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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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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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里传出一声叫唤,雪绯红将到门前,便有一个人似乎是被扔出来一般,在空中打着旋子,她托住对方后背,卸了他身上的气劲,才看清这个脸上漆黑一片的人是惊风。

当火光突现之际,韦渡江立刻放弃了对仇枫远的步步相逼,冲了进去,几乎就在炸药爆炸的瞬间看到了一旁跌坐于地上的冷疏桐和池杳冥,他伸手便扯住了池杳冥的左臂,看他的右臂正扶着冷疏桐,便着力要将他们拉出,谁知就在这时,惊风也跟着冲了进来,他却不看这三人一眼,径直往里去,韦渡江心里急怒,一手拉着池杳冥,飞起一脚就把惊风踢了出去。谁知这时他的眼睛却陡地一阵麻痒,便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所幸池杳冥抬头的时候,瞧见了雪绯红掷进来的一缕刀光,情急之下,抓住韦渡江的身子向那边一挣,韦渡江立时也借着他的气力窜了出去。

伴随着轰然巨响,后出来的三个人几乎是被强大的气浪推了过来,惊风扯了雪绯红倒跃下台阶,甫回头际,觉生寺早已是一片焦木残砖。

烈焰噼啵,升腾出浓黑色的烟,惊魂初定的几人或站或立,都隐隐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在被惊风牵扯倒跃而出之后,雪绯红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就是搜寻那个白衣身影,当她终于看到池杳冥伏在地上,右臂还紧紧抱着冷疏桐,掩在大氅下的瘦削身形明显地在一呼一吸的时候,取代了焦急的是些许怔忡。

发际间陡然换了另一种缓慢而浸润的凉意,她抬头看去,原先的细微冷雨此刻已被数片窸窣的莹白所取代,以凝定而轻缓的速度,落在火焰灼烧的瓦砾中,也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惊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仇叔叔呢?”

众人恍然,四顾望去,而仇枫远早已不见,徒留竹林中的这一片宛似疤痕的焦土,纵然天上的轻雪如何无暇,也抹不去这丑陋的残垣断壁。

韦渡江剑眉一蹙,“我去追。”他身形甫动,一只手牵住了他的衣襟,苍白而且无力的,却让他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冷疏桐靠在池杳冥的怀里,微弱地向韦渡江摇摇头,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

池杳冥握住了她的手,冷疏桐看着他的脸,似乎是想笑一笑,最终却只能无力的将眸子向侧面移去,两人的另一只手里,同时握着一个青色的小鼎。

韦渡江的眸子有些呆滞,惊风看了看那个青色的、发出玉一般润泽色彩的东西,转了转眼睛,又瞧着雪绯红,最后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渡江,”池杳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去找梦蝶,两个时辰内,必须赶来!”

韦渡江没回话,他好像是顿了顿,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地转身,向竹林冲去,雪绯红歪头打量了他的身形几眼,却见那个男子的一身青衫被尖锐的竹子“嗤”地扯下长长的一条,心知自己追不上他,便冷冷地喝了一声:“韦渡江,你回来!”

许是从未听过她如此直言叫出自己的全名,又或许是雪绯红身周升腾出的一种不容违抗的冷冽气场,这种气场,让他恍然间将这个女子同官宦小姐钟颜岫区分开来,她的身份,终究是江湖上令诸多人胆寒的玄天楼得力干将。

他停下了步调,微微转了转头,雪绯红注视着他有些朦胧的双目,突然走到池杳冥的身边,一字一顿地:“你看不出渡江的眼睛受了伤么?”

池杳冥的身子震了一下,却不抬头,他一直在看着怀里的冷疏桐,鬓发纷纷散落,如麈尾般落寞。

“琅珂,”雪绯红的声音低了下来,只够他能听见,“你的心,乱了。”

池杳冥竦然抬首,眸子里恰如其分地映满了挣扎,这个一向沉稳自如若一潭止水的青年,却在数人面前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显露出自己内心的无助和彷徨,雪绯红不顾及身后惊风睁得极大的眼睛,俯身下去,握住池杳冥的手腕,指尖轻轻在那道积年的伤痕上打转,他瑟缩了一下,像是记忆深处的什么被无情的唤起,却又在雪绯红手指的淡淡温度中平静了下来。

“我去罢,”惊风突然讷讷地说,说了这句话,眨眨眼睛看着雪绯红,好像在等她的肯定,又扭过头去看定在一边的韦渡江。

池杳冥突然反手扣住了雪绯红的手腕,将冷疏桐送到她的怀里,雪绯红下意识接过,顺势将内息源源不绝地送入冷疏桐背心,“你和渡江还有冷姨进车子里,”她听到池杳冥说,“我赶车,惊风少侠,”他侧了侧头,“劳烦你先去北峻山下的梓江镇,东边第一家药铺里找到老板,告诉他你要买一味……”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咬咬唇,续道,“寿终内寝的药,他自会明白,而后便请你让他通知顾梦蝶姑娘立刻下山,带她来蛮烟镇最大的那家客栈。”

惊风专注地听着,蹙了一下眉头,却很明智地没有立刻发问,池杳冥话音一落,他便倏忽没了踪影。

雪绯红的心稍定,琅珂终究是琅珂,昔年如是,今朝亦如此,他的无措,只被允许在瞬息之间。

她抱了冷疏桐起来,走过去扯了扯韦渡江的衣袖,看他侧了下头,眼眸里是一片朦胧灰色,雪绯红将他带到车前,他摸索着伸手去接过冷疏桐,一片薄雪落在雪绯红的脸颊上,瞬间化作一滴晶莹,却当真折射出恰如其名的绯红。

车子震了一下,却是池杳冥自行坐了上去,他捡起身侧的马鞭,挥手在空中甩过一道弧线,坐在他身后的雪绯红不经意地抬眼,杳冥的背影显得单薄而孤寂。

顾梦蝶来得很快,少女一身黄衣,急匆匆地闯进门来,几片雪花随着她一同卷入户中。

雪绯红打量了她几眼,半年多不见,顾梦蝶的身量似乎有些拔高,她的手被惊风握着,几乎是足不点地地奔到冷疏桐床前。

雪绯红感到韦渡江的眸子僵硬地动了动,她突然有些担心,万一耽搁了时间,不知会不会令他的眼睛难以治愈,而开口提醒顾梦蝶的话,相信连韦渡江自己也不愿意。

惊风倒是蹭到了雪绯红身旁,把一瓶药膏塞到她手里,向韦渡江那里努了努嘴,雪绯红心下了然,却不接他的东西,淡淡地道:“你自去给他呗,趁他现在看不清,尽管嘲笑不就是了。”

惊风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过去了。

当梦蝶将手指搭在冷疏桐脉搏上时,一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雪绯红立在池杳冥身旁,轻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动了动,宽大的袍袖下露出一角碧绿,却是在捧着那个奋不顾身抢回来的小鼎。

然后梦蝶发出一声轻呼,极轻极短地,她伸手按住了口,却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

少女的眼眸里现出一丝惊惶,随即雪绯红就看到有晶莹在漆黑的瞳孔里打转,她扁了扁嘴,突然大声叫道:“不是幽冥谷里的人请出去!”

雪绯红拉过有些懵懂的惊风推了出去,却转身关上了门,淡淡地倚门而立,眼睛只瞧向池杳冥。

“你没听到么?”顾梦蝶冲她嚷道,“我叫你出去!”

“有空叫我出去,不如试着救救冷前辈。”雪绯红道,一副我就不出去你能怎么样的态度。

她依旧看向池杳冥,看向她的琅珂,当听到顾梦蝶那句话后,心中不知怎地涌起了一种绝不要做外人的想法,她不确定这次琅珂是否能挺过去,无论一个人心智有多么坚强,在历经了家破人亡、牢狱之苦后,便再也无法承担命运从他身边掳去任何一个值得珍惜的生命,这是雪绯红所亲身经历的,将心比心,琅珂亦当如是。

若说莫向年的离去已然令琅珂那道伤痕累累的心增添了无法愈合的血淋淋的口子,冷疏桐就无疑足够扯断最后一丝血肉的羁连。

她要在这里,毫无疑问地留在这里。

40
雪里烟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执拗而不讲道理的女子,顾梦蝶的脸色涨得通红,她似乎还想说什么话,眼泪却率先簌簌地掉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珍珠,然后也许是想到了池杳冥尚在身旁,便伸手捂住了面颊,泪水仍是立刻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很纯的女孩子,但是实在是太爱哭了,雪绯红想,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向后移动了一下,却看到冷疏桐无力的双眸再次睁开了。

池杳冥已经抢先一步握住了女子垂在床边的手,却又竦然般地立即松开,那双手的触感,像极了数月之前的一个人,那时他同样伏在他的床前,看他奄奄一息却强颜欢笑,看他的生命之烛是如何在那时仅余缭绕青烟。

似乎读懂了池杳冥的心思,冷疏桐的唇角出现一抹无奈而苍凉的笑意,趁着她比雪还苍白的容颜,更让人揪了心般的难受。

“蝶丫头,”她低声叫着,梦蝶全身一震,迅速把掩着脸的手拿开,大眼睛里满是水雾,“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爱哭,”冷疏桐宠溺地摸了摸她垂下来的发辫,“你一直那般用心学习医术,时至如今,我和你莫伯伯的那些本事,差不多都教给你了,就是,”她顿了下,喘了几声,“只不过你还不够精通,再过几年,以你的资质,自己开山立派都够了。”

梦蝶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冷姨”,却被冷疏桐眼中深深的疲倦给阻住了,她突然理智起来,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径自站起来,将韦渡江拉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弥漫在屋内其余三人的心中。

睁大双眼,韦渡江勉强看清了冷疏桐的面庞,跪了下去,没有说话,倒是冷疏桐伸指在他眼睛周遭点了几下,“怎地这般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她叹口气,“我没力气了,一会儿叫梦蝶给你在这几个穴道上施针就好,”她努力往顾梦蝶那边点点头,“她虽然总是马马虎虎的,医术上也还细心,你信得过吧?”

“怎会信不过,”韦渡江启唇笑道,“梦蝶可是冷姨您亲手教出来的。”

“那就好。”冷疏桐一副放心的样子,拍了拍韦渡江的手,不再说话。

韦渡江会了意,转头眯着眸子瞧了一眼,认准站在一旁的顾梦蝶,拉住她的袖子,将不情愿的女孩拉向门口,又回身掩了门。

屋内一片岑寂。

立在一边的雪绯红直感到,仿佛历经了几个轮回一般漫长的时光后,冷疏桐才又动了动,这次,是向她招手。

她先是愣了一下,瞧了眼一旁的池杳冥,便走了过去,俯在床前,想了想,叫了声:“冷前辈。”

冷疏桐点点头,近距离看去,雪绯红已瞧出她的面庞下泛出一丝灰白,定是方才不顾一切冲破仇枫远的禁制时,连带经脉也一齐遭了秧,甚至无需医者,以她武学人的眼光来看,冷疏桐都难过此劫。

像是明白她逡巡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着什么,冷疏桐又是一笑,竟然有些调皮地往池杳冥那边努了努嘴,雪绯红不知为什么就在瞬间理会了她的(炫)意(书)思(网),转手就将呆滞着的池杳冥拖了过来。

“雪姑娘,”冷疏桐的话语里似乎多了些气力而变得平和,“或者我该叫你钟姑娘,”她停了停,续道,“杳冥的往事,我们都是知晓的。”

雪绯红的余光停留在身侧的白衣上,思绪却跟着冷疏桐的话飘到了当日韦渡江略带戏谑的语气里——“当年我告诉他你被流放北疆了,他就不顾一切执意要跑出谷去找你”“ 谷主和我不让他去,他就一口血喷了我满脸”“ 饶是如此,终究耽误了那两条腿”。

此时冷疏桐淡淡的数句话,暗藏的意味,竟有那么些同韦渡江相吻合。

“无论如何,知道钟姑娘是安全的,也算了了很多心事。”雪绯红却不知道她所说了去的,究竟是谁的心事,是琅珂自己的,还是幽冥谷里众人的。

池杳冥的眼睛不知是在看什么,也不知他方才是否真正听到了冷疏桐对雪绯红所说的一切。

冷疏桐好像是微微叹了口气,眼睛只看向雪绯红,“钟姑娘,我力气不够,说话声音可能小了些,便只有麻烦你将来替我传个话,”她顿一顿,“告诉一个傻小子,不要随便将错往自己身上揽,我这次,是自找的。”

雪绯红明显感到身旁的人呼吸急促了。

“还有便是,”冷疏桐续道,“告诉他,冷姨对不起他,最后那个时候,居然还……”她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话却说不出来了。

池杳冥蓦地扑了上去,抓住冷疏桐的手,连连呼道:“冷姨,你莫要这么说!”掌心的内力源源不绝,完全忘了自己此时的状况。

冷疏桐回了口气,缓了缓,无奈地道:“你终究还是理我了,我只道你会像你莫叔叔那时一般,只当做无颜见他,却哪知道他离去前其实最想瞧你一眼的,他没治好你,心中一直不舒服。”

“所以冷姨你就,”池杳冥的话似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连孩子都可以不顾,只为了去找仇枫远要那东西!”他的语气陡然提高,“须知就算您取了来,我亦不会要!”

“钟姑娘,”冷疏桐却不理他,只看向雪绯红,“是不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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