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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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风云-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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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岂愿担此恶名?如今朝廷占尽优势,燕藩覆没不过早晚之事,至于燕王区区一人,杀不杀都不至于影响大局。故而他下这么一道旨意,正是为了体现其顾念亲情,以堵众人之口罢了!”

膺绪听了,当即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么?”话一出口,膺绪便觉不妥,忙把嘴捂住。

增寿却是一笑,不无挪揄地道:“这里又无外人,二哥紧张什么?今日邀你过来,便是要说个痛快,还怕我说出去不成?”

膺绪尴尬笑道:“小心惯了而已,又岂是怕你说?咱兄弟私自嚼舌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也罢!”增寿一抚掌道,“待会儿大哥就要回来了。他最忌讳咱们私议燕藩之事,若被逮住又免不了一顿责骂,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听增寿这么说,膺绪也起身道:“也好。我先回房,待大哥回来,再一起用饭!”说着便起身出了前门而去。增寿收拾一阵,便也去了。

“懦弱自私!”待二人均出门,后窗外的妙锦恨恨一骂,自己也重新翻墙离去。返到西花园,妙锦越想心里越乱,便直跑回自己屋里,将门关上,坐在榻上发起呆来。

最开始,妙锦对这几个哥哥气愤不已,尤其是徐增寿,这个曾经与大姐夫最好,又最得自己敬重的四哥,如今却对燕藩避之唯恐不及。那个有担当的四哥不在了,那个重情仗义的四哥不在了。如今在妙锦心中,增寿已和畏畏缩缩的懦夫没有任何区别。

鄙视完增寿。下一个让妙锦愤恨的便是建文。当“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这句污言秽语从膺绪口中冒出时,妙锦在脸颊发烧的同时,也对这位炆哥哥有了另一层认识:四哥说得对,你都将人逼上绝路了,还假惺惺地说“勿伤四叔”做什么?你既能把湘王叔逼得自焚,又岂会在乎燕王叔的死活?继增寿之后,妙锦对建文的印象也大大颠覆。“表里不一”、“口蜜腹剑”成了她对建文的最新认识!

哥哥们懦弱自私,炆哥哥冷血无情,这些妙锦曾经最为亲密的人,如今却都让她感到厌恶。想到这里,妙锦觉得十分伤心,似乎这世间再无人值得她信任,值得她敬仰,值得他依赖。

不对,还有大姐夫!妙锦忽然想到了朱棣。大姐夫豪迈、爽朗、敢作敢为,对自己也是无比爱护。想到这里,朱棣英武的形象一下映入妙锦的心扉,瞬间变得无比高大、无比清晰。

去北平,去找大姐夫!这个大胆的念头方一冒出,妙锦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它却迅速占据了她的脑海。不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大姐夫最值得自己敬爱了。而且,他现在还身陷绝境,随时都有覆亡的危险!想到这些,妙锦更觉得自己应该去北平。这不仅是出于自己心中那一种不可琢磨的感觉,更是出于对燕藩危亡的担忧!就在刚才,自己还从四哥那里偷听到了许多朝廷机密,这些都和燕藩息息相关,而直到现在,大姐夫仍蒙在鼓里。按着四哥的说法,若燕藩不能知己知彼,必然败亡无疑!回忆起增寿那句坚定的判断,妙锦顿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不能坐视燕藩灭亡,更不能眼瞅着大姐和大姐夫步湘王的后尘!

就在片刻之间,妙锦下定了决心。虽然到现在她也没到过北平,甚至连渡江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心。哥哥们懦弱,可她不!想到这一点,妙锦不仅感到责任,更有一种强烈的自豪!自小养成的侠女情怀,这一刻在她心中绽放到了极致!

激动过后,妙锦终于冷静下来。经过一番思考,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第二日傍晚。吃完晚饭,如往常一般,妙锦到西花园玩耍。登上假山顶处的凉亭,一阵微风袭过,妙锦兴致大起,对一旁侍候的玉蚕顽皮地笑道:“玉蚕姐,我要练剑了,你去把我房里的越女剑拿来好不?”

“这天都快黑了,小姐舞剑做什么?”玉蚕奇道。

“咿呀,天黑怕什么?辛弃疾不是有词云‘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么?我便舞来给你看!”

玉蚕一阵娇笑。不过妙锦经常有些奇思妙想,玉蚕倒也不奇怪,便答应一声去了。

见玉蚕走远,妙锦敛了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到亭内桌上用石压住,然后疾速下山,直奔院子西北角的一处耳房。妙锦的坐骑“雪燕”正拴在房前桩上。妙锦也不作声,直接奔进房内。半盏茶功夫过去,她已腰佩越女剑,一身劲装出来,背上还挎着一个大包袱。

见四下无人,妙锦解开拴马绳,小心翼翼地踱到花园北面的便门处。此刻看门的下人正去厨房用饭,门内空无一人。妙锦悄悄打开便门,将马牵出,然后飞身上马,一溜烟儿出城去了。



八月初的幽燕,已稍有几分凉意。不过在习习凉风中,北平城内却到处一副热火朝天之气象。

随着各路南军的相继败退和周围州县的纷纷归附,曾一度惊恐不安的北平士民稍稍安定下来。在道衍、郭资等人的率领下,北平城内军民被悉数组织起来,修葺城墙、打造器械、布置城防,组织操练,忙得不亦乐乎。尽管大家心中都清楚,朝廷大军迟早会杀到北平城下。但在这一天真正到来之前,人们还是能勉强稳住心思,从容做好手中的活计。

城内一片忙碌之象,位于城中的燕王府也不平静。这几日,无数飞骑从端礼门驰进驰出,将一个个消息情报带进王府,又将一大堆燕王令旨和密函送往各处;燕军将校也是川流不息,向燕王禀告部属情况、军事布防以及南军动向,并请示用兵方略。耿炳文主力已进入北平省,再过两日就能到达朝廷预设的北伐根据之地——真定。所有人都明白,燕藩即将面临无比残酷的考验!

王府东殿内空空荡荡,只有燕王朱棣端坐在王座上,脸色十分严峻。就在片刻前,他刚刚听完派往辽东的密使的禀报,而这位密使与之前派往其他地方的大多数信使一样,带回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燕藩起兵靖难已有一月。这一个月来,朱棣在用兵方面尚算成功,短短时间内便破了南军之围,并将北平、永平二府之地收入囊中,使燕藩初具气象。但与军事上的成功截然相反,在招揽旧部和争取盟藩的道路上,燕藩却受到了不小的挫折。

首先是旧部并非尽数归附。在靖难之初,北平府周边诸卫纷纷响应,使燕军兵力迅速扩充到了五万。但到七月底时,随着燕军开始休整,旧部的归附举动也逐渐少了起来。其余各省的旧部就不说了,他们早被各都司衙门管得死死的,纵有反心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北平省内各卫也多不附。至于不附的原因,有的是与北平府相隔甚远,像驻大名、顺德等地的卫所,与燕藩地盘不搭界,想反也反不了;有的则是已被朝廷钳制,如真定等地,尚有不少朝廷兵马聚集,对原北平卫所形成制约;还有许多则根本就无反心,他们纵然曾属燕王,但如今燕藩已反,他们不愿背叛朝廷,自然也就不会归附了。

招抚旧部还称得上是有成有败,而所谓的盟藩则整个就是镜花水月。在靖难之前,朱棣也曾联络诸位塞王,希望他们能共襄大业。塞王们大都对朝廷削藩愤恨不已,对于燕藩的拉拢,他们也是频送秋波,暗通款曲。但真到燕藩举事之时,局面就彻底颠倒过来:秦王朱尚炳、晋王朱济熺都是二代藩王,威望不足、根基不稳,根本无力举事;辽王朱植是个异类,他从一开始就坚决效忠朝廷,几日前已受建文之命弃藩归京,将护卫亲军留给了镇守山海关的江阴侯吴高;代、宁二王倒是既有实力也有反意,可在靖难前就先被朝廷囚了,徒唤奈何;谷王朱橞最不是个东西,这家伙一开始说得好好的,可燕军都打到宣府城下了,他不但不响应,还来个弃城而逃。至于更远些的兰州肃王、宁夏庆王,虽消息还未传回,但他们既距北平甚远,手下又没几个兵,想来也不可能举事。虽说朱棣打一开始就没对这些弟侄寄予太高期望,但到真确定造反的只有自己一家时,他心中仍颇为沉重。诸塞王的失约,对燕藩而言不仅意味着战争中的力单,更意味着道义上的势孤。

“举步维艰啊!”朱棣喟然一叹。朝廷的北伐大军就要到了。三十万,光这个数字就足以让自己头晕目眩。如何御敌,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个明确的方略。强弱悬殊,若无万全策略,其结果可想而知!尽管表面上朱棣仍是沉稳持重,但内心早已焦虑不已。

“王爷!”一声呼唤,黄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王爷,徐四小姐来了!”

“谁?”朱棣一时没反应过来。

“魏国公家的四小姐,娘娘的亲妹子!”黄俨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可能!”朱棣大惊,当即断然否定,“她怎可能来北平?尔看花了眼吧?”

“绝没有看错!”黄俨有些急了。前几个月朱棣进京,他也随行侍候,在中山王府见过妙锦,“绝对是徐四小姐无疑!奴婢若有认错,甘愿把眼珠子挖出来!她还说,有急事要告诉王爷!”

见黄俨说的笃定,朱棣这才有些信了,忙问道:“她人在哪?”

“奴婢安排她在体仁门门房里暂歇!”

“莫非徐府出事了?”朱棣心中猛然一惊,当即二话不说,起身便向外走。方走到殿门口,他的步伐又停滞下来。想了一想,朱棣吩咐黄俨道:“尔去!将她悄悄带至本王寝宫,勿要惊动任何人。本王在寝宫见她。”

“是!”黄俨答应一声,又问道,“王妃那边,可要派人知会?”

“待本王见了再说不迟!”思忖一番,朱棣又道。

黄俨不再多言,一溜烟儿去了。朱棣愣怔半晌,方匆匆往后苑走去。

“大姐夫!”朱棣方回寝宫花厅坐下,门外便传来一阵略带哭腔的叫声,随即妙锦出现在了眼前。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当妙锦出现在面前时,朱棣仍不免吃了一惊。再仔细打量,眼下的妙锦与当日在金陵城中时几乎变了个人: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遍布污渍的深蓝色圆领粗布袄,腰束一条几乎已成乌黑的皂色布带,满头的青丝用一块二尺见方的包巾裹起,下身的浅灰色布裙亦是污浊不堪。这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千金?这分明是一个刚从田中劳作完回来的农妇!若非那一双仍乌溜溜打转的灵动眸子,朱棣几乎都已认不出这个妹子!

“妹子,你怎么来了?”确认是妙锦无疑后,朱棣忙将她拉至桌前坐下,倒了杯凉茶给她,方紧张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呜……!”妙锦痛哭失声。这三千多里走下来,妙锦可谓吃尽了苦头。她从小就未出过远门,一个人独闯江湖更是头一次,这一路走得是艰辛无比。一开始,妙锦沿着运河驰马北行,沿途倒也平安。但到了河南地界,她上路前仓促凑的那点子盘缠便不够用了,接下来只得风餐露宿,可把这位千金小姐折腾得苦不堪言。而这还不算完,更要命的是,为了抢在朝廷大军前抵达北平,她不能有丝毫耽搁,每日都得骑马赶路。虽说妙锦自幼习武,对骑马也算在行,但像这种连日骑行,仍让她倍感煎熬。好在北上官道尚算平坦,而妙锦也心志甚坚,终于在经过二十多日的跋山涉水后赶到北平。此刻,她终于进了燕王府,见到了大姐夫,一时间,欣喜、委屈等各种感觉便都一股脑儿冒了出来,百感交集之下,妙锦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放声大哭。

妙锦娇滴滴地一哭,朱棣立时就六神无主。无奈之下,他只得强捺心中疑惑,先竭力安抚再说。过了好一阵,妙锦方勉强止住了哭。抹了眼泪,她望着朱棣道:“我是来给大姐夫报信的。”接着,妙锦将从增寿处偷听的话原原本本转述出来,末了方恨恨道:“亏你当年和四哥那么好!现如今你被朝廷陷害,他却只顾着自己,一丝忙也不帮!我实在看不过去,就过来给你送信了!”

妙锦叙说时,朱棣神色几变,待她说完,朱棣却陷入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朱棣方挤出一丝笑容道:“妹子,你这次帮了姐夫大忙!这些内情,足以决定我燕藩成败!姐夫在这里多谢你了!”说着,朱棣庄重起身,对着妙锦便是一揖!

“咿呀!”见朱棣如此,妙锦惊得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姐夫这是做什么?我哪当得起你这般大礼?”

“自是当得起!”朱棣郑重道,“南军详情,皆是我多方收集而不可得的绝密!今你将它详尽告我,于我燕藩而言不下于平添五万精兵!妹子这番情谊,我必永记于心!”

听得“情谊”二字,妙锦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喜悦,过了好一阵方稍显扭捏地道:“我这都是从四哥那偷听来的。至于这些什么内情,大都不过是他自己的见闻和一家之言,也不知准确与否!”

“定无虚假!”朱棣笃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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