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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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沙-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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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不当官也不从政,难道也怕有人查你钱的来路不成?”我打趣道。
“我的钱都是老子用血汗、用脑细胞换来的,一分分都散发着劳动人民的汗臭味,我怕他们作甚?”简攸敏怒道,“我肯定要去看看闵老爷子的,不是冲着闽尤亮,也不是冲着他副省长的位置,我仅仅是去看望一个可怜的父亲。”
7
一连几日,浓雾总是在日出之前毫无忌惮地将海城笼罩成茫茫的一片混沌。红晕晕的太阳挣开夜雾的羁绊,跳出地平线之后大约一个小时,日光的温度便会把浓雾驱散。海城的街道,海城的楼,海城的林林总总便会一目了然、一如当初了。
这几天海城综合办公大楼正门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顶一头花白却整整齐齐的头发,黑黄色的脸上东一道、西一道布满了皱纹,过早地混浊起来的眼里不时抖落几滴浊浊的泪水,神情木衲而呆滞。站在沉沉的大雾中,她拦截着一辆又一辆的小轿车,任门卫怎样劝说她都不听,执著地非要找到沙镇海不可。
门卫一脸尴尬和无奈,因为他们都知道沙镇海是谁。沙镇海是海城市的市委副书记,是海城的头面人物之一。这个衣着土气、干干瘦瘦的农村老太太非要见他不可,除了告状,还有可能就是他的亲戚。对付小群体上访,门卫门是有经验的,将大门一关,任由他们挑着横幅静坐便是――他们是不敢往里冲的,要是冲到里面,一顶冲击政府机关重要部位的帽子便会自天而降,早就埋伏在旁的着装警察和便衣警察便会一拥而上,反拧胳膊塞进警车。可是这位老太太却象是一只烫手的山芋。她既不说明她的身份,也不言明沙副书记有什么事情,只是一个劲儿喊着沙镇海的名字,并且婉言谢绝了门卫们的“好意”,坚决不到传达室里去避避雾水。她明确地告诉门卫们,她的事情是她与沙镇海两个人之间很私人的一些事情,信访局是无法插手无法解决的。一家人摸不透她的来路,也不敢把她塞到警车里进行再教育,,只能苦笑着任由她挡住一辆又一辆的小牌号车。
这是综合检查组进驻海城的第一天。检查组的领导吃完早饭,从宾馆里出来直奔大楼。按照计划,今天要在大楼九楼的三号会议室召开海城有关领导和有关部门参加的座谈会。检查组领导的车子在迷雾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挨到了海城市综合办公大楼,但是却无法进入办公大楼的大门了。
车子拐到门前,正欲往门口里面驶进时,驾驶员忽然发现眼前有个人影扑到车前,忙踩刹车,车子一声怪叫停了下来,车头离一个人的膝盖仅仅剩下五公分的空隙,驾驶员唬得面无人色。
驾驶员惊魂稍定,下得车来查看,见那位五十多岁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门口的正中,面带憨厚的微笑,一副浑然不惧、茫然不知的神情。
驾驶员正欲喝骂,车上走下了一位同样是头发花白的五十多岁的老同志。让驾驶员住嘴的,正是负责此次综合检查的省纪委副书记刘若勋。
刘副书记曾经多次来过海城,包括那次安居工程的调查。出于保护一些同志尤其是在领导岗位上工作过多年的老同志的初衷,在加上省里曾有过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安居工程一案终于轻飘飘地尘埃落定。我一直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他老人家接近四十年纪检工作中最为郁闷的一件事情。但是后来的事实表明,如何正确而又不违原则地处理好类似的事情,正是考验一个纪检干部最重要的标准,刘副书记四十年的经验和教训积沉下来,不会不知道一个案子的背后,往往隐含着极为深刻的背景。见的多了,经历的多了,人便会成精。
老女人不亢不卑地站在车前,没有畏惧也没有恐惶,她微微笑着,冲刘副书记点点头。
刘副书记和蔼地笑着问:“老大姐,拦车告状?”
老女人摇摇头,依旧是笑:“我不告状,我只是想见个人。”
“见人?”刘副书记哑然失笑,“要见人可以到办公室里去找,可以到他家里去找。你守在门口拦车是不行的,影响办公秩序不说,搞不好还会被车给撞上,会有生命危险的。”
老女人一脸无奈状:“我倒想进去找人,可是看大门的不让进去。托他们给打个电话,他们又不敢打。我也想到他家去找,可是我怕我一出现,他的家就会不得安宁了。所以,我还是来个守株待兔比较好。一辆车一辆车的拦,说不定把他给拦个正着。”
听这位穿着很土的女人说出一番大有文章的话,刘副书记皱了皱眉头。
随从人员便上前劝说,想让老女人让开出道:“这是省里的领导,进大楼有急事。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可以到妇联、可以到信访局去。”
“我的这件事儿,妇联解决不了,信访局也解决不了。”老女人对随行人员的狗仗人势很不以为然,冷冷地瞅着刘副书记依然执著地道:“我还不知道他是省里的领导?我看车牌就知道是省里来的大官。我拦海城的车都没用,他们都不敢跟沙震海说。你们是省里的领导,不怕沙震海。老领导,能不能托你给沙震海带个口信,就说是庙镇故人来访,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会会故人?”
“庙镇故人?”老女人貌不惊人,甚至形象上还有一些猥琐,但是言谈之中竟然夹杂着一些半文半白的词句,刘副书记心下生出疑惑,也来了兴趣,“你要见沙书记,意欲何为?能不能告诉我见他有何目的?你不说出理由,我怎么向他转达你的意思?”
“有些事情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对您、对他、对我都有好处。”老女人显然听懂了刘副书记话中的探寻之意,很聪明地应道,“我只求您告诉沙震海,最好是见我一见,要不然会出大事的。”
看老女人并没有纠缠不休的意思,但也不愿意告诉他缘由,刘副书记心里更是疑云丛生。看看后边已经压了很长一串车子,很多人都从车里探出头来,伸长脖子往这边看,便冲老女人摆摆手:“不要再拦车了,我答应你跟沙书记说一声就是了。但是你得告诉我姓字名谁。”
“就说是庙镇隋姓老三有要事相求。”老女人说着,学古代女子的样子双手侧捧,蹲蹲身子行了个万福礼,让开门口的通道,“如此便拜托与您了。”
刘副书记皱着眉头上了车子,心里翻了嘀咕:“不知道沙震海这家伙怎地惹了上了这样一个老戏子。”
8
作为分管党务和经济的副书记,沙震海被找来谈话在所难免。看得出,对于本次谈话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在省纪委刘副书记一行抵达海城海城当晚,海城市的班子设宴招待他们。作陪人员名单的酌定是很慎重的,尤其是这次的接待情况更为特殊。省里的领导本次大驾光临海城市,不是为了听歌功颂德的谀词,也不是特意莅临海城对该市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而是拉开架子要将霞光案子搞个水落石出。所以在陪餐人员的选择上,市领导还是颇费了一些思量的。党政一把肯定要参加,纪委书记对口接待也不在话下,公检法的一把手以及环保局的一把手,通通都要落实到位,在家的党、政副手谁去谁不去却要好好地斟酌了。一般情况下,沙震海沙副书记是要出席的,因为他是海城的老人了,省委省府两院以及其他部委办局的头面人物他基本上都认识,而且还有着公斤不醉的纪录,由他出面自然是上上选,但是,他分管经济,和刘海林副市长一样,在霞光这个案子上都是要拿出点儿说法的人。就好象法官在判案前跟案犯沟通,警察在审讯前跟嫌疑人交流,纪委在找某人谈话前一起推杯换盏,显得无私也有弊。查不出问题自然皆大欢喜,但是一旦查出点儿猫腻,昨夜还在同桌共饮称兄道弟,明天便对人家实行戒勉甚至双轨,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儿翻脸不认人之嫌?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发生的,所以沙震海便被异常慎重地从陪餐名单上勾掉了。刘副市长据说这两天一直在省里开会,无法赶回来,所以宴会名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沙震海跟省纪委刘副书记是老熟人,以往刘副书记每次来海城,都要跟他拼上两杯的。得知刘副书记要来海城的消息后,沙震海已经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他想跟刘副书记好好喝上两杯,然后吐吐一肚子郁闷和苦水。但是,直到下班了,天黑了,灯亮了,接着天又亮了,他还是没有接到通知他去陪餐的电话。他隐隐地觉着,他的处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有必要做做某些方面的准备了。
瑰湄市长接到了前去陪餐的通知,而且是市长亲自打电话通知的。市长要求她不管有什么再要紧的场合都要通通推掉,今天晚上务必出席为刘副书记准备的接风酒宴,因为刘副书记本次到访,牵涉到一个重大的问题,牵涉到海城政局的稳定,牵涉到班子每个人切身利益。
宴会上领导们谈论的内容我无从得知,瑰湄也不可能将那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机密的东西说给我听。
但是她还是告诉我,宴会上刘副书记很严肃也明确地说,霞光事件已经上升到大案的层次上了。本案在整个水西省引发的风风雨雨已经超过了案子本身所牵涉到的经济范畴,社会各界都在擦亮眼睛关注着案子的进展情况。如果本案再象以往那样,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去草草处理,那么不但会摧毁人民群众对金融监理、司法检察机构的信赖,而且就连我们的政府也会失去民心。究竟是要为权贵而无情糟蹋体制、抑或为体制而不吝责难权贵,就看我们对本案如何处理了。
沙震海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走进综合大楼十一楼小会议室的时候,省纪委刘副书记他们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一杯杯的热茶前面摊开了笔记本了。
“刘书记好。”沙震海进得门来,冲刘副书记他们热情地打个招呼,“各位省里的领导好。”
刘副书记没有说话,冲沙震海点点头,示意他在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沙震海坐定以后方才发现,省里来的领导们基本上都坐在他的对面,形成了一群人面对面群审他沙某一人的局势。他心里暗骂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了,面色凝重变得起来。
“老沙,叫你来的目的估计你也清楚。”刘副书记没有过多的客套话。
“我知道惊动各位领导大驾的是什么。”沙震海不亢不卑地点上一根烟,“关于霞光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还不如各位多。”
刘副书记挑挑眉毛,目光掠过沙震海阴沉的脸。
“作为分管工业企业的书记,我的任务不是指导他们的经营,决定他们的方向。”沙震海好象有一肚子的怨气,“霞光是民营企业,它的发展它的兴衰存亡决定于市场,而不是由我们的党务人员或者行政人员来决定。我们所要作的只不过是健全他们的党组织,并针对他们企业经营中党员出现的思想波动适时地靠上去做工作而已,人家的经营过程、企业运作的细节问题,我们哪有资格去插手。”
“照你的意思,”刘副书记故意停顿了一下,“你们海城市委对霞光走到这一步没有任何的责任?”
“要说没有责任那是在推卸责任。”沙震海磕掉一截烟灰,慢慢地说道,“霞光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企业,借着改革改制的东风,它摆脱了影响企业发展各方面的掣肘,一步步走向强大,一步步走向现代化管理,成为海城的明星企业。可是一夜之间,它却树倒猢狲散,委实让人心痛不已。我也曾对它的倒闭反省过。但考虑来考虑去,我不敢说是他们的经营方向上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我不懂企业经营。但是我能够感觉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就像做人一样,作企业也怕瞎折腾,折腾得没边没沿儿了,便离着完蛋不远了。”
“瞎折腾?”刘副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沙震海,“什么瞎折腾?”
“当初霞光要上市,我就持反对的态度,到后来引进北京和省城的资金,我也持反对的态度。因为我知道,作为一个本地化的企业,它的羽翼刚刚丰满,还没有足够的抗击市场上狂风暴雨的能力,更没有整个吞下一头大象的胃口。贪大求洋,老想一口吃成个胖子,结果只能是把自己给撑死。”沙震海带着惋惜的神情继续说道,“再到后来,霞光一而再,再而三地吃掉海城几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不景气的企业,我就更看不明白了。我就想啊,成达这小子年龄不大,胃口却不小,难道他想控制整个海城的工业,成立个霞光托拉斯不成?有次我到霞光去,见到了成达,旁敲侧击地给他提了个醒,哪知道这小子的脑子正处在极度膨胀的晕眩中,根本就听不进去,还搬出省里、市里的一些领导来证明他决策的英明和伟大。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搞党务的给放在眼里。”
刘副书记听出沙震海话中带话,但是又好象是放不开,便打断他的话,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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