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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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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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才会一直穿着那种纯粹的白色,这或许也算是,琅珂对牢狱之苦唯一的一种固执和别扭吧。

听到声响,池杳冥转了下头,待得瞧见是雪绯红后,瞬间僵硬了起来,而后,他慌忙往里面缩了缩,径自将肩背都没入了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雪绯红微微一笑,缓步挪了过去,满意地看着他本来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变做全红。

“你……怎么进来了?”他讷讷地问。

“怎么,我进不得?”雪绯红挨着泉边坐下,“不是答应了要坦诚相待么,你这样才算是很彻底地坦诚了。”

池杳冥从垂下的眼睫里瞪她,“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哦,我明白了,”雪绯红朝前面凑了凑,“你就会欺负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是吧?”

“那也不算是欺负!”池杳冥微微提高了声音,“只是,想逗逗你嘛。”

雪绯红“咚”地捡起一块白石子扔进了水里,四溅的水珠洒了他一脸,“老实交代,你那骨头是不是一直都疼的?”

池杳冥看着她笑。

“不许傻笑。”雪绯红站起来叉腰瞪他,谁知他笑得更开心了,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周围瞧去,发现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围绕在旁边,有一只索性落到了她的发丝间,翅膀一颤一颤地,像是扎在头上的蝴蝶结。

她突然有些不忍将这些生灵们赶走,便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继续以目光威胁水里的人,“我给你的那虎骨酒,怎么没见你用过?”

池杳冥往池子里缩缩,连嘴巴也没了进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身后却传来散漫的一声,“呶,在这里。”

韦渡江单手将一个小坛子放到了石头上,“人家好不容易收着个礼物,当个宝贝似的,让小柳给带到幽冥谷,大概是打算贴上封条贮藏呢。”

雪绯红望望那个坛子,又看看池子里的缩头乌龟,哭笑不得,“那酒是给你用的,不是搂着发酵的。”

“没办法嘛,怕一路带到漠北,打碎了什么的,那可就乖乖不得了了。”他话音刚落,蜷着的右臂里就发出“哇”的一声啼哭,像是为了他这句话来配个尾音一般。

岸上的女子和水里的青年都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啼哭吓得半天没有动弹。

为了反衬此刻的寂静,哭声变得愈发清晰,凝目看去,韦渡江的右臂里牢牢圈着一个襁褓。

“那是……”倒是池杳冥先反应了过来,却也变得结结巴巴,“是,是冷姨和莫叔叔的……”

“是啦,就是这个小家伙,”韦渡江抿唇笑笑,“才几个月而已呢,又是早产儿,没想到哭功却这般厉害,可能是我不会抱孩子吧,”他瞧着雪绯红,“喂,帮个忙。”

“我?”雪绯红一愣,“我也不会啊。”

“大小姐,你可是个女子耶!”

“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一定会抱孩子?你问问水里那个大少爷,他是男子,可知道怎么种地?”

水里的人更委屈,这又和他会不会种地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努力伸长了脖子,想去看一眼那个襁褓里的小婴儿。

雪绯红终究还是以及其别扭的姿势接过了韦渡江手里的孩子,婴儿的脸颊极小,皮肤有些过于白皙,眼睛却是又黑又大,攥着两个小拳头,憋足了气力地哭泣,他的哭声相较于一般的孩子而言并不大,却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在哭,仿佛是在向抛弃了他的父母泣诉着什么。

当孩子的一双眼睛对上了雪绯红的视线后,他大大的眼睛忽闪了几下,哭声却渐渐小了下来,终于脑袋轻轻一侧,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知怎地,她心里有一种隐约的喜悦,以至于动作都似乎变得自然了起来。

她慢慢弯下膝盖,坐在石头上,微微俯身,让池杳冥能看清孩子沉睡的面颊,温泉里弥漫出暖湿的蒸汽,湿润了她的脸容,以至于,那平日里冷丽的线条,似乎也换上了一抹轻柔。
65
兄弟情

手里的竹篾轻轻颤了一下,她吸了一口冷气,无奈地看着指头上再次被划出的小伤口,转了头,瞪着身旁襁褓里露出的小小面孔,后者一脸无辜地用黑眼睛望着她,嘴里依依呀呀的,也不知究竟想说些什么。

小柳说这孩子和她亲,至少在她怀里不会哭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雪绯红当然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这般有孩子缘,以至于,现在基本上她走到哪里都要随身携带着这个小包裹。

她扔下了手里不成样子的竹篾,俯身抱起了小家伙,这是一个男娃娃,继承了冷疏桐修长的眉眼和莫向年挺直的鼻梁,嘟着一张小嘴,从远望去就好像是一颗樱桃被放在了这个面颊上。

孩子哭起来的声音不大,就像是小猫一般,听着却愈发叫人感到空落落的,无端能生出一种爱怜,他的身体不像一般婴儿那般健康,许是因为他不仅是一个早产儿,更因为他几乎是违背自己意愿地被从温暖的母体中驱赶出来的。

不管冷疏桐为了什么,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若怪大概只能怪这诸多令人揪心的巧合吧。

那次池杳冥红着脸把她赶走,匆匆忙忙爬出温泉之后,顾梦蝶便捧着满满一药囊的针过来,将两个人扎成了一大一小两只刺猬。

那姑娘到最后也没告诉雪绯红池杳冥的状况,更过分的是,这一个月来,她彻底沦落成谷里看护孩子的下层仆役一名,顾梦蝶待在池杳冥屋子里的时间比她要长得多。

这无疑是心高气傲的碧岩阁阁主无法忍受的一件事情。

在无波危机过去之后,她竟忘了琅珂身边另一颗更加重要的定时炸弹,而一开始她寄与希望可以拆除这枚炸弹的韦渡江,现在变得畏畏缩缩的,成天里顶着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东撞西撞,轻功绝顶的高手数次顺着石子小路就径直迈进了水里。

总之,必须得有点什么东西刺激刺激他才好。

雪绯红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谷口传来的很微弱的吵嚷声。

她望了一眼山壁前的屋子,雪白的帘幕微微摇曳,那个人似乎还在昏睡,她每天所等待的,几乎仅有那区区可怜的一个时辰,而这种等待,因为想到要掺杂上未知的恐惧和不安,就更加令人焦躁难安。

怀里的小家伙很安静,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重新开始睡觉。

你现在是最悠闲的一个了,她瞪着那张小脸,慢慢挪动步子往潭水对面走去。

不出所料,惊风带着撒娇的嗓音从药阵那头传来,“雪姊姊,你在不在?”

雪绯红清了清嗓子,“这个我走不出去,你换个人求求吧。”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那……他在不在?”

“这个呀,”她一回头,韦渡江锅底似的脸正放大了在身后,于是又咳了一声,“你想好怎么求了没有?”

“钟姑娘,”不等惊风开口,韦渡江先凉飕飕地,“我记得我们没给你往幽冥谷引外人的权利吧?”

“我不是外人啦!”惊风很无辜地叫道,“而且我有带礼物来,让我进去吧。”

雪绯红挑了挑眉毛,不知这次惊风换了什么方法准备收买韦渡江了,当然区区礼物是没用的,“你还是让他进来吧,”她道,“这样关在谷外头也不是什么办法啊。”

“幽冥谷何时与玄天楼的关系这般密切了,”韦渡江依靠着一棵树,“钟姑娘望谷里带人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说风凉话是没用的,”雪绯红也微微笑道,“毕竟我足不出谷,却有能力将惊风带到幽冥谷谷口,韦公子不把他放进来伺机软禁,便不怕他回去带了更多人过来么?”

韦渡江神色变了变,却一头钻进了雾气里,“他不是也牵了一群狼狗来吧?”

“狼狗?”惊风循声跳了进来,揪住韦渡江的衣角任他把自己往里面拖,“什么狼狗,是说仇叔叔养的那几只么?”他最终跃出来,冲着韦渡江,“咦,难道我没告诉你,那几只狗都被雪姊姊给宰了么?”

对着韦渡江那眼神,雪绯红分明从里面看出了虐待动物的鄙视,然而她只是不想再给仇枫远以任何可能来到幽冥谷的机会罢了。

“你,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韦渡江再次把矛头对向惊风。

惊风的大眼睛转向雪绯红,咕噜噜转了几圈,,终于一咬牙,决定把她出卖了,“雪姊姊让我来的,奉命带来澄碧姊姊的口信,对了雪姊姊,你究竟要澄碧姊姊找些什么东西啊,她这几天忙着接待客人,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楼里跑来跑去,翻箱倒柜似的。”

“那,有消息了么?”雪绯红暗暗捺下心中的焦急。

“哦,”惊风往谷里面打量了几眼,慢吞吞地,“可以让我进去坐坐么?”

“不行,”韦渡江板着脸,“谁知道你是不是仲逸风派来打探地形的,难道要放你进去侦查一番不成?”

“那个……”惊风一叉腰,提高嗓子便叫,“梦蝶姊姊,我来看你啦!”慌得韦渡江捂上他的嘴就往里面拖,“你给我安静一点!”

惊风挣扎着摆脱他的桎梏,一下子冲到雪绯红身前,盯着她手臂里的宝宝,“呀,雪姊姊,你动作好快,连孩子都有了!”

“胡……说八道!”雪绯红瞪起眼睛,“要我把你扔出去么?”

韦渡江先是一副笑到内伤的模样,末了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也黯了下来,朝谷里道:“进去吧,你蝶姊姊现在很忙,不许大喊大叫的。”

惊风难得没有反驳,乖乖跟着走了去,一路上还对着襁褓里的婴儿做鬼脸,可惜孩子睡得香甜,压根没有搭理他。

眨眨眼睛,惊风低声笑着对雪绯红道:“雪姊姊,怎地几日不见,你变得这般贤惠了呢?”

雪绯红从眼底瞥了他一眼,“少给我没正经的,赶紧说,你澄碧姐姐让你告诉我什么?”

“碧岩阁阁主,我说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难道不该是——楼里目前如何么?”

“不要贫嘴,”雪绯红压抑着语调,“说正事!”

惊风沉默了一会儿,专注地凝视着她,足下虽然不停,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唏嘘,末了顿顿步子,转头开始打量谷里的风景,“澄碧姊姊说了,她没找到。”他不去看雪绯红登时僵住了的面容,俯身从潭边捡起一颗碎玉在手里抛着。

等到雪绯红回过神时,才意识到惊风和韦渡江已经离她足有数十步的距离,她不去想自己的脸色究竟有多么难看,愣愣地挪着步子勉强跟在他们身后。

惊风回头看了眼雪绯红,突然“哈”了一声,却急冲了几步,猛地将手里的碎玉高高抛起,身子腾空而起,侧跃于空中,足尖恰恰勾在玉石上面,微一用力,碎玉直奔着韦渡江后脑而去。

韦渡江听得风声,回手在空中绕了个小圈子,将碎玉抓在掌心,顿住了步子,“怎么?”他问。

“不怎么,”惊风歪着脑袋,“就是想问问,十三年前,你到底哪里去了?”

即便是距离颇远,雪绯红也可以清晰看到韦渡江的面色僵了一僵,随后他往前走了几步,俯首看着面前的少年,“我死了。”

说完这几句话,他转身便走,甚至用上了轻功,惊风狂追不放,一面叫道:“你死了就可以不认我么!是,我没能认出你,我忘了我是谁,可我那时候只有两岁,你能让我记住什么,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在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却只会发脾气,难道不是因为你瞒着我才令我数典忘祖的吗,难道不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姓韦才会那样说的吗?你算什么兄长!”

他冲到早已停住步子的韦渡江身前,咬着嘴唇,“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要是想像那日一样教训我,至少得亲口告诉我你是谁啊。”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扔到韦渡江身前,惊风道:“楼主说了,八成还活着,你们看着办吧。”说毕,他转身朝着潭水冲了过去,也登萍渡水地往对岸跑,可惜轻身功夫并不到家,才到了中央靴子已经没了一半,估计等上了岸水已经能漫到膝盖了。

雪绯红四处瞧了一眼,发现小柳已经因为惊风方才的叫嚷从山壁那头跑了过来,便指了指,“你过去陪陪他吧,别让他走丢了。”

小柳便又不明所以地跟了过去,很明智地先扔了一截短木进水,踏在木头上借力而行,所过之处水波裁剪开来却又合上,相比于惊风怒气冲冲之下的狼狈要好很多。

韦渡江怔怔看了一会儿,低叹口气。

“惊风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雪绯红立在一旁,“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是谁呢,其实别看他整日里笑嘻嘻的,怎么说也是一个孤儿,再多的朋友也难比一个家人。”没有人可以怀疑这句话的诚挚,她之所以这般辛苦地熬过七年本不适合她的岁月,所求的,也不过是家人九泉之下的安息。

韦渡江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说得也是。”他看着两个少年已经分别登上了对岸,“我只是担心他怕我。”

雪绯红不解。

“那时候家人都死了,我在内室里把他抱出来的时候,他缩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家中的大人和仆役倒在地上,神情可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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