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太子妃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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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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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阿狸跟谢涟通了最后一次信,九月初谢涟便回到建邺。回来正赶上重阳佳节,菊酒之日,名士们在东山登高聚会。联络感情,顺便也提挈小儿辈。

谢家宝树初长成,太傅自然要趁这一天,将谢涟引介给朝堂名流。

阿狸在闺中,无缘得见谢涟的风采,却也有些佳话传进来,可以一听。知道谢涟露面便不凡,沉敏条畅,很得一众名士的青眼,心里也挺替他高兴的。

阿狸娘却替阿狸着急——谢涟这回可不是“得青眼”这么简单。如今建邺城传得沸沸扬扬——芝兰玉树生于华庭。这少年是百世难遇的人物,生在了百世簪缨的人家。天地十分的灵秀,倒有七分都应在了他的身上。等他日后长成,还不知是怎样的风流蕴藉。

这样的东床,手快有,手慢无。得赶紧下手去抢了。

因此这一日阿狸娘就跟阿狸爹说,“是不是该给谢家露个风了?”

……阿狸爹就是太淡定了。当初皇后那么明摆这瞧上他家闺女了,他都没放在心上。谢家什么都没说呢,他那里能想到?

他眼里,阿狸还是那个坐在他腿上,睁着漆黑的大眼睛懵懂的望着他的小丫头呢。

这些年来提亲的又少,他就压根没意识到,阿狸也已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露什么风?”

阿狸娘略微有些无语,“咱们家姑娘的亲事!”

阿狸爹愣了片刻,立时想到了谢涟——呃,确实是个好女婿,得给丫头留着。丫头……可不是,丫头也十四了!

但提到阿狸的亲事,他随即又想起件事来,“卫家二小子过两日也该回来了。”

阿狸娘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关卫家什么事了?”

阿狸爹就把原委说给她听,“卫家二小子跟十四郎亲善。”阿狸四叔在族里序齿排第十四,“十四没闺女,就想从宗族里挑个年纪合适的嫁给他。临行前跟我透过风,我也答应了——卫琅我验看过,很不错。他又敬重十四,娶了王家的闺女,必定视若珍宝。阿狸跟了他,不会受委屈。”

这一辈子卫琅爹没说过“会被连累得死了都没地方埋”这种话,阿狸娘一时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只能说,“年纪合适的宗族女也不只有阿狸一个。我看谢胡比卫丑好。”

阿狸爹自然更挑不出谢涟的毛病。但阿狸四叔虽没有明说,却显然是看中了阿狸的。阿狸爹也不想失信于他。

就说,“谢涟虽然好,却未必适合阿狸。”

“那就让阿狸自己挑。”阿狸娘道,“好歹是丫头自己的亲事。我们看着再好,也比不过她自己喜欢。”

阿狸爹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若只为了不失信阿狸四叔,就非把阿狸嫁给卫琅。真误了阿狸一辈子,那可就造孽了。只怕到时候阿狸娘也会跟自己没完。

就说,“这事我筹划筹划。”

阿狸爹不迂腐。

阿狸娘比他大两岁。当年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时,便瞧上了阿狸娘。

阿狸娘的父亲是朝中名臣,爱提挈晚辈,座上客最多。因跟王家交好,也常有王家子孙来访。阿狸爹言辞木讷,不是个出彩的,回回都被别人比下去,却回回都要去露面。

王家子弟号称“琳琅满目”,郗太尉也想从王家挑个女婿,但看看这个好,看看那个也好,就拿不定主意。某一日宴席上,见座上都是才俊少年,便玩笑着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道:“我家有个闺女,性情沉稳,人才出挑。我想给她选个好女婿。你们谁敢坐这里,我就把闺女嫁他。”

别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呢,王坦已经唯恐慢一步的扒拉着抢上去,一屁股坐定了。再不起身。

郗太尉就懵掉了,“呃……你——”

王坦一本正经的自报家门,“学生王坦,就是您要挑的那个人!”①

郗太尉,“你太小,我闺女比你还大两岁。”

王坦抢到了老婆,正激动得气血翻涌呢,一时说话竟流利了,“学生听说,有才不再年长,有志不再年高。学生虽然年少,却腹有诗书,胸有丘壑,行有准则,可以托付终身!”

郗太尉真被他逗乐了。再回想一番,这孩子别的不说,却真的有一股子肯做事的韧性,是他人所不及的——就说他冲上来抢座位的那种当机立断吧。

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考查了他小半年,终于将闺女许给了他。

所以说,阿狸娘就是阿狸爹努力争取来的。

阿狸爹觉得,既然要让阿狸挑,也别太小家子气。不妨就效仿下泰山大人,将自己看着可靠的,又还没有婚配的少年都请来。

若闺女真挑到了像自己这么可靠的好女婿,让他倒着去提亲,也没什么不可以。

因此阿狸爹就在自己家设了宴席。将名帖广发给他平日里看中的少年们。

王坦素来都是有名望的,也素来都是不怎么爱交游的。

谁都知道,这人是朝中少有的几个亲自平理庶务的重臣,别人养一群幕僚,加起来还不如他一个的能耐。与之相应的,养幕僚的往往有闲暇乐山乐水,跟名士、少年们交游宴饮。王坦门前来往的却尽是朝臣,说的都是国事。除了上巳一类节庆,或是太傅有邀约,其他交际场合他都是少出席的。

这一回却请一群少年才俊相聚,实在令得到邀约的人受宠若惊。

再想想,王家有女待字闺中。这次表现好了,说不定会被选为东床快婿。跟琅琊王家结亲,纵然算不上荣耀,也绝对门楣光彩。

就更加跃跃欲试了。

一时间满城议论的竟都是这次宴请。拿到王坦请帖的人眉飞色舞,没拿到也想尽办法弄一张。

卫琅回来,遇见的就是这么一件盛事。

谢涟和卫琅,自然是最早拿到请帖的人。

谢涟心知肚明,这一回的宴会八成就是在聘问前,让阿狸看一看女婿。便也不说什么,只默默筹备。

卫琅虽没心知肚明,但他聪明。一眼就看破了——只怕有人挡谢涟的路,王坦是这次挑女婿来了。就颇有些幸灾乐祸,很想到谢涟跟前去刺激一番。

——谢涟连人家的同心结都收到了,到头还没搞定人家阿爹。实在太搞笑了。

……这娃猜了一圈儿,也没想到挡谢涟路的是他自己。

司马煜自然是还没收到请帖的。

这娃也够聪明,知道王坦十有**是想相女婿。但他严重觉得,自己也该收到邀请。

他这些年里费了多少力气讨好王坦,王琰那边也没少下功夫。父兄(弟)都搞定了,起码也该给一次机会,让他跟谢涟公平竞争吧。

是以这孩子眼巴巴的等着。每每王琰一动,他就死盯过去,生怕错过了王琰从怀里掏出请帖的时机。

他也打听过了,王坦请的都是十五六岁、未婚配,出身名门,跟王家有交情的子弟——司马煜觉得每一条自己都符合。他要拿不到请帖,就没人能拿到了!

倒计时十天,八天,五天。

司马煜有些坐不住了,就制造了个机会跟王坦偶遇,笑盈盈的上前跟他打招呼。旁敲侧击,“听说中正大人朔日那天请客?不知什么样的才俊可成为大人座上嘉宾。小王很是向往。”

王坦貌似惶恐,“劳殿下过问了。”

司马煜很满意。他觉得王坦听懂了自己的暗示。于是自信满满的回去等着。

倒计时五天,三天……一天。

司马煜:……

他总算明白了,人根本一开始就没考虑他!

九月三十,王琰在乌衣巷宅子里大宴宾客。

阿狸娘一早便将她召到正屋里去,给她理了理衣襟,仔细吩咐道,“一会儿外间开宴,你就在屋里看着。看中了哪个,就跟阿娘说,阿娘替你参详。”

阿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呃……“喜欢哪个,随便挑”?!

她阿爹阿娘真太开明了T__T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可以自己做主,她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忽然觉出她阿娘审视她的目光,阿狸脸上就有些红,“阿狸知道了。”

阿狸娘还是中意谢涟的,就又笑着试探她,“你心里可有什么谱没有?”

阿狸想了想——如果连跟她阿娘都不能说句心里话,这活得也就太没意思了。就说,“女儿心里……向往的,”她就顿了顿,一时竟有些迷茫,“——是谢太傅那样的人物。”

……她终究还是无法说出,“我喜欢谢涟”。

阿狸娘却已经放心了,笑道,“那么,你可就要看仔细了。”

外间已经到了不少人。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一时所有嘈杂忽的都压下来,竟至静默无声。

这么多人时,这种压抑的寂静令人不安。阿狸微微有些胸闷。心里跳的急促,只觉血气上涌。

阿狸娘起身去外面看了看,片刻后回来,差人送话,“先去看看老太太,稍后叫你时再过来。”

阿狸忙起身出去透风。

江南秋天来得总是不徐不疾。草不凋,叶不落,天暖而长,风也润而缓。已是十月深秋了,还觉不出太多寒意来。

这一日天稍稍的有些凉,风里潜着水汽。满院子菊花开,清淡的香化在水汽里,很是沁人。

阿狸出门喘了口气,胸闷的感觉终于消解了。

她挥一挥手,就吩咐身后的丫头,或是在正院等消息,或是去前边伺候着,或是回房里取东西。

最后只带一个贴身伺候的,往西侧王琰的书房里去。才穿过一道角门,便见屋前一颗桂花树下立着个人。虽只是个背影,已然超逸出尘。那刀裁般利落挺拔的气质,令人移不开眼睛。

阿狸一时竟也看呆了。

那人大约觉出有人在看他,便回过头来。见是阿狸,已经弯了眉眼笑起来。那双眼睛便如星辰般明灿。阿狸心口便是一跳。

——这少年从小便风神秀彻,在江北磨砺了两年,越发的俊朗逼人了。

26梅柳之约(二)

谢涟身上有一种别样可靠的气质,只是站在他身边都能被感染了一般,喧嚣散尽,尘埃落定。

每次看到他,阿狸心里总会觉得安稳而沉静。

已经不由自主的微笑回应。

浓稠的水汽凝成,洗墨池边竹叶润湿,有水露滴答滴答滚落下来。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细如游丝,在风里微微斜着。

阿狸便回头对身后丫鬟道:“去取伞来。”

丫头领命离开。阿狸才往桂花树下去。

谢涟一直望着她走过来,像是在细细的打量她的模样。

自从那年上元节后,他们便再没有见过。

这几年里,阿狸模样确实变了很多。当年她还是个身量未成的小丫头,娇软粉嫩。如今却已经秀竹般抽开了,个字拔得比一般江南姑娘更高些。因穿的不厚实,便有些显瘦。

下巴也已有了形状,婴儿肥倒也没全褪去,依旧看得出圆润来,温和可亲。

少女肤色自然比孩童时更白嫩,透着红,越发显得娇羞。眉眼就如画儿一般清而秀。

这画儿一般的少女就在斜风细雨中袅袅的走过来。秋尽江南,那景色便如氤氲古墨,一点点化开、模糊了。水汽朦胧中,只这少女清晰宛然。正是他展信时心中所想的模样。

——这就是他日后要娶的姑娘。

谢涟是故意等在这里,然而此刻真的见着了,竟也有种不期而遇的怦然心动。

阿狸走了过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他看得专注,眸子清黑,仿佛水洗过一般,分明有种悠长的情愫在其中。竟不能跟他对视,不觉就垂下头去,“你怎么来了?”

谢涟见她羞赧,便移开目光,笑了起来,道,“我想着,在这里大概能遇见你。不料来得晚,你已经过去了。正惋惜着——”他又笑着望向阿狸,“……你竟又回来了。”

只能说,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阿狸听他说是刻意等在这儿的,便有些脸热,解释道,“我阿娘忽然便要我去看……”

解释了一半又觉得不妥——这么说,就好像是她阿娘故意让她遇着谢涟似的,忙又把话题岔开了,“怎么没见着阿琰?”

谢涟笑道,“我没让他知道,偷偷过来的。”

阿狸:|||这娃也变坏了。

雨下得大了些,沥沥淅淅。

这个秋天反常的温暖,已将入十月了,桂树枝头竟又有几枝嫩黄花米开放。正在雨里摇曳着。

树冠浸透了水汽,沉甸甸的。枝头有鸟儿飞起来,树叶便再含不住,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洒落下来。谢涟反应快,已经抬了袖子替她挡着。

阿狸呆,还没回过神呢。只觉得谢涟忽然便靠得近了。少年暖烘烘的体热笼罩过来,带了些干燥的馨香,令人面红心慌。

阿狸不由就抬头看他。

这些年谢涟名义上是在京口,实则借机去了江北不少地方。北边不比江南温润,又多有胡人和战乱。千里荒村,少见人烟,只怕一路上没少风餐露宿。谢涟脸上已带了痕迹。

他晒得黑了些,皮肤也不比江南贵养的少年们白细。他生得清雅,此时面容上更多了一份少见的坚毅,你说不上他更像个书生还是个将军。那双眼睛也黑得更纯粹、更深沉,比寻常少年多藏了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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