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得比较远,回去还要换车是不是?”
唐锐说是,又说:“可英语课还没下课,我还要整理教室……”
冯副主任笑了,温和地说:“没关系,我让她们整理就行了。以后你只要做完自己的事就可以先走了。你先回去吧。”
她望着唐锐走出去,还不忘轻轻给她拉上门,这才回过去继续刚才没打完的电话。
那头是她的老同学,也是好姐妹,毫不忌讳的问:“刚刚那个是谁啊,瞧你那赤果果的偏心,夸得跟什么似的。”
“哎哎哎,”冯副主任叫屈:“不是你介绍的人吗,你走我的后门还好意思说我——不过你的消息有误啊,还和我说这孩子有点内向比较孤僻,人家挺开朗的呀,做事也很主动积极。我们这几个老师都夸他不错。”
对方一下子没想到,但很快明白过来:“我?哦,你说那个高中生?那是我爸要我帮忙的,是他说人家内向孤僻,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哎,怎么样,还行吧,没给你添麻烦吧?”
“挺好的,就是你给的错误情报,说他内向孤僻,害得我开始还担心,差点没要他。”
那头噗哧笑:“这个,要怪就怪我爸吧。”
林晴天把手头上的几件事料理完,时间也该下班了。今天老程有事休息,梁晓春到街道下面办事没回来,其他人也各忙各的,所里就他和赵成在。两人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闲聊,赵成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新买的越野摩托,看林晴天没精打采的,就说:“下次有机会,哥哥带你出去兜风,感受一下速度,就知道有多爽了。”
林晴天说:“就你那技术,我还是免了。先把技术练好了再来找我吧。”
两人正在闲磕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流氓,顿时都精神起来,敢在派出所门口耍流氓,这真是色胆包天啊。
两个人循声出去,正看见一个女的正和一个男的扭打在一起,他们俩上去便一个拉住女的,另一个去抓男的。
那个男的看见他们过来就已经停手了,露出如获大赦的表情,女的见人来拉,却更加躁动,动作越来越大,林晴天怎么都拉不住她,自己还挨了好几拳。混乱中,胡乱挥拳的女人一拳头捣中了他鼻子。其力道,其准头都是百里挑一,林晴天只见眼前金星乱飞,鼻子火辣辣,一股液体往外流,他伸手一摸,满手的血。
从一个简单的耍流氓升级到流血事件,当事人也都冷静了,乖乖被带回去。
林晴天也简单处理了下自己的鼻子,去给他们做记录,一问,是男女朋友吵架,男的要分手,女的不肯,于是没管在什么地方就闹起来了,反而殃及了他这条池鱼。
林晴天鼻孔里还堵着纸巾呢,恼恼地对那男的说:“分手就分手,好好说不行吗,你一个大男人还和女人动手?”
男的顿时泪汪汪了,“这哪里是我动手,是我被动手啊……就她那个拳头的力气,谈分手我都要跑派出所前面才敢说……我容易吗我?”
女的一听也泪汪汪了,说:“那以后我不打你……咱们不分手成么?”
感情这还是一现实版的河东狮吼。
啼笑皆非地把这对冤家送走了,门外又有人找他。林晴天走出去,先被一辆华丽的跑车给闪花了眼,再看里面坐的人,是个白净面孔的斯文小生,年纪轻轻长了一双狭长凤眼,一看就是风流人物,这时候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林晴天被他这含情带笑地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不决地说:“请问你找……”
小白脸往后靠了靠,让出他身边的人来,那脸色黑黑的不是程远还是谁。“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他冲程远努努嘴,程远大不耐烦地探过身,才要说话,猛然又盯住林晴天:“你这是怎么了?”
林晴天猛然醒悟,大窘,连忙取下堵在鼻子里的两团纸,胡乱丢到一边去。
“那个,程队长,你找我什么事?”
程远说,“还是之前那件事,徐玉珍的案子你还记得吗?”林晴天点头,他言简意赅地说:“我想你们大概都没接到通知,所以来和你说一声,那个案子要开庭了,时间是后天。”
“依照现在这个情况,律师预计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无期徒刑。”
林晴天回家的路上,满心想的都是该怎么和唐锐说。到了家里,看见门口鞋架上是唐锐换下来的鞋子,便知道人已经回来了。浴室里有水声,但房间的灯却没开。
他东想西想的时候,浴室水声停了,唐锐顶着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来,看见他便说:“回来了。”
他光着个上身从浴室里走出来,到床边拿衣服穿,一边将T恤拉过头,两只胳膊往里套,忽然停下了看呆坐着的林晴天。林晴天这不太寻常的安静让他觉得奇怪。
“怎么了?”
林晴天被他提醒了,掩饰着说:“没,没什么,我去开灯。”
唐锐继续把头往衣服里钻,那边林晴天走没几步忽然碰的一声,哎哟,没声了。他拉下T恤看出去,林晴天蹲在地上不动,好像是撞到打开的柜子了。
唐锐过去把灯开了,囧囧有神地看着林晴天捂着脸站起来,手没捂住的地方是鲜红色的血迹。刚才那一下,刚刚好撞到鼻子,才止住的鼻血便又再次汹涌了。
“你……”唐锐真是无语了,将T恤拉整齐,跑到楼下去。
再跑回来时,林晴天已经坐到床上,手里抓着一团被染成红色的纸巾,他仰着脸,鼻血依稀还在横流,搞得他是一脸悲苦。
唐锐走过去扶住他的脸,说:“别仰着头,小心鼻血倒流。”他手指凉凉的,冰得林晴天咿了声,马上又被唐锐按住了。唐锐把裹了冰块的毛巾轻轻压在他鼻梁上。又捏住鼻梁顶端,弄了一会,鼻血没再流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林晴天闷哼着说:“好了,我自己拿着就行。”
两个人换手,唐锐过去看肇事的柜子,没看见血迹,可看林晴天脸上却又是灾情严重,奇怪地说:“怎么撞得那么狠?”
林晴天哼唧说:“这……算是后续事故吧……”
他都悲情成那样了,唐锐也不好说他,凑过去看看鼻血差不多已经止住了,找了干净毛巾用冷水浸湿,让林晴天擦干净脸上的血,他把换下的毛巾拿到浴室里洗去,冰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一展开便骨碌碌地从出水口掉下去。
他将洗干净的毛巾拿出去走廊外面晾,听见身后林晴天也跟了过来,在他背后站了一下,唐锐转身瞥了他一眼,他早看出来林晴天有话要和他说。
“……你后天是不是不用上班?”
唐锐干脆地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林晴天又噎住了似的,停了好一会才说:“是有件事,你,先有个思想准备……”他鼻子还是堵塞着,声音闷闷的:“呃,你妈妈的案子要开庭了。就是后天,可能情况不太好……”
唐锐盯着他,一时脸上全无表情,最后动了动嘴角,看起来像笑又像嘲讽。
“会怎么样?”
林晴天没法回答,他脸上还握着湿毛巾,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痕,使得他那凝重的表情显得极不协调,简直有点滑稽。相比此刻的唐锐,他好像才是凄惨得需要安慰的那一个。
“死刑?无期?”唐锐说,声音里全无感情波动。“我也都想过,其实也不会更坏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他说。林晴天动了一下,手抬起来想触碰他,唐锐却像被刺痛了似的,猛然一缩,绕过他走进了房间里。
林晴天没有跟进去。他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给唐锐足够的时间一个人待着。
☆、第 20 章
开庭那天,林晴天去了。
徐玉珍被带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和一开始见到时相比,她整个人的气色好多了,她没有穿着看守所统一的囚衣,而是一身素净的便装,神色中甚至有几分安详。当她依照要求坐到被告席上,也仅仅是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旁听席,然后又安静地回过头去。
——唐锐并没在旁听席上,他没有来,这并不出林晴天的意料,想来做母亲的也不会奇怪。
整个审理过程很快,由于徐玉珍本人对所犯行为没有异议,一小时就顺利审结,当庭宣判。
林晴天从法院走出,太阳已经爬到中天,明晃晃暖洋洋地照着这一如既往的喧闹的世界,这世上的一切,仿佛都在这光亮里无所遁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
林晴天穿过广场,走到藏在一角的树荫下,树影里有半个单薄肩膀,露出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他咳嗽一声,在那人身边坐下。
“已经结束了。”他说。
“接下来,她会被转到监狱。在这之前,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不用了。”唐锐说,他眼睛看着地下,声音也是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该说的都说完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晴天便陪着他继续坐在日头里。树影随着太阳移动,将他们两个的影子都勾了出来,若有若无地叠加在一起,好像一个在依偎着另一个。但现实里唐锐坐得那么挺直,这孩子总是太用力地想证明自己是没事的,林晴天都有点为他难受。
他搜空肚肠想找点什么话说,唐锐忽然说:“她看起来怎么样?”
“啊,还好,看起来很好。”林晴天连忙说,“整个人看起来不错,气色很好。”他小心地打量唐锐,后者神色如常,“你,真的不想去看她?也许,你妈妈也有话对你说呢?”
唐锐果决地摇头。“不用了。她……现在也许是她这几年最好的时候了,从前有那个人在,”他厌恶地避免提起父亲的名字,“她就从来没有过好的时候,天天不是被打就是被骂,要不然就是提心吊胆地等着可能会被打骂。从我记事起,她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流血、骨折、瘀伤都是家常便饭。到后来我都学会了怎么帮她处理各种伤口,可旧的好了又有新的,哪怕我不在家,每次回去都会看见她的新伤。”
“现在,终于再也没人打她了。”
林晴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昨天他就觉得奇怪,唐锐看见他流血,表现得那么冷静,处理得有条有理,完全不亚于一个有经验的护理者,原来……
“其实往好处想想,只要她表现好,争取到减刑机会,也许只要十几年就可以出来了,”林晴天说,头顶上的树叶子在风里沙沙地摇动。“那时候也并不是太晚,你仍然可以向她尽孝……”
他尽力说着宽慰的话,唐锐还是一言不发。终于林晴天已经想不到话说,两人便枯坐着,呆望眼前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来来去去的奔忙的人群,都不知道在奔向何方。谁和谁遇见,谁和谁分离,也只是一瞬间便发生完成。
这些都和他们无关。
他们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上微尘般细小的两个人,被命运无常的手拨弄着,羁绊在一起。
…
第一部分完
☆、第 21 章
赵成好不容易有个不用加班不用陪女朋友逛街就想好好睡个懒觉的周末,就这么点与人无碍与己有益的追求,也被兄弟给破坏了:林晴天大清早地来拍门把他叫了起来,提着他脖子让他刷牙洗脸,又提着他回了派出所。
哥俩在后面的小库房折腾了半小时,吃了一顿灰尘大餐,把闲置的一台电脑显示器和主机打包了,两人分头,林晴天把东西放到车后,赵成去拿车钥匙,上车要走了,他脑子才忽然转过弯来,想起要问一声:“这个虽然也没人管,但这事你和老李说了没,要不然到时万一查起来可说不清……”
“说了,不然我哪里来的钥匙。”林晴天说:“走吧,咱们还要去一趟二手家具市场。”
赵成一头雾水说:“你这又搬电脑又买家具的,你干嘛呀?”
到二手市场,林晴天很快挑了张电脑桌,两人继续上路,赵成说:“这都是给那小孩的?不是要开学了吗,开学了他不回学校?还住你那里?”
林晴天说:“是要开学了,今天说要去报到。以后估计都住校,周末才回来。”
赵成说:“那就住呗,你还给他折腾电脑这些干嘛,高三还玩什么电脑,不怕玩野了无心学习呀?”
林晴天说:“我就怕他什么也不玩,你不知道,有时候一声不吭的才叫人心里没底。”
他指挥赵成把东西搬上去,赵成嘀咕说:“你还操那么多心,真进入角色当自己是他爸了?他前一个爸可没什么好下场。”
林晴天和他一人一头地抬着桌子,闻言警告地瞪他一下,“留点口德吧。这话千万别在人家面前说。”
“是是,我知道,”赵成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太厚道,“就是顺嘴了就。”
赵成之前也是住在这边,对这里熟门熟路的,到了楼上开门,他一边对林晴天说:“我都半年多没到你这来了吧,也不知道咱们这窝给你糟蹋成什么——我草,你TMD转性了啊小林子!!!”
他把东西一甩,便满屋子乱窜,惊讶连连,粗话都飙出来:“我X,真的连灰尘都没有!!!靠,这还有锅!!还有冰箱!!还有吃的!!!”
他抓了锅里还热的一个包子,几口就消灭掉了,转身过来内牛满面状抱住林晴天:“小林子,怎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