托张阿姨帮她照顾宝宝一个晚上,没给时间张阿姨多加关切和困惑,挂了手机。
 凌母听到她这个决定,大感愕然,又看着她坚决不移的模样,便也没有多说,吃晚饭后,自个关在卧室里。
 凌语芊先是到凌语薇的睡房坐一会,看着凌语薇入睡,终于,回到自己的卧室。
清雅幽香的卧室,布置得和她出嫁前一模一样,房间的角落里,依然垂挂着那件红色玫瑰制成的花裙子。
她走过去,包扎着纱布的手,缓缓抚到裙子上,一根根手指,在一片片花瓣上颤抖、哆嗦,一会,她忽然把裙子解下来,放到床上,然后,脱去衣服,小心翼翼地将裙子穿在身上。
镜子里的她,即便容颜已经变得有点憔悴和苍白,即便身体变得有点消瘦,却依然不损她的美丽,与第一次穿上这件裙子时同样的美,美得俨如一个误坠人间的花精灵,让人屏息。
她先是盯着镜子出神地凝望了片刻,随即过去书桌那,打开曾经陪她长大的老式录音机,磁带启动,九十年代的老歌顷刻泻满整个房间,她事不宜迟地,随着音乐轻盈起舞,由轻缓,到速促,花瓣顺着她身体摆动而自裙子上剥落,片片殷红,在她身体周围飘飞、洒落,间中透出一点点晶莹的闪亮,那是她的眼泪在飞。
不休不眠耗费整整100个小时制作的裙子,令她感动至极,为心爱的他献上初夜,随后彻底沉沦,也因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父亲所说的某些话,不排除他在发泄心中愤恨和自个脱罪,但也不可否认,那也是一针见血的事实。假如她没有认识天佑,一切便不会改变,毕竟,父亲事业成功的那些年没有对不起母亲,如今有外遇,是在他的斗志和道德被穷困潦倒磨灭之后。
所以,母亲受这样的切肤之痛,是她造成;所以,这件裙子不该存在,再也不该存在,早就不该存在……
 舞动的身子,逐渐变慢,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凌语芊先是静静伫立了一阵子,随即闭上眼,深深一个呼吸,将一切不舍从心中排走,然后,抬手,来到领口处,裙子自她身上剥落,不久,原先的衣服回到她的身上。
她拿来一个盘子,先是将刚才跳舞洒落的花瓣捡到盘子内,随即撕下裙子上的花瓣,柔软的花瓣,俨如一块块锋利的刀片,每摘下一片,仿佛刺在她的指尖上,给她带来一阵痛彻心扉,渐渐地,随着摘下的花瓣越来越多,那种痛,从她指尖延伸到她的手臂至身体各处,当所有的花瓣都摘下来,美丽的裙子只剩一个框架时,她也仿佛全身肌肉被一片片割下,凌迟般的痛。
在煤油的引动下,花瓣慢慢燃烧起来,发出吱吱响声,渐渐地越烧越旺,空气里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香气,那是花的余香。
熊熊大火,映红凌语芊的脸庞,照射到她的瞳孔中,那里面,火一般的狂炙,却又如雪一般的晶莹。泪水在火中跳跃,带着零零火星从眼眶喷出……
老式录音机,刚好转到孟庭苇的一首《谁的眼泪在飞》
悲伤的眼泪是流星
快乐的眼泪是恒星
满天都是谁的眼泪在飞
哪一颗是我流过的泪
不要叫我相信流星会带来好运
那颗悲伤的逃兵怎么能够实现我许过的愿
谁的眼泪在飞
是不是流星的眼泪
变成了世界上每一颗不快乐的心
谁的眼泪在飞
是不是流星的眼泪
昨天的眼泪变成星星
今天的眼泪还在等
每天都有流星不断下坠
飞过我迷蒙的眼睛
不要叫我相信流星会带来好运
那颗悲伤的逃兵怎们能够实现我许过的愿……
曾经,她对着流星许愿,希望薇薇的病早点好起来,恢复正常;
曾经,她对着流星许愿,希望父母永远恩爱,白头偕老;
曾经,她对着流星许愿,希望自己和天佑能生生世世相伴相随;
可惜,这些愿望最终都没有实现……
——你有当过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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