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与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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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与别离-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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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亲爱的父亲,对于她这样的说法,其实是求之不得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想抚养这个孩子。他从来就不想抚养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所以我的哥哥姐姐们,对于这个现已年迈的父亲,不是没有感情,就是只有单纯的憎恨。因为他从不尽义务,因为他将我们各自的母亲推入不同类型的深渊之中。
只是他在我的面前却总是如此和善,以至于我对他从未有过憎恨之情。在我搀着已经完全瞎掉的年迈父亲出来散步的时候,他为了小时候唯一一次的动手打我后悔不已。但是他那浑浊的眼泪,并没有能够让我产生多大的感激。因为一直以来,我都非常明白,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以溺爱的形式,推掉了他抚养的责任。他从不会训我或打我,想要什么他都会买给我,每天早上骑着二八车子带着我跑去喝豆腐脑而不管我是否会迟到。在多数时候他是不管我的,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用来找乐子的小玩具。
但是现在他已年迈,玩不动了也玩不起了,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这些孩子们。他不断地给他们打电话,甚至用个讨好的语气向我的大哥拜年。而我那亲爱的大哥,只用一句客气的逐客令回答了瞎眼老人的问候。他用他那上海男人般的温柔而彬彬有礼的语气问我那拿着话筒微微发抖的父亲,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帮父亲挂掉了电话。父亲没有多说什么。我那瘦骨嶙峋的瞎眼父亲,终于开始悔恨了自己年轻时所做过的一切。只是当我真正面对着这个在凶狠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老人时,我怎么能够恨得起来。不论在他年轻时候都做过些什么,在这样的风烛残年,我们竟还要去和自己的父亲计较得失?竟然还要面对他的思念与痛苦而无动于衷?
我时常幻想有这样的一天,我的父亲母亲都能够重新回到他们的年轻时代,去重新做一次选择,去挽回这些现在已无可救药的憎恨,去让自己的生命不再走到如此的境地。在我看见他们脸上微微颤抖的笑容时,我的内心时常会掉下泪来。两个瘦弱的,已无力再去抗争的老人,在他们看似乐观的笑容之后,究竟隐藏着些什么?

人们时常会说,憎恨是由于爱的太深。但是我从未这样认为。我所看见的只有幸灾乐祸的冷漠。永永远远的冷漠。睚眦必报的冷漠。只有这些东西才会导致憎恨,而不可能是如此温暖醇厚的爱。憎恨与爱,永远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至少从我的家庭看来,爱与憎恨,是永永远远没有任何关系可言的。

童维有时会漫不经心的问到方莉。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毕竟他是方莉的第一个男人。方莉对于他的爱,在我看来,是永远不可能消褪的。
但是在于童维,却不是这样。他认为方莉对自己没多少感情,认为方莉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肤浅货色。他不知道方莉对于杜拉斯的喜爱,不知道方莉为了能明白他的油画跑去买了一整套的西方艺术史。他甚至不知道方莉永远留着他的自画像,到哪里都不会丢弃,一直小心翼翼的保管在自己订做的画框之中。
可是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她将我当成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而我呢。我糟踏了她的感情。我竟然老是跟童维混在一起。天底下有这么多的男人,我却偏偏要跟他混到一起。我明明知道自己跟他没什么前途,却还是要缠着他不放。我明明知道方莉现在是多么的想见到童维,却还是缠着他不放。
方莉会恨我,我知道。他们都会恨我,我知道。但是我不奇怪,这些事情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所接近的每一个男人,到最后都会恨我。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论男人、女人,她们到最后都会后悔将自己的信任交给了我。因为我总是令人失望。因为我总是会让他们最喜欢的东西变质。因为我总是在不遗余力的破坏他们的所有憧憬。
我并不会为此发愁,当我喜欢他们的时候我会去接近。但是在最后,我总是会发现他们没有一个符合我的理想。或者他们已不再符合我的幻想。当我和他们发展到无话可说的时候,我就会选择自动消失。去选择下一个对象。之后,再选择下一次的自主消失。
有时候我也会对这样的状况感到奇怪,为什么在已开始的时候我总是能令自己爱得死去活来,而在那个男人对海誓山盟的时候,我就会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而选择一走了之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爱上过某人。在我的生命之中,好像一直都在逃避孤独。但是我却始终没有获得成功。不论我曾经多么幸福,不论我曾经多么深爱,我的孤独都从未消失。当我转过身来,就会看见孤独的黑影。我终于知道,只要我不消失,我的孤独就不会消失。只要我消失,只要我一消失。我所企求的,就会如期到来了。

天空是一种冬天特有的浅蓝色,就好像冰雪能够反射到空气之中,将所有的颜色全部变得轻薄冰冷。从他的窗户往外能够看到冰蓝色的山峦起伏。这座山从来都是如此虚幻,不论是在何种季节,它的颜色都能够与天空融为一体。似乎它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的。
他在客厅里挂了一幅鸢尾花。印刷得很好,颜色异常端正。明黄色的背景,艳蓝色与浅白色交替盛开。它的盛放太过极致,以至于翠绿色的叶子都有了某种燃烧的倾向。橘黄色的花瓶盛不下它,以至于一小束倾斜着落到了同为橘色的背景之中。
只是在它之中还存在着星星点点的黑色阴影,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向上蔓延。一种无形的力量催促着它不断向上攀升。与此同时另一种不可抑止的凋败力量亦丝毫不见放松。粘稠的颜料如血一般凝固在画布之上,它清晰而大胆的展示着花朵之中的各种力量。
两个月之后他开枪自杀。他卖不出去的所有花朵现在却被提升为天价。只是这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他的生命已燃烧到极致,他斗不过凋败。世间所有嘈杂诋毁从不放松对于他的摧残,最终他过早走入毁灭。

你知道,芍药是杰宁的,蜀葵是科斯特的,而向日葵,则是我的。

方莉与我已经不常在一块了,她似乎受不了孤独与沉寂。如同她在家乡的时候,总是要将自己托付给某一个看似顺眼的男人。尽管她比我更为清楚,这些男人最终都会不符合她所有的幻想。
可能已经变为了某种习惯,没有男人她就会活不下去。基本我在学校是看不到她的。偶尔的一次见面也都是非常匆忙。
她找到的第一个男人是附近高校的一个大三学生。同样高大俊秀,有些固执有些沉默。她所找的男人,好像都是用童维这个模子一并刻出来的。
八 迷 之十六
    方莉与他在校外同居,我所知道的只是他的名字,战宁。我之所以如此清晰地记住了他,是因为方莉在与我为数不多的一次见面之中,请求我代替他做的一件事情。

我很清楚地记得,在接近圣诞的星期六晚上方莉把我叫过去,走进他们租住的破旧小区。房子非常窄小,墙壁都是灰黑色的。暖气烧得不是很热,窗户还呼呼的透着冷风。因为墙壁很薄所以隔音也不是很好,外面上下楼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战宁不在,方莉平静地告诉了我她此次会面的目的。她叫我陪她去医院打胎。她说自己不小心怀上了,还好时间不长现在去打掉就行了。医院也已经选好钱也准备好,就差个人陪了。
我是很有些回不过神来的。这件事情对我来说甚至是有些不可理喻的,太过戏剧化,好像只有做梦才会出现的情节,却叫我碰上了。我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电视嘈杂的声音不停回旋。
良久我问她,你男朋友怎么不陪你。问完之后我又有些后悔,这句话真不该说。
对此她只是平静的转过脸来看看我,她说他不敢。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自己想说的话只会伤害她。还有这样的男人,当初住在一块就不害怕现在却突然顾起廉耻。我的心里只有愤恨,在心里勾勒着那个男人的样子,甚至在幻想他在路上突遭横祸,由一位善良的陌生人在无意之中解决了我所有的愤恨。或许在事后回忆起来,我就会奇怪于自己当时的心情。对于一个连长相都记不住的男人,恨到如此的地步,可能也是我这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
坐在方莉的旁边,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起童维,心中的愤怒也瞬间变得很复杂。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很多景象如同胶片在脑中不停放映。童维和方莉,在我的脑海里再度连接起来。现在这个镇静的坐在我旁边的方莉,与当年怀着爱慕坐在童维身边的女孩,还是不是一个人?

我说好,什么时候去,要准备些什么。
她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的换着频道。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我问过医生了,因为发现得早所以很好做掉,甚至用不着刮宫。准备星期一去,没有意外的话做完就完了,不会难受。
我看看她,说不出什么。她定下台来看着介绍香港夜景的旅游台。我轻轻的伸出手摸着她的肚子。如果是童维的孩子呢。如果是这个她一直深爱的男人的孩子,她又怎样处理呢。
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所知道的方莉都只是过去的模样,她与这个男人之间发生的一切,我都已经没有发言权了。
后来我们连脸都没有洗就躺到床上聊天。说的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很无聊,却也不想停止。仿佛一停止就罪恶深重。我们小心翼翼的避开不该说的话题,心惊胆颤的继续着这一次无聊的谈话。直到深夜,终于找到了停止的理由,我们背对背,各自佯装睡着。

现在当童维看似无意的问起她的时候,我又能如何回答?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方莉一直过得不好一直在找的男人都不怎么样,我是不是还应该好好劝劝他,让他去找方莉然后两个人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腻在一块?
我说她过得挺好,没什么让她烦心的。我就这么顺口的甚至非常自然地说了谎。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也只是通过我的思维。好像这样就能让童维不再对方莉存有偏见。不可否认,我不想让他知道方莉打胎的事情。至于理由,我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或许是我自己的面子情节,投射到了方莉的往事之中。我对于她的事情做以筛选,在透过自己的意愿告诉童维。再给它一个肯定的印象,事情就是这样。
透过烟雾我看见的是童维拿着画笔的手,我想他的家人一定会骄傲于有一个如此俊秀的儿子。尽管在他们看来他是如此的不务正业。
童维看看我,我避开他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厌烦,厌烦于周围的一切。在西城时想回家,回家了又想再往外走。好像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停止厌烦。我的心情好像已经不是一个所谓的女人应该有的,我不知道。好像没有什么能再让我心动。对于童维,我想也快走到头了。
对于我的躲避他没有说什么,空气之中渐渐溢满娇子的味道。我想孙索宇可能没有想到在短短时间之内我已经演变成为一个有口臭牙齿黄的烟鬼。窗外的雪在阳光的映射之下散发出柔和的银色光芒,天空的浅蓝色就像一汪湖水。漂亮的景色,只可惜不能融入其中。我那异常寒冷的美丽家乡,在身临其中之后就会让人陷入窒息。像个养老院一样无聊,没有任何可以令人激动的事情。落后,且清冷。
童维好像不再问我的生活近况,或许他认为没什么可问的。其实我希望他能问问我,虽然我确实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很怪的感觉,就是希望他问,好像这样就可以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但是他从来不问,我的孤独,还有他的孤独,他从来不说,也从来不问。好像这样我们就能够忽视,好像这样我们就真的完全平静下来了。

多年之后我常常回想起童维的房间,安静的带有一些奇怪风景,各式各样的颜色,随处可见的绘画器材,碟片,画集。我和他甚至可以当作对方不存在,各做各的事情。我想我们之间之所以还能维持关系,是因为我们互不打扰,又能够排遣寂寞。尽管后来我经常发现他和另外的女人来往,我们之间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他好像也并不害怕我会发现。甚至有一次打开门之后就看见了一个长头发的文静姑娘睡在沙发上。当然那一次我的反应是把门轻轻关上走下楼梯,仿佛此事与我并无太大关联。有时候也会暗暗笑话自己,怎么能如此镇定,且心中没有感觉。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之间本无深厚感情,对于彼此的选择更大意义上是出于无奈,所以对此类事情并无太多想法,得过且过就好。
八 迷 之十七
    在即将离开小城开始我下一个不可忍受的学期的时候,十分意外的遇见了在龙舌兰演出的苏海峰。我差点没认出来,他的头发留得像个野人,穿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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