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匠情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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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情挑-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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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到她回来会这样;我从魏先生那儿给她搞了点酒,帮她壮胆。我叫她坐下,酒倒出来一点,手绢蘸着酒,擦擦她的太阳穴。酒把手绢变成粉红色,象朵玫瑰,她太阳穴上我擦过的地方变成了深红色。她脸庞冰冷,眼皮盍动。当她睁开眼时,我从她身边走开了。 
“谢谢你,”她轻轻地说道,她眼神非常温柔。 
她喝了不少酒。这酒不错,我把她喝剩下的都喝干净了,酒一下肚,就象火一样烧起来了。 
“现在,”我说道。“你得把衣裳换了。”她穿着晚餐的衣裳。我拿出她的裙子。“可我们不能穿裙衬了。” 
因为没时间换裙衬。没有裙衬,她的短裙最后变成了长裙,她好象也比以前苗条了。她瘦了。我给她穿上一双结实的靴子。然后给她看看包袱,摸了摸,摇了摇头。 
“你都办妥了,”她说道。“没有你,我肯定想不到这么周全,我肯定一样也做不了。” 
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里尽是感激和忧伤。上帝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把脸别过去。 
又传来一阵钟声,九点半了。她说道:“还有三个小时,他才来。 
我听到她又用同样慢吞吞的声音,闪烁其词地说了一句,“三个星期。” 
我们把灯提到她的客厅里,站在窗前。我们看不到河边,不过我们眺望着花园的围墙,想着墙那边的河水,冰冷沉静,象我们一样等待着。我们站了一个钟头,几乎一句话没说。 
有时她会发抖。“你冷吗?”我见状会问道。可她不冷。到后来,等待让我烦躁不安,几乎要泄露我的心事了。我觉得我不应该那样收拾她的包袱,我觉得我应该丢下她的亚麻布,她的珠宝,还有那只白手套。我清楚,我已经把手套收好了;可我变的象她一样,坐立不安,象只跳蚤。 
我走进她的卧室,打开包袱,留她一个人在窗边。我把裙子和亚麻布都拿出来,重新收拾。这时,我抻一个带扣上的带子,带子抻断了。我找了根针,开始缝带子,针脚缝得粗大杂乱。 
然后,我听见莫德房门的开门声。 
我的心猛力地跳了一下。我赶紧把包袱放到看不见的地方——床边阴影里,站起来侧耳倾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我走到客厅门口,瞅瞅里面。窗帘拉开了,月光照进来;可房间是空的,莫德不在。 
她的房门虚掩着,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门缝里瞄着走廊。我觉得在这所房子寻常的咯吱声和滴答声之外,还有别的声音——或者,是远处某扇门的开门关门声,不过我也不确定。我小声叫出来。“莫德小姐!”——可在布莱尔,即便是这么小的声音,听上去也很大声,我觉得这静默令我耳朵紧张,我用力看着黑暗,在走廊里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侧耳倾听。 
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心里难以言表的紧张,同时,说实话,我也很不高兴——,因为这么晚了,不打招呼,一句话也没说,人就不知到哪里去了,这不象她。 
十一点半的钟声响起时,我又小声喊了一回,在走廊里又走了一两步。可这时我的脚给一块地毯绊住,险些摔倒。莫德可以不用蜡烛走来走去,她对这里了如指掌。我可不敢去找她。设想一下,如果我摸黑转错了弯可怎么办?那我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所以我只好等着,一分一秒地数着。我回到卧室,搬出包袱。然后我站在窗边。天上一轮满月把夜晚照的分外明亮。草坪在房子前面伸展,一直伸展到围墙边,围墙外面就是那条河。 
绅士在河上的某个地方,我望着外面的时候,他正朝这边来。他会等多久?最后,正当我烦躁不已浑身冒汗的时候,时钟敲响了十二点。我站在那儿,一下下钟声传来,我身子跟着一下下战栗着。最后一响余音未消,回音袅袅。   
我思忖道,“时间到了。”——这么想的时候,我听见莫德靴子轻轻的声音,她到了门口,黑暗里她脸色格外苍白,呼吸象猫一样急促。 
“原谅我,苏,”她说道。“我去了我舅舅的书房。我想再最后一次看看那儿。可非得等他睡熟了,我才出得来。”她颤抖着。我望着她,把她的苍白,瘦弱,沉静,从这黑暗的一幕幕中抽离出来,刻画在心底。 
“不要紧,”我说道。“不过,我们得快点了,过来,快!” 
我给她披上斗篷,又系紧我自己的斗篷。她打量着周围,打量着她将要抛下的一切。她的牙开始得得打战,我让她拎着最轻的包袱,然后走到她面前,一个手指竖到她嘴唇上。 
“现在,镇静。”我说道。 
本来我已经灵魂出壳了,此刻又忽然冷静下来。我想起妈妈,在他们抓住她之前,为了讨生活,她必须光顾的那些黑暗的、静悄悄的房子。我血里的罪恶涌出来,象酒一样。 
我们从仆人楼梯走下来。此前,我曾小心翼翼地在这楼梯上走上走下,留意着那些踩上去特别响的的阶梯;现在,我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的落脚处,带她越过那些阶梯。 
走到通往厨房和斯黛尔太太的餐具室的过道头上,我让她停下来等着,竖起耳朵听动静。她还拉着我的手。一只老鼠沿墙跟儿快速爬过;再没其他动静了,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让我们走起来悄无声息。只有我们裙子悉悉嗦嗦的声音。 
通往院子的门用钥匙锁起来了,可那钥匙就留在门上。我先把钥匙拔下来,在上面抹了点牛油,再插进锁眼转动起来,开锁开门;然后,我又往门上边和下边的锁舌上抹了些牛油。牛油是我从凯克布莱德太太的碗橱里拿的。碗橱里还有她从屠户家伙计那儿搞来的六便士!莫德见我往锁上抹牛油,大吃一惊。我轻轻地说道,“这样方便些,如果我们走其他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时我冲她睒睒眼。这是对自己做的活儿的得意,就这会儿,我真心地希望,这事儿难办点。我舔干净指头上的牛油,肩膀顶着门,把门严丝合缝地顶进门框:然后,钥匙无声无息地转动,锁舌滑入锁框,轻柔地如同婴儿被放进摇篮里。 
外面空气寒冷清爽。月光在围墙边上投下大片阴影,这令我们感激不尽。我们沿着院墙,拣着墙边最黑的地方,轻巧而迅速地折来折去,然后飞快地从草坪一角跑过去,跑到草坪那边的篱笆和树林边。她又抓起我的手,由我给她带路。         
有那么一瞬,我感到她在犹豫,我回过头,看到她神色古怪地望着李宅,脸上好象有点惊恐,又带着一丝微笑。李宅窗户里没有灯火,也没人。这房子看上去平淡无奇,象是某出戏里的房子。我由着她站了将近一分钟,然后拽拽她的手。 
“现在你得走了。”我说道。 
她转过头来,再不看了。我们快步走向花园的围墙,然后顺墙边一条潮湿曲折的小路一直走。树枝把我们斗篷挂出了毛,挂断的枝条要么掉到草地里,要么挂在我们面前;还有蜘蛛网,细如须发,闪着光,象玻璃拉成的丝,我们撕破这些网走过去。那声音真可怕。我们气喘得越来越重,走了这么长的路,我都觉得我们走过了围墙上那扇门。可这时,脚下的小路变的清楚起来,那扇拱门忽然出现在眼前,被月光照的清晰明亮。莫德走到我前面,拿出她的钥匙打开门,我们穿过去,然后在身后把门紧紧带上。 
现在我们走到花园外面来了,我的呼吸轻松了点。我们放下包袱,静静地站在围墙阴影的黑暗里。月光照耀着远处河岸边的芦苇,勾勒出芦苇叶长矛一样的影子,带着可怕的尖儿。 
河面几乎是白色的,这会儿只能听见水流声和几声鸟叫;又传来鱼在水里翻腾跳跃的声音。绅士人连影儿也没看到,我们比计划时间提前到了。我竖起耳朵听动静,什么都没听到。我望着夜空,望着点点繁星。星星多得有点不正常。然后我望着莫德。 
她手拽着斗篷捂住脸,而当她看到我转过来时,伸手拉住我的手。她拉着我的手,不是要我给她带路,不是想取暖,就是想拉着它,因为那是我的手。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我们不约而同地扭头望着它。 
“运气来了。”我说道。 
这时布莱尔的钟声响起来,十二点半了——钟声穿过花园,清晰地传过来。我觉得清爽的空气使这钟声听起来颇为凄厉。钟声回响萦绕在耳边,持续了一秒钟;这时又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我们听见了,赶紧分开——那是船桨小心翼翼划水时,流水打在船桨上的声音。 
在银色河水的转弯处隐隐约约一艘船过来了。我看得出船浆起落,还有水面上粼粼月光;这时船浆高高荡起来,停在那里。小船朝芦苇这边漂过来,然后绅士从船上站起来时,船身又晃了一下。他看不到我们,我们等在围墙的阴影里。他看不到我们;不过先走上前的可不是我,是莫德。她踉跄地走到水边,然后接过他扔过来的一卷绳子,以一己之力牵引着船,直到船停稳了。 
我不记得绅士有没有说话。我相信绅士没正眼看我,除了有一次,他帮莫德越过那座古老的栈桥后,朝我伸出手,跟刚才帮她一样帮我跳过那些腐朽的木板。我觉得我们悄无声息做这一切。我发觉小船很窄,我们坐下来时,裙子都鼓起来了——因为,当绅士划起船浆,要调转船头时,船又晃起来,突然间我恐惧起来,我怕船翻了,我想象着河水涌进来,淹没这些虔诚的信徒和虚情假意,把我们都卷到水底。而莫德镇定地坐着。我看见绅士仔细打量着她。可还是没人开口说话。 
只花了一会儿工夫,我们就上路了。船划得很快,顺流而下。船行出去一分钟,河水还沿着花园围墙流淌着;我们经过了上次我看到他吻她手的地方,然后蜿蜒的围墙就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黑黢黢的一行树木。 
莫德坐在那儿,眼睛盯着膝盖,眼神空茫。我们走的十分小心。夜晚非常安静。绅士划着船,尽可能地把船划在河岸边的黑影里:只有时不时,树木稀疏了,我们才会划到月光下。不过周围也没人,也不会有人看到我们。河边的房子都关门闭户,黑灯瞎火的。 
这时,河面变宽了,河中央出现了几个小岛,岛上停着些驳船,放养着马匹,绅士不划了,让船在寂静中滑行;还是没人听到我们经过,也没人跑过来看一眼。河道又变窄了,我们继续行进。这之后,再没看到房子,也再没碰到船只了。周围只有黑暗,零零落落的月光,船浆吱吱咯咯,绅士的手起起落落,他胡须之上惨白的面颊。我们在水上没走多远。划到离布莱尔二哩远,他就把船停到岸边,那就是他来的地方。他在那儿留了一匹马,马背上系着一个女用马鞍。他把我们从船上接下来,扶莫德坐到马背上,再把她的包袱拴在旁边。他说道,“我们还要走一哩路,怎么样,莫德?”她没作声。“你得勇敢点,我们就快成了。” 
然后他望着我,点点头。我们出发了——他牵着马缰绳走在前面,莫德浑身僵硬地坐在马鞍上,我跟在后面。我们什么人都没碰到。 
我又抬眼仰望星空。你在家里永远看不到如此明亮的星星,如此黝黑清澈的夜空。 
马蹄上没钉马蹄铁,走在泥地里,马蹄声沉闷迟钝。   
我们走的很慢——我觉得是为了莫德,慢点儿她就不会太颠簸,太难受。可她看上去还是不舒服;当我们到达他找好的地方时——那儿有两三座歪歪倒倒的农舍,一座昏暗的大教堂——她看上去比刚才更不舒服了。一只狗跑过来,汪汪叫着。绅士踢了狗一脚,狗狂吠起来。他带我们走向那座离教堂最近的农舍,农舍门开着,一个男人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女人,手里提着灯笼。他们一直在等我们。那个女的就是给我们准备房间的:她打着哈欠,打哈欠时还伸着脖子,想好好看看莫德。她朝绅士行了个屈膝礼。 
那个男的是牧师,教区牧师——随便你怎么称呼他吧。他鞠了一躬。他身穿一件白色的脏袍子,胡子拉碴的。他说道,“大家晚上好,小姐晚上好。对私奔的情人来说,这是个多美好的夜晚啊!” 
绅士只说了一句,“都准备好了吗?”他向莫德伸出胳膊,把她从马上扶下来:她手紧紧抓着马鞍,笨手笨脚地滑下来,一落地就从他身边走开了。她没走到我这边来,就一个人站着。那个女的还在打量莫德。打量着她苍白,坚定,美丽的脸庞,她的病容,我知道这女人在想——我估计每个人都会这么想——她有喜了,要靠结婚冲喜。或许绅士以前跟她交代事情时,有意让她这么想的。 
因为,如果李先生为了他跟她在布莱尔有了一腿,而跳出来妨碍他,那这个说法就对他大有好处了;以后呢,我们可以说孩子流产了。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我思量着,思量了至少五百遍。 
我思量这些事,站在那儿看着那女人打量莫德,为她的无礼而暗自恼恨;我也为想到这些而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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