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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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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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韦渡江高昂的嗓音中拜了天地,莫向年当着众人的面掀了那红艳艳的盖头,那样轻而易举,好像这盖头数年前便已在那里,只等着他来掀起。

所有的过程都是恣意而自然的,新娘子没有娇羞,盈盈红烛下,冷疏桐的面颊透着一抹红晕,那应该便是幸福。

整个过程,池杳冥静静坐在一旁,身边的案上燃烧着一支红烛,涟涟烛泪绵延而下,滴落在他扶着桌案的手上,他却恍然不觉。

一切的喧闹,都在新人进入洞房后,变得沉寂下来。韦渡江四顾审视,幽冥谷里本没有多少人,堂内的数十人只是默默坐在桌案旁边,身前杯中的似乎并不是美酒,而是鸩毒。他淡笑一声,将酒一饮而尽,“今日谷主大喜,咱们不多喝几杯,岂不是对不起谷主往日的照顾?”

池杳冥也慢慢举起酒杯,“不醉不归!”

堂中开始觥筹交错,没有欢歌笑语的酒宴,只剩下杯盏碰撞,到最终,果真是都落了个不醉不归。

雪绯红放下杯盏,悄悄出了门,屋外,一轮缺月挂在远处的疏离梧桐间,寒潭碧水里,蓦地飞起一只孤鹤,鸿影飘渺,她身后的红光赤绸,也渐渐淡了下去。


10
仲逸风

终日盘旋着幽雅神秘青冥蝶的后山,立了一座碑。雪绯红踏过细密的青草,不经意发觉在这廿多天中,它们已经变得更加青绿繁盛。

池杳冥坐在那里,静静凝视着石碑,雪绯红从他身侧走过,向着那一方孤冢鞠了三躬。

“你何必拿着一把匕首?”她道,“诚心让莫谷主不快么?”

“没什么,只是盯着它,安心一些。”池杳冥淡淡道,将匕首收了起来。

“我向你保证,我见过的喉管被它割开的人,没有一个安心的,他们都很痛苦。”

“哦,是么。”他应道,“雪姑娘以为如何?”

“虽说是皮肉之苦,”雪绯红道,“池公子还是尽量不要尝试,自己不珍惜自己血肉的,在江湖上很让人瞧不起。”

“嗯,有道理。”他垂下眼睛,“皮肉之苦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几只青冥蝶落在雪绯红肩头,微微颤动着双翅。

“莫谷主的事,我很抱歉,还请池公子节哀顺变。”她续道。

“没什么,毕竟在这十年里,他近一个月,才是真正感到快乐的。”池杳冥看着那一方新坟,“那日渡江和我在屋外,听到冷姨主动要嫁给莫叔叔,莫叔叔的语气都变了,”他居然微微笑了一下,“我猜,他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了罢。”

“原来莫谷主一直是喜欢冷前辈的。”

“不过一开始冷姨可不喜欢他呢。”池杳冥低低道,看着石碑,“我在这里说了他坏话,好在他不喜欢发脾气。”他转动了轮椅,往外走去,雪绯红跟在他身旁。

“雪姑娘有事?”

“我是来向公子告辞的。”

“哦?这么说一灯孤已经……”

“的确,”雪绯红从颈上摘下锦囊,轻轻打开,池杳冥望见一颗琉璃色的果实,稳稳被翠绿的枝叶托在顶上,极像一个灯盏,他淡淡一笑,“一灯孤,果然名副其实,恭喜雪姑娘。”

“是我要谢公子赠药之恩,”雪绯红袖起一灯孤,“叨扰月余,又为谷中带来麻烦,也是不胜惶恐,感念公子不怪罪,我也只有保证,日后回到玄天楼,若非楼主所命,绝不寻幽冥谷中人的麻烦,我及身边人所知谷中之事,再不让他人知晓,纵使楼主意欲对幽冥谷不利,也不能从我这里得到现成情报。”

“姑娘能如此,在下已是不胜感激,”池杳冥抱拳,“另外在下冒昧请求,若幽冥谷中有人得罪了玄天楼,还望姑娘多加包涵。”

“池公子是在为自己求情么?”

“啊,”池杳冥低低笑了声,“也算是吧,仲楼主此时事务繁多,在下这个小人物勉强也只能放在日程后面,不过若真是要问罪,通知一声,在下自行去玄天楼请罪。”

莫向年逝世后,幽冥谷似乎是遵了他的遗愿,再也不涉江湖之事,池杳冥此刻如此向雪绯红说,也是希望仲逸风能够明白。但他之前确有妨碍过仲逸风的行为,若非如此,雪绯红也不会下力彻查幽冥谷,更不会知晓幽冥谷中多有奇药。只是她此时方知,原来仇枫远早就对幽冥谷加以彻查,他莫名前来又匆匆而去,只在离去时眼中有一抹得色,显是特意为取莫向年性命而来,幽冥谷中人,很可能都曾历经过江湖杂事。

那些于此刻的雪绯红而言,都已不重要,若说报答,她亦给了池杳冥不透漏幽冥谷所在的承诺,便彼此都两清了。

将雪绯红送至谷口,池杳冥看那红白衣衫隐匿入树丛雾霭中,方转身回去。

祝桐已不可能在镇子上等待自己了,以仇枫远的性子,若能留下他一条命,也便算是仁慈。雪绯红去马市上买了一匹快马,一径去了月前仲逸风知会她的玄天楼分部。

这个江湖上,你可以不知道玄天楼,但你一定知道仲逸风,并且因为仲逸风,你将无可选择地了解玄天楼。

仲逸风是个传奇,在江湖上,每年都有无数个门派帮会出现,又同时有不计其数的消失,他以无名小卒的身份建立起玄天楼,不到廿年,已几乎成为当今武林执牛耳者。

他不但武功深不可测,更是方过而立之年,潇洒倜傥,一把承光宝剑既能刺穿对手心脏,也能虏获佳人芳心。他不做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却要经他首肯;他从不收徒传艺,玄天楼却总少不了有少年俊杰拜求门前。原因无他,只因他是仲逸风。

此时这个武林传奇正在看一个盒子,盒子放在他的桌上,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木盒,仲逸风正仔仔细细凝视着它,仿佛里面盛贮的是稀世奇宝。

雪绯红进来的时候,仲逸风正坐在那里。

“你回来了。”

“是。”

“回来得正是时候,看到这个盒子了么?”

“看到了。”

“这是鹰门送来的,一个时辰前刚到,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么?”

“不会是好东西。”雪绯红看着那个盒子。

“答对了,”仲逸风向后倚着椅子,“里面是霍无痕的首级。”

雪绯红的脸色变了,霍无痕是仲逸风手下银阶使,被派往鹰门洽谈事宜,如今却落得身首分离不得全尸的下场。

“无痕做事一向循规蹈矩,这也是我为何派他出面的缘故,”仲逸风说,“鹰派掌门既然早已答应并入玄天楼,他即便出尔反尔亦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示威于我,鹰派其中,必有其他人故意与我作对。”

“楼主必然已经知晓此人是谁了。”

“他是鹰派掌门的女婿,底细我前日方才查到,”他站起来,入鬓的浓厚双眉下,一双黑眸里盛贮的是绝对的自信,“他爹名叫贵无蛊。”

雪绯红冷笑一声,“却原来是凌霄门的公子,怪道当时怎地寻不到他,躲到中原来了。”

“你杀了他爹,我又灭了凌霄门,”仲逸风微笑道,“他势必痛恨我玄天楼,无痕之仇不能不报,鹰派也势必要并入,这个任务,交与你可好?”他招了招手,一直立于门口的一名女子走进来,鬓发高梳、额上纹着一朵碧绿青莲,向雪绯红笑了笑,转向仲逸风道:“楼主。”

“澄碧,你将无痕请下去,委屈他在冰库里住上些时日。”待澄碧捧着盒子下去后,又看着雪绯红,道:“好姑娘,这次去鹰派,把无痕的身子带回来。”

雪绯红点头欲走,仲逸风又开口道:“等等,你许是已经知道了,碧炎阁多年无主,你又为楼里立了不少功,大家俱都同意由你出任碧炎阁新阁主。”他又展颜一笑,扔给雪绯红一块玄铁令牌,“雪阁主,先回阁看看罢,顺便看看我前些时日命他们打造的几样武器好了没有。”






11
玄天楼

贵鹏是个谨慎的人,他是鹰派掌门的女婿,也是昔日南疆凌霄门门主贵无蛊的儿子,当然他第二个身份是不为人知的。

这一来正是由于他谨慎,二来他诚然是来避难的,三来却也因为自己的爹并不算是什么好人,贵无蛊不是真的无蛊,恰恰相反,凌霄门擅长使蛊,五花八门的蛊毒让不少误入凌霄门地界的中原武人吃了很多苦头。

现在他必须更加谨慎,因为他知道自己让妻子帮忙用醉蛊放倒了岳父,杀了玄天楼派来的霍无痕,但他不够聪明。

他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他没想到当日雪绯红灭掉凌霄门后认出了伪装的那具尸体并不是他,他以为玄天楼没人见过他,却低估了玄天楼搜集情报的能力,所以玄天楼知道他的模样,他却不知道玄天楼早就在默不作声地寻找他。

但他还是很谨慎,他带着很多随从去了鹰派旁边华州城里最好的酒楼,他不要小二进来伺候,由他的人从门里接过菜放到桌子上,再插上银针试毒;他拒绝了店家凭栏看舞的邀请,因为扮成舞者刺杀这种事情经常可能发生。

贵鹏觉得一切安好了,这只是如平常每次出门一般,更何况华州还是鹰派的地界。

可是他错了,当他嗛起第一口菜肴大的时候,他看见那个上前帮他用银针试毒的手下抖了下手腕,然后他就觉得颈中一寒,他临死前最后的想法是这道五珍脍的味道多了些什么,或许,多了的,是他鲜血的腥甜,可惜没人知道了。

他谨慎,却只谨慎到了别人,而忘了自己人。

其他的随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贵鹏就栽到了地上,脖子里鲜血汩汩地流出来,他们刚想喊叫,却突然发觉都失去了力气,纷纷栽倒。

贵鹏逃出南疆的时候,在自己身上种了解忧蛊,当他死了,无忧了,身边杀他的人也会一起无忧,解忧蛊藏于血中,能在寄主死去的瞬间蛊毒爆发。

雪绯红跃到酒楼隔壁一间屋中,脱去身上的随从衣衫,洗去脸上的易容,向着屋中等待她的手下道:“写信给鹰派掌门,或他的女儿。”

掌门的女儿知道自己的丈夫死掉,痛哭流涕,却立刻接到玄天楼来信,才知丈夫原来是凌霄门中人,要利用鹰派为他报私仇,便又羞又悔,赶忙解了爹爹的蛊毒,向玄天楼赔罪,并送回霍无痕尸身。

雪绯红回到玄天楼的时候,仲逸风正在碧炎阁铸兵室,欣赏着熔炉里的灼灼火焰。

碧炎阁为玄天楼铸造兵械,也收藏了不少世间奇器,雪绯红袖中之刀即是其一。

“你做得极好,”仲逸风笑着迎上来,“我真不知道要赏你些什么了。”

“不必,只是替无痕报仇了,全楼的弟兄们也能解解气。”

“你越这样说,我就越惭愧难当啊,”仲逸风拿起架子上摆放的一个小小的铁筒,“这个是新造出来的玩意儿,唤作彤云筒,一下子能发出百发银针,足够装下五百根,喜欢就拿去玩罢。”

“我现在不需要暗器护身,”雪绯红展目向架子上看去,大都是新造出来的器物,多是小巧却暗藏机锋的武器,不禁问道,“用这些对付谁的?”

“啊,”仲逸风呼出口气,负手走出了门,侧了头看她,他的面容本就刚毅,此刻从这个角度看去,更是轮廓鲜明,“江湖上那个传说中的幽冥谷前些时日闹得我烦心,待我并了鹰派就好好找他们谈谈,你说怎样?”

“幽冥谷?”

“没错,似乎他们之前对仇阁主颇为不满似的,好在仇阁主也算机灵,没出了丑,不过数月前却有几个商人抢了我在江浙一带漕运的摊子,我查到最后,觉得和幽冥谷脱不了干系,对了,赤骏说过,幽冥谷里有个管事的,名字叫池杳冥是么?”

“没错。”雪绯红答道,看着仲逸风的样子,却知晓他越是如此漫不经心,便越是下了决心。

仲逸风走后,雪绯红从怀中掏出一朵被压得有些变形枯萎的小花,她放在鼻底嗅了嗅,几乎没什么味道,记得在幽冥谷中,一日顾梦蝶向池杳冥报喜说自己养的青吟草终于开花了,池杳冥便向她求来了一朵送给自己,当时他说过此花佩在身上可不惧蛊毒,这次暗杀贵鹏果真派上了用场,此外池杳冥还给了她一瓶药粉,洒在身上可以暂时掩去那股天生带来的异香。转动着手中细小的花茎,她皱了皱眉头,自己并不愿欠别人情分,只因欠了就要还,若有朝一日对方变做了敌人,便是极其为难的。池杳冥更是似乎猜到自己杀了贵无蛊后便容易遭受凌霄门的报复,然而她最不喜欢便是这不相干的人要为自己着想,现下仲逸风有心要对幽冥谷下手,她甚至要因为这事而开始左右为难了。

好在她早便说服仲逸风答应自己去完成另外一个任务,如今一切就绪,确也该收拾一番北上了。

带着一脸盈盈浅笑站在门前的正是澄碧,这个陪伴在仲逸风身旁的女子,身上无时不刻都流露出一种恬淡和成熟的婉致,她也是雪绯红在玄天楼里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你说得没错,”澄碧浅绿色的宫装在微风里拂动,“仇阁主那里的确关着一个人。”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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