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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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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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牢将他遮掩在其中,那或许是在遭到如彼大难之后,他下意识为自己构建的屏障。

此刻他虽然温雅如昔,隐匿在水晶屏障后的几许执拗和锋芒却淡了下去,仿佛是谁抽去了他保护自己的最后气力,连他眼里的神采,都多了数缕黯淡。

若说以前可以让琅珂卸去这道防护的只有雪绯红,如今似乎任何一个人都能毫不费力地去接近他伤害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楼主说你受了刀伤?”雪绯红问道,“在何处,我来给你敷药。”

“那不妨事,”池杳冥淡淡地推辞,言语间却是雪绯红曾见过的坚决意蕴,顾梦蝶曾说过,他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

雪绯红却也不再坚持,只是仔细凝视着他,像要把他如今的面容一眼一眼复制到心里,良久,她摇摇头,“你真是昔日的琅三公子?”这问话里没有怀疑,有的只是唏嘘和心痛,谁曾能料到,仅仅十四年,昔日飒沓飞扬、鲜衣怒马的少年,昔日意兴湍飞、兴致盎然不厌其烦地同她争辩的世家贵公子,竟然已不能看出当年的影子,那些凄风苦雨、惊涛骇浪,将一个对世事充满好奇和热爱的年轻人,生生折磨到形销骨立的地步,他隐匿了自己全部的恣意飞扬,用苦难的打磨,把一块璞玉雕琢上酸涩的阅历,让琅珂变成今天的池杳冥,让昔时匣玉,变成如今镌刻了沧桑的幽茫。

“三公子这称呼,却是万万不敢当的。”池杳冥的声音有些微弱,兴致却仿佛很高。

“也不见得,三公子是都城里拈花惹草的有名浪荡郎君,现下的你与昔日相比,在勾揽女孩子的上面,真是风流依旧啊。”

“啊?”池杳冥的嘴半张着,没能合上,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眼睛里是一副着实无辜的神情,竟颇有那么些年少的模样。

接下来,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青年的唇角上,惊得他双眸大睁,思维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却再也无法动弹了。

收回落在他软麻穴上的手指,雪绯红抬起身子,不无得意地一笑,目光迅速在他身上逡巡,最终确定在他的胁下,麻利地扯开那里的衣襟。

她一圈圈解开缠绕在上头的绷带,眉头皱得愈发紧,池杳冥倒在那里,嘴唇翕动着,几次想说话,却气力全无,只得任她摆布。

开始的绷带尚是雪白的,后来却浸染了浓厚的血迹,到最后,竟是满目凄红,她压制住手指的颤抖,借着血液的润湿,倒有些顺利地将绷带全部撤下。

雪绯红明显地认出,那伤是匕首造成的,创口虽只有两指宽,却几乎是被没柄而入,边缘泛着惨白,伤口却在不停地渗着鲜血,池杳冥像是生怕被她发现,不仅缠绕了那么长的布带,还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针线,把那里给缝上了!

一种炽热的情绪蓦然从心底泛出,雪绯红的眸子里的神色却愈发冰冷,她一声不响地将瓶子里的伤药全部倒在伤口上,周遭的肌肉因为那轻轻的触碰而不自觉地收缩,雪绯红指尖轻轻顿了一下,撕下衣襟,继续包扎的动作。末了,她站起来,挑了几根可能是无波拿来的木柴扔进火堆,旺盛的火焰跳动在她的瞳孔中,却仿佛是被冻结了一般。

她用大氅把池杳冥包的极其严实,看到琅珂望着她,因为被点了穴道却无法说话,倒显得有点楚楚可怜,于是暗暗觉得还是不解他的穴道比较好,故而无视的躺着的人哀求的表情,她站起身打开门,一阵朔风夹着雪花卷进来,火焰因为突如其来的寒气而抖动了一下,雪绯红回头看了眼池杳冥,抿抿嘴唇,径直走了出去,把风雪同她一齐关在了门外。
32
难置信

像是早就知道雪绯红会挟着一股滔天怒气冲出来一般,雪野里,玄天楼楼主正立在那里凝视着她,澄碧与无波蹲在几丈外之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几乎是忘了伤口的疼痛,雪绯红失血的面颊上淡淡晕上了一层恰如其名的绯红,却与娇羞这词毫无瓜葛,迈了两步,站到仲逸风身前,淡淡地问道:“是谁伤了琅珂?”

仲逸风知道,他手下这个碧炎阁阁主,越是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表面上越是平静,唯有一双眼眸,其间能存留下整个朔北严冬。

“他没告诉你?”仲逸风负着双手,却转了目光,“也难怪,不过雪阁主怎能确定我便会说,难不成我要看着本楼主手下的碧炎阁阁主为了一个多少和玄天楼作对过的男子弃了楼内要事?”

雪绯红咬了咬牙,看仲逸风负手而立,眼睛似乎越过了她,不知在看着虚空中的什么,她顿了一会儿,蓦地跪下,“之前属下冒犯了楼主,也几乎陷玄天楼于不义,请楼主责罚。”

仲逸风收回了有些茫然的目光,低头重新凝视着那个一向高傲冷峻的女子,此刻俯首跪在他面前,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后悔,他不能不承认,便纵是重来一次,她亦会毫不犹豫地策马自他面前掠过,径直奔向宇极堡所在,马蹄踏碎残雪,连带他的些许念想,一同碾作碎玉万千。

他终于低低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从一个江湖上被视作传奇的男人口中溢出,化作寒风里的一缕白雾,瞬间飘飞消湮,竟落不下任何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你起来罢,”他淡淡地道,“把琅衍交给宇极堡,也是我一时的主意,没事前告诉你,是我的不是,我亦知道,你同意为我效力之时,要我拿出的保证便是助你擒到琅衍,如今若是你不愿意,自可以我的名义去宇极堡要回那个小太子,那也算是,玄天楼欠了你的吧。”

雪绯红一惊,跪在地里没有动弹,她跟随仲逸风数年,早知他的为人极其强硬,纵然做的事有多么不近人情,一旦他下了决心,便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当然,这并非意指他一意孤行,而是他不会轻易为感情所左右,无论是忠心的下属还是多年的兄弟,有关玄天楼利害的举措,他从来只会用一个局外人的冷静理智去处理。

将琅衍送到宇极堡的原因雪绯红不清楚,但多半也定然是玄天楼和宇极堡做的一笔于本楼极其有利的交易,能让仲逸风甘心冒犯天威用本朝太子去换取的,也绝对不会是蝇头小利。

一时间,雪绯红竟然无从回答。擒到琅衍,要琅珃去了昔年加诸在父亲身上的污名,这是流淌在她体内钟家血脉无时不刻在催促她去完成的使命,然而那时,她以为琅珂已逝,钟颜岫与琅家除却仇恨,毫无瓜葛,甚至心底偶尔会在苦痛中泛出一抹莫名的欣慰,琅珂已经不在,她的心在一片死寂之后,对琅衍甚至是琅珃下手,似乎便不需要踌躇顾虑。

她知道琅珂是为了保住琅珃而遭擒的,她不能想象若是自己同他们为难,琅珂将如何自处。

一时间,心底纷乱做一团,生生搅扰了重逢的惊喜,她跪在雪地里,直至仲逸风拉她起身。

“楼主所做,必自有楼主的道理,”她低声说,嗓音竟然有些嘶哑,“事已至此,属下怎能用玄天楼的信誉,去换取一己之私。”

也罢了,从她以为池杳冥死去,跃马扬鞭独闯宇极堡欲救琅衍的那刻起,便已然分不清自己是要拿琅衍作为威胁琅珃的工具、还是为了了却池杳冥的遗憾而竟去保全琅衍的性命了。想到这里,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喜悦难言,虽然未能在见面时认出琅珂,却无可救药地且连自己也毫无察觉地将心放在了那个叫做池杳冥的人身上,这,难道便是冥冥中的天意么?

谁也说不清也看不明仲逸风眼中的神色,江湖上廿多年的滚打摸爬,早令他学会了隐藏,他只是慢慢将手臂抄在袖子里,瞥了眼不远处的澄碧和无波,她们已经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澄碧十根纤细的手指在慢慢掐算着什么,不一时她又对无波说了几句话,无波一点头,按着她的吩咐从手里的一捆枝条里拿出了几支,依着澄碧的指点或摆或插,最后以雪覆盖,再换一处地方,重新掐算摆布,雪绯红也慢慢看出她们正在布下一个阵势。

“你真的想知道是谁伤了琅珂?”仲逸风突然问道。

雪绯红重新望向他,目光里是不容置疑的决然。仲逸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说了你可莫要后悔,”他随意用足尖踢了踢地上的积雪,“是琅衍。”他说。

雪绯红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她知道池杳冥便是琅珂之后,也自然明白了为何他不顾一切地要从仲逸风手中救出琅衍的原因,那是十一年前他几乎拼了性命救出来的侄儿,是他嫡亲兄长现今的唯一血脉,以琅三公子的为人和性格,就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绝无置之不理之心。

莫非是,她想,琅衍未能认出琅珂?

不对,当然不是这样。雪绯红知道自己为何在十四年后竟然未在池杳冥身上找寻到琅珂的影子,昔年她尚是一个垂髫幼女、七龄稚童,琅珂留给她的,与模样相比,更多的是闺阁少女不曾有过的欢欣,后来身陷囹圄、父母双亡,又知琅珂已死,早便心如死灰,所珍藏的,不过是一个尚能在寂静人寰时令自己不会冰冷僵硬到麻木的温暖身影。

狱中琅珃曾向钟晚阜展示过那副其乐融融的写生,然而因距离尚远,落入钟颜岫眸中的,仅是一抹劲装英姿,与童年的记忆恰恰重合,刺痛眼睫的,是少年的微笑,黯淡了的,却是他的面容。

琅珃能够活下来跑到边疆招揽旧部、最终君临天下,与琅珂昔年毅然做下的抉择紧密相依,向都城进军时,他又以琅珂及全家的遭遇向百姓展示让帝的昏庸残酷,而登临帝位后,更诏告天下,大张旗鼓地追谥这个爱弟为忠臣孝子之典范,那副曾让雪绯红认出幼时邂逅少年究竟为谁的画卷,琅衍怎么会没有见过?

那时的琅珂毕竟已有十数岁,几乎便是琅衍如今的年纪,他又是琅衍的叔叔,纵是如今身形面貌改变了,以琅衍久处宫闱养就的机敏而言,面对几次三番前来救他的这个青年,他岂有不会想到他是谁的道理?

也便是说,琅衍是故意要弑叔了!

她想到那日同银魄带着琅衍于山崖上遭到琅珂阻拦时,一番冲突之中,她放开琅衍命他自行决定,琅衍显得极其畏缩,那时她只当他是身处两拨俱要带走他的陌生人中间而萌生了恐惧,如今看来,琅衍显然是那刻就已经认出了琅珂其人,而他故作的害怕和失足打滑,便八成是算准琅珂会去拉扯他,横了心思孤注一掷,再借自己和银魄之手,让这个本应死去的叔叔真正应了传言。

原本以为逼得琅珂坠崖之举是她同银魄二人合力,却竟是,加上了琅珂三人之功。

雪绯红露在外面的手指于身侧慢慢攥紧,又缓缓展开,周身仿佛平地卷起一层苍茫气旋,连稀稀疏疏飘零而下的雪都纷纷绕去,她低哼了一声,极轻极轻地,在这山野之中,却似乎传开到杳远的边际。风势,更加凛冽了起来。




33
木棚论

仲逸风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池杳冥因为穴道被雪绯红点住而躺在木榻上,丝毫动弹不得。

瞥了眼几乎被裹成粽子的池杳冥,仲逸风幽黑的眼眸里也不禁泛出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许是很尴尬于自己无法起身这件事,池杳冥试图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放弃了,以他现下的情况,催动内息根本就是妄想。

两人一站一卧,居高临下的仲逸风却丝毫没占到怎样的便宜,一刚一柔、一动一静两种不同的气流缓缓在这木棚中交织碰撞,最终归于平寂。

“我把琅衍送到宇极堡呼延越达手里了。”仲逸风说,他用足尖踢着火焰里噼啵作响的木柴。

“仲楼主就是想告诉我这些?”池杳冥挑了挑眉,“是希望我莫怨楼主不遵守协议么?”

“什么协议?”仲逸风反问道,他扬眉笑了笑,“哦,是在说几天前池公子同我打的那个赌么?没错,”他点头道,“不过一来,那时同我定下赌约的是幽冥谷池杳冥公子,现下阁下似乎是琅三公子;二来,我的誓言是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再为难于他,然而那时候你被刺了一刀,已经没了呼吸,在下哪里知道那时三公子尚有回天之力呢?”

他眉头竖起,右拳轻击着左掌,“你也莫说我不甘心,其实那时在下已然离去,是后来我的下属发觉身上少了一把匕首,才想起那个小子在出发前竟然就暗暗偷了这个东西藏在身上准备伺机而动的,”他微微一笑,“你的侄儿还挺机敏的嘛。”

池杳冥不答,目光有些执着地盯着地上的一点,“仲楼主智计过人,往往伏兵千里,可曾想过将当朝太子送到宇极堡,会给贵楼弟兄带来怎样的后果?楼主莫告诉我您不知那呼延越达为何人。”

“当然是北漠人,”仲逸风微笑道,“据说还是北漠的二皇子呢,自小喜欢咱中原功夫,也学着咱们开山立派,颇有趣的年轻人。”他抄手在怀,哂道,“恕我狂妄,玄天楼的情报,可不比您幽冥谷的差,不然,又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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