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上一代人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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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上一代人的战斗-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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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来那天早上我去人事处报名,真是犯傻。
我想,难怪即使在我初选上榜以后,陈方明也一声不吭,从没和我提起这事。他真是神了,我真服了他。
4
但我又想错了。当我准备重拾陈方明的忠告让自己想开点时,没想到陈方明自己的情绪这一次过不了关了。
因为综合处这次上了三个。这楼里的许多人都在比较。 接下来的几天,我听说许惠琴真的开始活动了,她想调到综合处去。她在找人。
这些传言可能往陈方明的心里去了。他连着几天脸色不太好。
终于,他把我、程珊珊、许惠琴分别找去谈了一次心。他告诉我,有些事,是不公平,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我看他皱着眉头郁闷的神色,赶紧说,上不上都是干活,干活也就是混一口饭吃吃的,这事对我来说已经过了。
我第一次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他对我的怜意。他还在那里劝我,他有些叨唠的样子,让我觉得与其说是他在劝我,还不如说是他在劝自己。
言语间,他的思路不像平时那么清晰,他说着说着,就说了一句:有些事这么搞,我看也是长不了的,你说长得了吗。他说,欲其亡,必先欲其疯狂。
5
我在单位的楼下遇到了丁宁的老婆吴凤丽,我说,哎,是你啊,丁宁怎么样了?
她说,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了,还在检查呢,我来单位医务室问报销的事。
我说,不要紧吧?这阵子单位破事多,我们也来不及去看他。她说,别去别去,病房里很挤的,他是老毛病了,干你们这行的,一忙,一紧张,就伤胃。
我说:他这回上了“正科”,是喜事,冲冲胃病的喜吧,我们还等着他请客呢。
她骑上了车。她知道我这次没上,所以有安慰我的意思,她说,什么上不上的,没病没痛的,比什么都好,人身体一有点什么痛的病的,一家人都不安耽。
6
窗外的柳树都绿了,远处大街上的车子每天都在堵,天气好的时候,汽油味会飘进窗来,许多人在轻咳。
我想,从现在开始,我得重新规划自己的单位人生了,这次没上副科,以后机会是不大了,人总得面对现实,总得让自己开心,没病没痛、没心没肝地做个小人物吧,别累着自己,尽量寻点穷开心吧。
但没想到,事情总是没个停歇。许惠琴那娘们想去综合处,她这一活动,居然把我也活动进了综合处。
这是因为综合处杨青、陈芳菲、林伟新这次都上了,于他们三人中必然有人需要调整到别的部门去,虞大头和钟处正在琢磨这盘棋的时候,许惠琴上来活动,刚好撞上枪口,于是让她和陈芳菲对调,与此同时,虞大头和钟处又觉得“新农村经济”将是这两年的重中之重,需要充实力量,于是,挑了我,连同许惠琴,一块划过去,成立一个工作组。
去综合处,对许惠琴而言是新鲜,对我则是重返。我一听这消息,十分钟内没反应过来。我眼前一次次掠过钟处的表情。钟处,你啊……
我不想去那儿。
等我回过神来,我的脚步已经走到了陈方明的办公室门口。我没进去。我又返回去,因为我知道找他也没用。
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乱哄哄的,心里静不下来,我想,这日子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真他妈的,连我们这样的小人物都日理万机了。
我想,不能这么干坐等着,得想对策,最好能赖着不走。
办公室里乱哄哄的,我又跑进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厕所里,我面对关着的小木门发愣,在这幢楼里,只有这一角才属于我,才让我安宁,才让我的脑袋能够静下来想些事儿。在荒谬的厕所里,我想了又想,发现自己现在面对的唯一途径就是豁出去找虞大头了。
7
我敲开了虞大头的办公室。
朝南的大开间里,满屋子午后的阳光,逆光中我看见他正在写毛笔字,地毯上摊着一条条刚写的字幅,房间里由此有墨的气息。我张合了一下眼睛,说,虞书记,你在写字啊?
他没响,他继续写完最后一捺。
我在一旁看着他写完,说,是颜体,真有力。他搁下笔,看着字,轻舒了一口气,说,这一竖,写得薄了,哎,有什么事吗?
我心里念叨着“别急,慢慢说”,我用尽量平缓的语速告诉他,虞总,听说安排我回综合处?虞总,在社研处其实挺能发挥我的特长的,最近我在做中小企业的调研,刚钻进去,社研处挺适合我的……
他抬了一下眼皮,打断了我的话,他说,小伙子你很有才华的,你做的“三农调查”上次不是上了报吗,钟处还专门说这方面是你的长项呢,再说工作嘛,也不能全由着兴趣,像你这样的小伙子,哪一个领域都是可以钻进去的,把它当作一个新挑战,工作嘛,个人爱好是一方面,单位的需要也是一个方面,人是要讲奉献的,要高高兴兴地去,要把你在社研处做出的好经验带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我一急,就说,这两年我已经调过两次岗位了,刚适应了这边,虞总,能不能这次不调我了,那边其实也不缺人啊……
他的神色有点严肃,他说,缺不缺人,不是你这个层面考虑的问题,陈芳菲和杨青他们这次上了“首席”,我也希望他们能把好的东西带到别的部门,实现各部门的裂变。
我看他不太好说话,就有些急不择言了,我说:裂变是蛮好的事,我在社研处也可能参与这次裂变的,为什么非得要我过去呢?
这话冲了。果然他看着我说,你怎么有点自说自话?小贺,这也是党委会上研究决定的,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主张,其实啊,不要说调你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就是调一个处长、一个副局长,也没什么困难的,交流是正常的,你要高高兴兴地去。
我说,我原先在综合处时就发挥得不太好……
他的胖脸上,眼光常在柔和与犀利间瞬息游动。他短促地瞥了我一眼,他的语气温和下来,他说,唉,你要带着发展的眼光看人,看自己,也包括看别人,包括钟处长,去吧,你要高高兴兴地去……
8
我特郁闷地从他的办公室下来。
按通知,我和许惠琴在社研处干到这个月底,下个月就转入综合处。
晚上,心堵,我忍不住给老同学阿石打电话,我说,妈的,这阵子事儿不断,也可能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这两天都穿上红裤衩了,还是没用。
他也挺吃惊,他说,要不,你这两天去拜访一下钟处,这事你一定要做的,既然你改变不了现状,那你就改变自己吧,向他表个态,向他跌倒,也许他就会舒服一点,忘记前嫌,唉,这有什么办法呢,你又不可以不去?你如果不主动向那个难缠的主表个态,我觉得他会有想法的,他会更不爽的。你最好带点礼物去,管他收不收的,但起码你的态度有了,你都跌倒了,他还想怎么样?你都求饶了,他还想干嘛?
9
结果第二天,我带着两包茶叶、一条中华,去了钟处的办公室……
从进他的办公室那一刻,我就能感觉到他在品味着我的难堪,他眼睛里有一些笑意,它们正在为他消解两年前我给他带来的背叛和难堪。
他琢磨着我的不自在,那种洞悉的眼神带着一丝施虐,有那么一刻,这般神色甚至让我怀疑他是因为恨我,还是因为太喜欢我,所以想览尽我所有的软弱。
我不想描述其间的细节,因为它们让我难堪,即使现在我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想起来都让我尴尬。
他不要我的礼物,最后可能是看着我的尴尬,他有了些怜悯,勉强收下。真的很勉强。
10
我从钟处那儿出来,灰头灰脸地在单位大门口遇到了“愤青”林伟新。
他背着一只大得夸张的登山包,一只手还拎着一只蛇皮袋,袋子鼓鼓的,装满了什么。
我说,你这模样怎么像民工似的,去哪儿呀?
他说,离开这儿。
我说,啥?
他笑起来,说,吓,你还不知道啊,我今天就走人了,换地方了。
我想起来最近确实有传言他想跳槽,由于我这阵烦心事缠身,所以没时间管别人的事,而心里则在想这传言不太可能,他这次竞聘都上了,怎么可能跳槽呢,所以前些天也没去问他。
现在我打量了几眼他身上的登山包,我说,我还正想问你呢,你哪根筋搭牢了,真要走啊,那些头儿同意吗,你这回才上“副科首席调研员”啊?
他说,他们敢不同意吗?“副科”算什么鸟?
他凑近我的耳朵,他们敢不同意吗,他们胆子其实是很小的,他们是超怕烦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去找虞大头,要他转档案,转人事关系,他开头说不行,我后来干脆每天晚上2点给他家打电话,他拔掉了电话线,再后来,我每天晚上12点去敲他家的门,说有事要汇报,他在门里说,再吵要报警了,我说,你是领导怎么能叫警察来抓我呢,我是来谈工作的谈我的发展方向的……不用多,我连着4天下来,他就开门对我说,你明天到人事处去办吧,哈哈哈……
站在单位的大门口,我看着林伟新脸上的得意劲儿,我听傻了眼。他说,真是很好玩的吧,好好说话都是不行的,非得弄到敌对了才认你,你说变不变态?
我说,那么,你这下要跳到哪儿去高就了?
他说,我同学在上海办了一家IT公司,是做游戏的,邀我去做副总。
我拍了一下他背上硕大的包,说,挺好的。
他说,一下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反正就知道是到该走的时候了,再呆下去就学不到什么了,就会忘记这世界上还有别的事了。他说,我们22岁大学毕业来这里,每天学的全是揣摩别人的本事,这招走到哪里都会管用的,但现在我不想学了,因为我还想学点别的了,否则就真晚了。他夸张地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人不跳到体制外,就不知道外面资本的阳光有多温暖,那个破副科算个鸟,就留给这里的人去稀罕吧。
他说,我算了一下,按我每月2000元的工资,我一年在这楼里可拿到3万元左右,从今年算起到退休,30年,共90万,加上 “涨工资”、“通涨”等等因素,算他100万甚至算他150万元,假如我们现在能用更短的时间赚到这笔钱,那么我们再在这儿呆30年是不是就是浪费时间?是该走的时候啦。
11
他和我说了声BYE,就拎着一大包行李穿过马路到对面去打车。
他蹒跚的背影让我很难过,我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自己心情不好,容易难过,还是因为同辈人的离去,特别容易动摇自己继续呆下去的信心。
我想起了上次错失的南京机会。我承认自己不像林伟新那么决断,包括找老虞死缠的冲劲。我看着他在马路那边向的士招手。我安慰自己,他比我年轻,他还没有老婆和孩子的牵绊。
12
我在办公室收拾自己的文具和杂物,准备两周以后搬回综合处。想着综合处里的那一张张老面孔,我就觉得心烦。
我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大多数的图书和杂物一年前就已装在一只大纤维袋里了,那还是上次从资料室搬过来时打包的,来这儿后我压根就没打开过它,它就一直堆在我桌旁的墙角一边,现在我看着它有点哭笑不得,我想,幸亏当时没打开过,现在可以直接拉到综合处去了。
我把座位周围也打扫了一下,因为自己平时懒,所以很脏。我想,陈芳菲调过来以后,可能就坐在我这个位置上。
想到这点,我对自己说,其实硬赖在这里不走也没啥意思,陈芳菲那么个丫头片子调到这儿来管你,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她如果真是个人才,那也就算了,如果她朴素实在,那也就算了,连句子都写不通的一个丫头片子,偏偏操一口机关枪似的语言,居然来给你把关了,这办公室里每一个人这两天都在郁闷这事,你还留在这里干啥?
留在这儿没劲,去那里也没劲。我就对着桌脚踢了一脚。我把电脑打开,电脑里还剩下一篇迟迟结不了尾的中小企业技术创新的调查报告,需要在这两天内完稿。
我心如乱麻地地坐电脑前赶写着。我知道办公室里的人看着我可能有些纳闷,都快要走了的人了,还忙啥?
其实我是怕自己闲着就会有人过来和我谈心,这段时间我讨厌说话。我对着电脑啪啪打着,沉浸的那会儿,心里好过些,而一抬眼,心就堵了。
13
我讨厌说话,但这阵子,找我说话的人却接连不断。
先是综合处的汤丽娟,她打来电话急着给我布置任务了,她说下阶段重点是新农村医疗建设,让我可以着手找素材了,这样一到岗就可以接手了,然后她旁敲侧击地打探许惠琴这人怎么样。
我说还行。
我想,确实还行,至于顺不顺眼、投不投缘,对人家要求这么高干嘛,不就是坐在一块上班吗,又不是找对象。
这边,卓立、程珊珊他们也在叹息。小女孩陈芳菲要来了,这对他们的情绪是个打击。
程珊珊问我,陈芳菲原来在你们部门里怎么样?
我说,那时,她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而现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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