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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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思-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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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出声招呼,就被许璟看见,短短一句问候,直把他压得无言以对。 
赵昶本欲一笑带过,在许璟凌厉的目光下偏笑不出来,又不愿细说自己为何酒醉来迟,入室后说:“在宫门外遇见仲平与文允……军防图你这里有吧。” 
许璟听他无意客套,脸色不那么阴沉,从案下抽出一条卷轴,走到较开阔处展开:“只有一张小的,请将军来看。陛下下旨由将军负责调兵事宜,还请示下。” 
地图上标明各州郡军防人马,以及相关装备粮草,与赵昶府中那些虽不可比,但此时也足够用了。赵昶走过去,就着许璟摊开的地图指点:“待婚期定下,先从顺州各郡凑三千,人马到达都殷后再由腾州拨两千,亦由郡中调……”他不疾不徐一一道来,先把两万人马摊至治下各州,再让各州在郡县调集人马,最先发兵的一支,却是发自离都殷最远的顺州。 
说完如何调兵,赵昶停顿片刻,侧眼看看身边的许璟,许璟的心思还在赵昶适才的决策上,入神中也未留心赵昶正盯住自己。许璟少加思索后手指移到檀州冲州方位,道:“冯州出五千人马无碍,此二州天灾方去,安抚才是上策。” 
“是我疏忽了,就这么定下吧,离安阳公主的婚事还有些时日,也并非十万火急的大事,只要步步为营不出疏漏就好。”赵昶轻扣案上的地图,不知何时起嘴角挂上丝笑,“他要借兵,便借给他,且看他能耐到几时。” 
内侍奉上茶后又退出去,借着这杯茶水,赵昶坐下来,许璟则把地图卷好收回原处,也坐下,说:“刘邵此次,竟连最得意的儿子也舍得送到雍京来,都殷此时想来正热闹啊。” 
“这几年风平浪静,就不是他的性子,如今刘松进京,也好让我们看清楚,他到底要下哪一出棋。既失先机,现在再来用功,不嫌太晚么。” 
“后发制人,也不失为上策。” 
“子舒放心,我既不给他先机,定是连后路也一并断去。”赵昶踌躇满怀淡淡一笑。 
许璟轻轻叹气,还是说了:“昨日刘松在大人府外,大人未曾察觉么?” 
这句说得赵昶诧异,否定后追问:“何时见到的?” 
“就在大人与令夫人送云萝出府之前。”提及李云萝的名字,许璟迟疑片刻,还是直称其名。 
想到昨日,赵昶颇不自然地别开脸,也有片刻迟疑,闷闷道:“他昨日就到了?” 
“若我未看错,是他无疑。” 
“早到了一日……” 
得知这点后赵昶虽意外,但也没往深处想,许璟一提昨日,赵昶立刻觉得宿醉开始发作,本还觉得书香墨香馨宁的室内,顿时让他如坐针毡,一刻也不想留了,随口祭出个借口道别。 
许璟自有公务,并无意挽留,送到门口就折回来埋首案牍之间;而赵昶直到禁省之外,才停下脚步遥遥回望掩在九重宫阙中的尚书台,往回折了两步又猛地顿住,面上似苦笑非苦笑,还是转身出了禁省。他上午来,近正午去,夏日烈阳当空曝晒,空旷的地面上,影子浓浓凝作一团。 
安阳公主大婚一切事宜,在刘松到达雍京之前就已准备妥当,新成的府邸中奴婢用具一应俱全,原商议是六月廿九公主出阁,可临到大婚皇后忽然说起,六月是一年之半,六月成婚,恐有夫妻不得白头的征兆。天子素与安阳公主亲近,又是从皇后口中得到这样的说法,就把婚期推到九月。 
嘉德七年九月初一,安阳公主尚左将军刘松。同日,上书愈十次的刘邵终于在都殷听到发兵的消息,三千人马从顺州出发,若一路顺利,年内可达。 
顺州兵至,腾州兵始发,士卒亦多羸弱。邵上书质昶,则以防务推之。时邵与彭州牧季玄、安州牧郑迁谋,数计不得,勃然与左右曰:“竖子当死数矣,我独救之,未料今日竟反噬邪!”欲攻之。时董豫在侧,曰:“此计也,意在探君侯虚实。古人云,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处静守柔,后发制人,不失为上策。”屡谏不得,邵怒而击毙于庭下。豫既亡,军中无敢谏者。邵遂会季、郑,再发师,以义为旗。刘邵子松,拜右将军,尚安阳公主,滞雍京不得归。——语见《平史鉴•;卷三十》 
…… 
许琏被何戎抱回许家时,初冬的第一场雪正在下,天暗淡成铅灰色,雪细碎得还不待落地就融了。书房里暖炉烧得正旺,李云萝披着浅色的冬衣,一面在教晴翠念诗写字,一面抽空看几眼书房外的雪景。她自嫁许璟,专心做一家主母,闲暇时看书练字,抽空教晴翠念书,日子归于平淡,小半年过去,倒也平安无事。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 
脆生生的念书声被凌乱的脚步声打断,晴翠立刻分心探出身子张望,但只能听见走廊尽头不断传来纷乱的回响,就像全家所有的人聚在一起,偏论人影半个没有。正在暗暗惊讶是什么人发出的嘈杂声,眨眼工夫,走廊拐角一个身影匆匆晃过来,夹风带雪中寒意漫散,他走得这样快,以至晴翠一时没注意他怀里还抱着别人,等那人近了,晴翠已觉得从外冷到内,昏头昏脑后退几步,绊到案脚,不可控制地向后摔去。 
李云萝眼明手快扶住她,看清晴翠眼中的恐惧,她走出房门,何戎正风一样从她眼前飘过去,她叫了几声,同时追了十来步,何戎方刹住步伐,猛地转过身来,脸色铁青,嘴唇死死抿着。 
不必说话,单看何戎怀里的没有知觉的许琏和他前襟上的斑斑血迹,李云萝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快步走到书房拉起瘫在地上强忍泪水的晴翠,冷静吩咐:“即刻让人请大人回来,再让许安去找大夫。” 
晴翠还在愣神,李云萝皱起眉低喝:“哪是走神的时候!”晴翠一震,擦擦眼角的泪一路小跑到门口,看了看僵在原地的何戎,才加快步子赶到前院。 
李云萝吩咐完晴翠,又回到何戎身边,说:“先送他回房。” 
连说三句,何戎终于反应过来,复又大步流星朝前走,李云萝疾步跟着,一路问:“怎么回事,前几天出门还精神得很。” 
近期本是三年一轮的各州换防,是大将军府上下最忙的时候,又接到刘邵会同安州彭州意图动武的消息,阖府自上而下忙作一团,许琏已经数日未归,却不曾想今日这样回来。 
何戎咬紧牙关不语,只是抱牢许琏往住处走,李云萝跟了一段渐感乏力,仍勉力跟着,继续问:“大夫在哪里?” 
“……他说只有家里的药管用,大夫在后面。” 
何戎开口后脚步慢下来,李云萝喘口气,再问一次许琏发病因由,但不知不觉中已走到许琏住处外,替何戎推开门,任他小心翼翼安置好许琏再熟悉不过地在许琏屋中倒水找药,李云萝始终不置一语,直到见何戎找出药却对着昏睡着的许琏手足无措,她开口建议:“还是先找大夫,现在这样,药是喂不进去的了,先想办法让他醒来再说。” 
何戎守在榻旁一副恍若未闻的神色,脸上铁青褪去,整张脸白得一丝颜色没有;李云萝等了一会儿,心知他听不见,悄悄退出去去找被甩在后面的大夫。心里想着许琏面无人色的脸渐渐走神,没防备另一人匆忙的步伐,两人狠狠撞了个满怀,李云萝眼前事物全模糊成一片,痛得五脏六腑好像在瞬间移了位置,按住痛处定睛一看,心神反而镇定住,轻声说:“回来就好。”
30
    许璟被李云萝正撞到心口,踉跄几步扶到墙站定,问:“阿连回来没有?” 
“回来了,已经送回屋里。进门时看见大夫了么?” 
“晴翠正领他过来,我先去看阿连。” 
到了许琏屋外许璟心口周围还是隐隐作痛,深吸口气走进去,瞥到许琏的脸后连退数步,那痛处痛意漫到全身,雪上加霜般仿佛连呼吸也不能了。 
痛到极处一路上混沌的脑子倒有了几丝清明,许璟上前拉住跪坐在许琏榻前的何戎,声音咽在喉咙深处,破碎成一个个无意义的单音,传到何戎耳中只能听清一个“这”字;何戎迟钝地转过头,恍惚中许璟的脸和许琏的交织在一起,他看着许璟,又回头看还在昏睡的许琏,一时间分不出究竟谁是谁,挣扎着站起来,却忘记自己的手还与许琏的手握在一起,动作下牵动榻上的许琏,极轻的一声咳嗽后,许琏唇边溢出血丝,同时睁开了眼睛。 
何戎忙坐回去,低低叫着许琏的名字,许琏看清楚后,先露出宽抚的笑,然后决然抽出手,背过身子,丢下两个字:“你走。” 
何戎哪里肯听,坐着不动,就在打算耗下去之际,晴翠领着大夫过来,大夫是赵昶府中惯请的,与许璟也熟,见到许璟也在如蒙大赦地把他请到门口,避开其他人,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可话未出口先被许璟抢下话端:“还请尽力救治……阿连自幼体弱,诸病缠身,天冷发作也是常有的……” 
大夫发现许璟手里还握着封奏折,皱作一团又浸了汗,不知道抓了多久,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什么,怜悯之意顿起,可多年惯看生死,话到嘴边无意刻意隐瞒,躬身道:“请许令想想,若是在大将军府能救,何必大费周章送回尊府。” 
许璟追问:“伤在哪里?” 
“寒气盘踞脏腑,是陈疾,顽固却无大碍。但从方才探得的脉象看,心脉已然衰竭,……许令,许大人近日怕是过劳,又病发在冬季……” 
“过劳……” 
许璟喃喃重复,满额的汗,脸白得不像话,大夫不敢再说,收住语稍看许璟怎么处理,许璟想了一阵,勉强打起精神道:“阿连已经醒了,至少比刚送回来好些……” 
“许令放心,我这就去给许大人探脉,但也望许令体谅,医者非仙非怪,如今许大人的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目送大夫进屋给许琏探脉,汗水从许璟额上滑下来,他从宫中赶回府,一刻不停,热得满身大汗,心口一块始终不曾暖过,几天前许琏出门前二人还在说,这几日要落雪,可以抽空去何戎家饮酒赏雪。 
大夫进去不久,晴翠就哭着跑出来,怕哭出声音,死死捂住嘴跑远了靠在墙边,抖得像深秋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接着李云萝出来,到许璟身边说:“大夫正在开药,不进去吗?” 
“要进去的。” 
还没到门口何戎也出来了,先朝东边走,看到许璟迎面走来就掉头换了个方向疾步往西,也不知究竟要去哪里。 
最后出来的是大夫,在门口把药方交给李云萝,对许璟说:“按药方调理,先过了冬天吧。药与治许大人旧疾的药性子相克,那药得停。切切不能再咳,屋子时刻要暖……养病最忌劳心,许大人手头所有事物,恐怕都得停下……” 
大夫一直在说,说到最后许璟已经什么都听不清,拍了拍李云萝的肩,离开大夫走到屋内,屋子里热得像夏天,许琏正躺着,见到许璟后微笑,就是说不出话,后来药端上来喝下去,适才金纸一般的脸上方见一丝血色,等到屋子里只剩他们兄弟二人,许琏笑意深一些,开口道:“这倒好,平白得来一冬的假。” 
“确实不错。”许璟也在微笑。 
许琏这时却敛起笑,盯着窗前瓶内一枝梅花静静说:“那口血一吐,我就明白了。阿兄你听我说完。这病根或许早落下,只是一直是寒症发作得多,家人和大夫都没注意。近来总是乏,我只当是事多累了,没往他处想,如今一想,再清楚不过。” 
他说几句,歇一会儿,不长的话说了很久才完,说完后许璟却不接话,垂头似乎在想事。许琏又笑笑,继续说:“才见半壁太平,实在不甘哪,上苍实在薄待我。” 
“你想多了,” 许璟轻轻说,“大夫不是说了么,过了这冬自然好了。你也说你觉得乏,调养一段时日就是。” 
“是么,阿兄,你做什么不敢看我?” 
“胡说。”许璟这时才看着许琏,温声问他,“今年我们回去过年吧,正好云萝也该回去一趟。” 
许琏目光有些迷离,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年了,七年,还是八年……上次回去,还是与阿兄一道去闻郡前吧,也不晓得家里变了多少。” 
“回去了不就知道了,就这么定下吧。” 
“好。” 
一番交谈好像耗尽许琏所有的精神,允诺后闭上眼睛,眼看就是要睡,许璟就再不说话守着他,观察屋中摆设时看见合着的门上映着人影,当是何戎,门拉开看了眼淡淡招呼:“大人何时到的?” 
许琏感觉到门口吹来的凉风,从半睡中醒来,见到来人是赵昶黯淡的双目蓦然一亮,费力坐起来:“将军来得正好,我还有事禀告。” 
赵昶先前眼见许琏吐血,这时无论如何不肯让他劳神,说:“我只来探病,不谈公务。文允有什么话过几日再说,我过几日再来就是。” 
许琏撑坐起来,尽力让声音大到能让站在门口的赵昶听见:“眼下军情紧急,局势一日三变,既然此刻我还知形势,怎能不告知将军。” 
他本力竭,但专注之下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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