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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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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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儿父子从此就相依为命,崽儿爹到哪儿打工也得把孩子带上,这当然就防碍了他的受雇,日子过的更加艰难也就不用说了。

四十二避兵梁山匿道院(3)


苦熬艰生,崽儿长到十来岁,他爹为了不牵累,就把他寄养在一个街坊家,又和人搭帮去仓州背私盐。崽儿虽然不愿离开爹,但一个小孩子家又有什么法儿呢?只在临分手的时候啜泣一番,过后心里虽是像阴天一样黑沉沉的,也就无可如何了。爹又隔些时候来看看他;並说等他挣下大钱时候就永远不再扔下他了。崽儿便日夜盼望爹发财回来。谁知,十二岁这年春上,爹来看过一次之后,就一过半年也再没来看望他,一起搭帮背盐的都回来了,唯独不见他爹。他实在太想念了;况且寄养的人家因得不到供养费用也更没好颜色给他了。后来就干脆告诉他:他爹背私盐让巡盐兵打死了,今后再没人供养,只好赶他出去自讨生活了。
崽儿从此是举目无亲,出门无路、衣食无着、活命无计了。
初被赶出来时,一连几天没吃上一口东西,饿了只有找河沟儿、井台喝点水也不肯去沿街乞讨,直至饿昏了。
崽儿饿昏倒不知多久,当他醒为时,见是身在船上。再一旁看,见身旁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给他捏揉着脉搏呢。
后来才知道,这老和尚是仓州开元寺的住持僧,法名云海。这番出外云撸В酚錾险飧龆龌枇说暮⒆樱谢卮暇刃蚜怂N拭魃硎篮螅渖硇慰菔荨⒐趋廊春芮逍悖南虏税5毕挛仕涸复厮履冢丛缸鐾降芤埠茫辉赋黾乙灿伤约海稍溉ニ吕锫穑酷潭馐被褂惺裁此档模闼胬虾蜕械搅嗣砝铮蟊阍诿砩习蚕律怼
云海和尚老年寂寞的原故吧,很是喜爱这孩子,但是,见他在庙既不出家参禅拜佛,成日散玩,实在辜负了好时光,便引导他读读书写写字,並时常指点,这一是为他将来着想,再也以此消除些自身的寂寞。谁知这孩子学什么还颇有些灵性,读书写字都很有进步,这使一老一糼都大为欢喜。这样一晃就是三、四年的光阴。这一年的冬春之交,云海和尚因年世过高,一病两个月,医治无效,羽化登仙,园寂了。寺内僧众为他诵经唸佛自不必说,单说这焦志昆(云海为他起的名字)哀痛,简直胜过他对生身父母的深沉之情,几乎眼里哭出血来。
云海和尚安葬完毕,焦志昆在寺内失却了依傍,成日感到孤独悲哀,没情没绪。这还小可;因为俗语有:满寺僧人不觉多,俗人一个是多余。往日有老住持的袒护,众僧人自是不敢有什么颜色露出来;尔今靠山一倒,一个俗家子儿要是还在庙内跟着混饭吃,大小和尚便都眼上眼下的露出白多黑少的气色来!
开初还算好,尽管翻白眼儿,还少有人发话,后来一点儿点儿的竟至说:“三七”唸“二八”;数起“双簧”来:“唉,人家说书、唱戏有《吕蒙正赶斋》,这不,说着说着,咱们这也来了个小吕蒙正”!“你还别小瞧了人,咱们这位赶斋的可是老住持带进寺里的呢”!“哈哈!说不定还是他老人家的私养子呢”!
逢上这场合,焦志昆只有躲开一个法子。但是躲一回就有二回、三回。后来干脆就不敢见和尚们的面儿了,常常是白日里乘空儿偷食些人家的残斋冷茶来度命,夜晚蹲山门洞过宿。
这一年,山东直隶一带天气大旱,荘稼大多欠收,民食异常艰难,开元寺内自然呈现僧多粥少的形景,焦志昆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好在年景干旱不收粮食却收盐;仓州的长芦盐名声是响当当的,连皇宫里的食用盐都非长芦莫属。盐滩上这一年就横财大发,银钱满贯。为庆贺海盐丰收,几家滩主便凑在一起商议,说定要大家集股子合伙唱它五天大戏,地点就定在本城开元寺。
别看盐滩是在海边上,可滩主们的家宅却都是在城里,以遥制手段管理、经营着,故此戏要在城里唱,这也是显示富豪,联络当局的意思。唱戏说定了;地点也说定了,当下又派定了主事人和执事人,以便操办那些邀班子、搭台子、请当局、唤乡绅等事项。
几天以后,诸事都已就绪,是从天津邀来的班子。这一天便鸣鞭放炮,敲锣打鼓,管弦锁呐声震天庭的开了戏。这里本是一个盐碱沙荒的贫脊之地,又连年欠收,因而轻易不闹个什么举动,好不容易唱这回戏,人们怎可轻易放过,所以那人山人海,潮湧浪翻一般,几乎要把个开元寺给挤翻了——除了戏台后面之外,到处都是看戏的和买卖客商,亦及杂耍、赌场人头攒动,水泄不通,连庙院的墙头、门顶、钟、鼓楼和寺门前的铁狮子都蹬上了人。
焦志昆这年十四、五,按说正是爱赶热闹的时候;可是他这时却偏偏就躲在最僻静的戏台后。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是因为,在开元寺这地方搭台唱戏是滩主们瞧得起寺院了;对寺院虽是骚扰,但事过之后是要有一大宗施捨的。出家人虽然不贪财,可是他们也知道吃麦粉馍馍比吃苞谷面馍馍口胃舒服,因此和尚是乐不得的。几天来,寺内佛殿香烟旺盛,钟鼓悠扬,木鱼响敲,经声不绝。就是那僧舍,客座也都高朋满座,佳宾拥塞,无一空闲之处。滩主要借这唱戏之机孝敬地方官长,联络各司道衙门,便借这里的客舍俸烟俸茶。一些官宦仕绅的太太、姨太太、娘子小姐们看戏累了、乏了要借僧房歇息疏散,这都是和尚们求之不得的。就是各处簷下,屋角也都被那些街头二汉,巷陌混虫等泼皮无赖们占椐,在这些处隈堆儿掷骰子、打天九、押宝、斗叶子上梁山等把式赌小局。总之这时候的开元寺是无一处不被人占着;唯有戏台后稍见清省。
猫儿狗儿都有个主人,这时候的焦志昆谁管他呢?又是几天没得饱饭吃了,那还有精神去看戏?便半死半活的佝偻在戏台后的席棚下挨命了。可巧,一个老戏子下了戏卸装后,掀开席角来往下泼洗脸水,不防下面有人,一盆脂粉油彩脏水正好泼在了焦志昆身上。焦志昆正自浑浑噩噩之中,冷不防着了这一浇,只吓得他破声嚎叫,一轱辘身滚出棚外;这一声怪叫也把那个老戏子给吓傻了眼,等他转过神儿来看明白了,见是个小叫花子被泼了水,便动了不忍之心,自觉很抱歉,便忙下台来给孩子揩擦头脸,抖搂衣裤上的脏水;见衣裤都已透湿,就好言安慰着拉他到后台要拿衣服给他换。志昆也不推辞,便跟随着进了后台。老戏子找来衣服帮他换着,一面说着安慰话,又问他不看戏怎么不回家,还跑到那地方躲着?志昆初时只管摇头不答话,后来见这人挺和善,便一点点儿的说出自己的境况。老戏子听了十分同情,不住的“啧、啧”叹息。
这后台是上戏的扮装,下戏的卸装,候戏的站脚的处所,人进人出,来来往往穿梭捣线似的忙乱。老戏子和焦志昆虽是躲在一个角落里也还是显得碍人们手脚,便惹的那些忙着的人们不时拿眼来盯视。突然有个卸了装的中年人走过来,仔细的把焦志昆打量了一番,便回头问那个老戏子:“郭老板,这是你的什么人?好俊俏的一付胎子啊!”郭老板“嘿嘿”干笑道:“别提了!哪是我的什么人。”接着就把泼水这挡子事说了一遍;又说了志昆的眼下处境,然后又乍撒着手说:“叶老板你看这么可怜,怎么办?”
叶老板听罢也口打咳声,一时没言语,沉吟半晌道:“看着小孩儿挺不错的。这么样你看好不,咱俩个管管这个闲事,救救他,把他带回去,慢慢商量着看,他要愿意,让他跟咱学戏,将来也是条出路。他不愿意就罢,咱也不强他,就算咱们做件好事。……我该上戏了。”他话没说完,转身走了。
郭老板这才又把志昆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见他经过挨泼,擦抹干净之后,整个人儿黄瘦是黄瘦,头脸身材确实挺有一股清秀韵味;身段虽是孩子体,但可以看得出,长成之后也一定是个描佻坯子。心里掂量着叶老板的话,很是合自己的意,况且自己正想要给女儿相个女婿,如果这孩子人品性行不大差迟,岂不正好招赘在家。想到这儿,于是就问志昆:“小伙子,怎么样?叶老板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志昆本已折磨得精神麻木,什么想头也没有了,这会儿见问他,便眼神沚滞的点了两下头。就这样。待这台戏唱罢,他便随了戏班搭船到了天津。郭老板把他收养在家,因为没有儿子,就当儿子养着了。三两个月之后,焦志昆像棵久旱逢雨的小苗一样,脸也圆了,面皮发肤也光鲜了,精神头儿也振作起来了;在郭家也表现得机灵勤谨讨得了一家人的喜欢。郭老板老伴背地里几次说要把女儿配他做个上门女婿。只是郭老板总不吐口,说:“还都岁数小,等一等,不忙说给他们。”才把事儿搁下了。

四十二避兵梁山匿道院(4)


又过两个月光景,这一天叶老板来郭家窜门做客,志昆来给点烟斟茶出去后,叶老板就对郭老板说:“怎样?我的眼力不差吧?这孩子咱俩好好调理调理,让他学个青衣、花旦行当,准能给咱争脸,你说是不?”
郭老板道:“谁说不是!你嫂子几次说要把丫头说给他,我没吐口,心里就盘算等让他学成了艺以后再说,要不,早跟他说了这话,他有了主意,还能刻苦学艺了吗?”
“你这话对,他一有了依赖,就要撒骄了。”叶老板又探询着说:“那么你的意思要多会儿给他上工夫呢?他可已竟不早啦!”
“谁说不是!只是想让他复元气,要不早就该起手啦。这不,来到这几个月,你看换了个人似的;行了,只等跟你说一声,商议一下,咱俩个怎么个教法儿了。”
“那么你跟他说过这话没?”
“说过了,他满口愿意。”
“这就好。这么着吧,你给他打底子,在你跟前早晚方便些。至于唱、作唸、打这些你能教多少就教多少,剩下来的我来包了儿。你年岁大了,自己掂量着不要累着就好。”
两人商议定,次日一早郭老板早早就把志昆喊起来,教他活动一番腰身之后,接着就是“撕腿”、“下腰”、压腰,再后又加上“踩桡”、“前翻”、“后翻”、“抢背”、“虎跳”、“吊嗓”。又过半年之的,才教戏,两个师傅替换不歇。师傅虽然平时还好,但一到教功教戏便都黑下脸,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毫不含糊。说这是打戏子骂婊子,严师出高徒,不打不成材。焦志昆本是极灵透的,再经如此管教,也就样样学得快。就这样,二年后志昆可以试着出台了。
头一次他是在丹桂园露的面。这天唱的是一出《弓砚缘》,他饰十三妹,以扮象俏丽,武功精采,唱、唸皆佳,当场赢得一片喝彩,从此一举成名,一场戏下来,两位师傅皆大欢喜。此后管教更加严紧,生怕他一朝露脸,从此自满不再上进。
焦志昆的戏是越唱越红了,这就招来嫉妒,——丹桂园里还有一个唱旦角的,艺名叫红霞,这时已四十来岁。焦志昆没露面之前,这个红霞就是天津戏台上头号当红的角色。尔今让焦志昆这一比,他就显得有点儿人老珠黄,打斗跳腾也不那么俐落活脱了,成了个下色皮,戏迷、阔佬们都冷了他的场,这让他怎么咽得下去这口气呢?于是怀恨在心日夜思谋要除掉这个夺了他饭碗子的小对手。
红霞是梨园世家,在天津唱戏有年头了,素日有老关系。凭这一点要打败个外乡钻出来的小后生,不算很难的事。于是串通一把子人来算计焦志昆。
这一晚丹桂园开戏,压轴一出是《抗金兵》演的是韩世忠黄天荡破金兵,世忠夫人梁红玉,登楼船擂鼓助威,鼓舞了士气,结果大破了金兵。戏中,焦志昆扮演梁红玉登上楼船挥动两臂,晃动全身下大力击鼓,正在这火火爆激烈之际,脚下一着力,那垒“楼船”的高棹腿子咔喳一声从根上断折了。焦志昆正在全神贯注表演中,哪里防到这一招,棹子一倾斜,又赶上他身体猛烈晃动,全身重心偏向一侧,两力合一,这下可就把他摔了一个狠,当时就爬不起来了。他摔伤了大腿,整个戏场的人因为正在看到戏眼,人人都聚精会神的时候,台上的金兵还没被打败,鼓声却突然住了,梁红玉也从楼船消失,都激冷冷一愣神!等到看清梁红玉爬在地上动不得时,还以为她让敌兵给打伤了,便“嗡”的一声乱了场:狂呼乱叫,神吵鬼骂,简直要把戏场给掀翻!
焦志昆被人七手八脚抬到后台时,就灯光一看:脸色煞白,额角筋暴,冷汗透湿了鬓发。叶老板来问他摔了哪里,他说只觉着左膝盖动不得。后经医生察看,果然是膝盖骨伤得很重。
郭老板这时年岁大了已不再唱戏,只靠焦志昆挣钱养活一家;他这一伤,不但不能挣钱,还得花钱医治,一家人度日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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