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难容(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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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难容(全文)-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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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办的人见厂长发了火,忙过去拉那个哭泣的妇女:“胡姐,你心情不好,今天就别参加会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苏常胜见状,站起来摆手制止说:“既然来了,就一起谈谈嘛!这位同志如此伤心,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也想听听她的意见。” 
张民低声对苏常胜说:“她不是对我们改制有意见。她的女儿前天晚上在花园广场被撞,刚刚死亡……” 
张民的话还没说完,苏常胜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神情也呆若木鸡。张民朝厂办的人挥了挥手,示意把那个姓胡的女同志架出去。站在旁边的孙红不满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让老百姓说话啊?是不是心虚?苏局长,你表个态度吧。” 
苏常胜这才镇定下来,朝张民摆手,说:“让她参加,让她参加。” 
张民无可奈何,只得照办。 
会议开始,张民先讲了一通欢迎之类的话。最后,他又重点强调,要求参加会议的人实事求是,不准讲假话,不准攻击领导等等。 
苏常胜打断张民的话,说:“既然是座谈,就请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气就发出来,有屁就放出来。在座的都曾为水泥厂的建设流过血流过汗流过泪,水泥厂如果没有你们和全厂广大职工的贡献,不可能有今天的辉煌。”苏常胜的讲话,博得一阵热烈的掌声。孙红的掌声最响也最长。 
苏常胜点名让刘小兰的母亲胡小凤先发言。 
胡小凤几乎是说一句哭一声。她是“老三届”学生,当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在那里与刘小兰的父亲相识并且恋爱。回城后,她和刘小兰的父亲一起分配到水泥厂工作。那时,水泥厂刚刚筹建。“文革”后百废待兴,各项建设大干快上,她和刘小兰的父亲,还有一些上山下乡回来的年轻人,为了让水泥厂早日投产,推迟了婚期。水泥厂投产后,由于建设的需要,产量一超再超,工人经常加班加点,而且没有加班费。但是,那些工人们毫无怨言。胡小凤说:“我怀孕到生产那些日子,小兰的爸爸天天加班,几乎没照顾过我。我既要照顾小兰病重的奶奶,又要照顾小兰……” 
在场的人,除张民外都落下泪。 
胡小凤泣不成声。苏常胜拿了几张卫生纸,递给孙红,让孙红为胡小凤擦泪。孙红接过纸,向苏常胜投去感激的目光。 
胡小凤接着又讲了刘小兰的父亲后来在厂里入了党,当了车间主任、车间党支部书记,如何爱厂如家的事。从胡小凤的话里,苏常胜等人听明白了,现任厂长张民,是刘小兰父亲的徒弟,并且是刘小兰父亲介绍入的党,推荐为车间团支部书记、副主任。十年前,刘小兰刚刚八岁那年夏天,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侵袭东州,水泥厂仓库漏雨,几百吨尚没发运出动的水泥面临报废,刘小兰的父亲身先士卒,带领一些工人抢修仓库屋顶,连续干了五、六个小时,筋疲力尽时摔下来,当场死亡。张民当时也在现场,而且后来因此被表彰为优秀党员,接任了车间党支部书记。 
胡小凤:“当时厂里、局里、市里领导都说,小兰爸是为抢救国家财产牺牲的,国家不会让他的家属子女为今后的生活流泪。” 
胡小凤说,刚开始几年,厂里对她和小兰的确很关照,让她坚定生活的信心,要把烈士的女儿抚养成人。所以,她拒绝了很多朋友为她介绍老伴的好心好意,一心一意培养刘小兰。没想到,三年前,厂里让她下了岗,而女儿小兰那时正在读高二……“下岗三年了,厂里没发一分钱的工资,也不给报销医疗费,找到厂里,厂里让找分厂,分厂说是承包了,过去的事情找过去的领导解决。” 
张民粗暴地打断胡小凤的话,说:“你这是胡言乱语!你前年写申请,我不是批了五百元钱给你吗?” 
胡小凤:“我当时是因为要手术,没有钱,才求的你。你那五百元钱,还不够我的手术费。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手术。我女儿考上大学,没钱交学费,我东借西借,借了一些钱,又把那五百块做手术的钱也用上了。我女儿为了少欠债,瞒着我,在放学后去歌厅做服务员。要不是因为这,她也不会被车撞,也不会……” 
屋子里又响起一片哭泣声。 
张民恼羞成怒,低声咕哝道:“说不定你女儿是坐台小姐呢!” 
胡小凤气愤地指着张民,张了张口,哭出了声。 
苏常胜一脸愤怒,拍案而起,斥责张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说话的?我看你完全不是站在工人群众一边。身为一厂厂长,你说出这种话不感到脸红吗?假如你厂里工人的女儿因为生活所迫当了坐台小姐,首先应当感到耻辱的是你这个厂长!” 
张民低着头不说话。 
苏常胜强忍悲痛,又问胡小凤:“你患得什么病?” 
胡小凤:“ 
职业病,水泥厂有不少工人患这种职业病。” 
苏常胜:“患职业病的工人有多少治疗好的?” 
一个退休老工人说:“过去发现早,早治的,都好了。这几年,有病的都没人要了,下了岗,连工资都没有,哪来钱治病?” 
张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胡小凤哭得不醒人事。张民借机让人把胡小凤送回家。张民也跟着出去了一会儿。张民回来后,苏常胜怒发冲冠,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对张民说:“这是不是事实?” 
张民:“我不了解情况。这些是厂 
卫生部门的事,他们工作没做好。” 
苏常胜:“你是一厂之长,怎么能这样推脱责任呢?”他转身回几个工人:“中央、国务院对下岗职工的生活保障有政策规定,有最低生活保障金,你们没有领到吗?” 
几个工人同时摇头。 
苏常胜还想发火,但考虑到这次来水泥厂调研的目的,又把火压下,转了话题问:“水泥厂要改制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谈谈你们的想法吧。” 
几个下岗工人面面相觑,无人发言。 
张民:“改制的事,厂里都对他们宣传过了。他们都很支持。” 
苏常胜又问了几遍,几个参加座谈的下岗工人都缄默不语。 
正在这时,秦富荣给苏常胜来了电话,说苏礼让他立即停止水泥厂的座谈会,赶回市里参加会议。苏常胜无奈,只好让座谈会停下。临走前,他又提出到胡小凤家看看。胡小凤犹豫不决。张民却坚决反对:“苏局长,她刚失去女儿,心里悲伤,家里乱七八糟,你去不方便。” 
苏常胜执意要去:“越是这个时候,我才应当去看一看。我是国资局长,关心国企职工生活是我的责任。” 
张民无奈,只好带着苏常胜到了胡小凤家。 
这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盖起的职工宿舍楼房,体现当时的时代特征。两室一厅,室内大约50平方米。胡小凤为了生活和供应女儿读书,把其中一件租了出去,自己住在那间大约九平方米的房子里。房里除了一张大床,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两把椅子,还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没有其他家用品。床上被子上,补着两块很显眼的大补丁。苏常胜一进屋,抬头看见挂在墙上的一个镜框,青春洋溢的刘小兰笑得十分灿烂。他低下头,默默站了两分钟,抬起头时,满脸泪水纵横。 
孙红把毛巾递给苏常胜。苏常胜看了孙红一眼,诚挚地说:“小孙,小兰家的事,你以后多关心。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对不起小兰……” 
屋里的都惊奇地望着苏常胜。 
苏常胜赶忙解释说:“我是国资局长。党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我没有尽到责任,让下岗职工的孩子因打工造成意外伤亡。我有责任,不,有罪啊!我对不起小兰,对不起你们。”说着,他又泪如雨下。 
张民赶忙说:“苏局长,你不要难过。这是孩子自己不小心。” 
胡小凤也说:“苏局长,你这样说我心里也不安。我们虽然和你见面很少,但听说过你。你为全市国有企业改革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为下岗职工也做了不少好事。就是水泥厂改制的事,如果没有你坚持原则,这么大的财产还不被少数人侵吞了。我们这些工人还不是被人当垃圾扔掉了。” 
苏常胜脸红了。他从书包里掏出500元钱,交给胡小凤,说是让她去看病。胡小凤坚决拒绝。她说:“苏局长,我今天拿了你这500元钱,能解决什么问题。我给你说心里话,我们这些下岗工人,不需要你们当官的送点钱物,需要的是你们定个好政策好制度,让我们有事做,有尊严。” 
苏常胜郑重地点点头,握着胡小凤的手,激动地说:“大姐,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大姐。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只要我苏常胜能干一天,我就会为广大职工谋一天的利益。” 
返回的路上,苏常胜一直默不作声。他的心情很沉重。 
因为是周五,所以苏礼、苏常胜、苏红和周伟新晚上都回家吃饭。这是苏礼给自己和子女定的规距。每个人平时工作忙、应酬多,周五必须回家一起吃顿饭。苏礼端着酒杯敬酒,说:“小周,祝贺你调任交警支队长。” 
苏红不满地说:“有什么可祝贺的,是个苦差事,又是平调。爸,你怎么也不帮伟新说句话。” 
苏礼:“我要是说话,人家小周还不高兴呢。伟新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周伟新谦恭地笑了笑。 
苏红:“伟新,你当了交警支队一把手,我们家就有四个一把手了。我爸是市政府一把手。我哥是国资局一把手。你是交警支队一把手。” 
孙敏:“还有一把手呢?” 
苏红:“还有就是妈你呀!你是咱们家的一把手。” 
全家人除了苏常胜神情沉重,心不在焉,其他人都笑了。苏礼和周伟新观察到了苏常胜的表情。苏红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一边说笑,一边不时给苏礼和孙敏挟菜。 
吃完饭,苏礼见苏常胜也已吃完,说:“常胜,你到我房里来一下。” 
苏常胜应了一声,跟在苏礼向楼上走,周伟新看了苏常胜的背影一眼,发现苏常胜的背仿佛一下子驮了。 
苏红:“妈,爸怎么那么严肃?哥也好像不高兴。” 
孙敏无奈地摇头。 
苏红:“一定还是为水泥厂的事。其实我哥没有错。” 
孙敏:“你爸也有难处。他是怕别人利用这件事,挑拨市委主要领导之间的关系,影响团结,影响工作。” 
这时,从楼上苏礼的房间里传来争吵声。 
苏礼:“你现在也到了关键时候,如果固执已见,会受到直接影响。” 
苏常胜:“我就是不当副市长,也不能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和良知。” 
苏礼:“你这个会不能开。我已经让市委办公室通知缓开了。” 
苏常胜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可以运用权力,但是,我不会服。我保留我的意见。” 
苏常胜下了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苏礼从房里出来。孙敏想喊苏常胜,被苏礼制止了:“让他去吧。他太狂妄,好像就他对东州的父老乡亲和子孙后代负责任。这是一种片面的思想。发展下去很危险。”他在沙发上坐下后,对周伟新说;“小周,你还年轻,官做得越大越要谦虚谨慎,越要脚踏实地。” 
周伟新点了点头。 
苏礼:“你上任了吗?” 
周伟新如实回答:“局里明天去交警支队宣布。” 
苏礼若有所思,叮咛说:“方正是个老同志,有经验,也有能力,你年轻,遇事要多向他请教。年轻人做官,最怕的是狂热狂妄。其实,多说一句好听的话,又不受什么损失。” 
苏红:“爸,伟新很佩服您。” 
周伟新笑笑,表示同意苏红的话。 
这时,方正还不知道周伟新已调到交警支队任支队长。他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在办公室的电脑前看车的资料。电话铃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声,脸色马上变得难看了。 
电话是朱继承打来的。他对方正说:“我的消息百分之百可靠。马达明天就到交警支队宣布周伟新的任命。我没说错吧。老兄,这种好事到不了你。你要是有个当市领导的老子,百分之百不是今天了。那件事你想好怎么办了吗?这样吧,我请老兄去喝一杯。” 
朱继承的消息,对方正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也一直在等着支队长这个位置。对于市级公安局干部来说,当上支队长,就等于解决了副处级。所以,他愣了一会,关上电脑,走了出去。上车以后,他坐了一会,抽了一支烟,才发动了车。 
朱继承已经在酒店里等他。方正坐下后,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忍不住流了几滴泪水。 
朱继承劝说:“方支队,你还生气。你不想一想,你百分之百没法和周伟新比。人家可是市长的女婿。”   
《天理难容》 第六章(2)   
方正喝了一大口酒,说:“我不是为了当这个支队长。我这把年纪,也希望年轻人上来。可是,我,我,我这面子……妈的,代支队长代了一年,最后,前边还是个副字。” 
朱继承拍了拍方正的肩膀,说:“老兄,你的心情我百分之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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