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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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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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鸡鸭,咱们要是有牛羊,杀了谢人家,该当不该当?”婆娘听了这番首尾又悔又怨的说:“我的天老爷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老太太连连念佛道:“啊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要不是皇天保佑,遇上这样讲理的主儿,人家就照咱们要马,咱们几条命搁上也赔不出一匹马呀!”店家怨恨老婆道:“就是的么!可你看她。嗨,真跟她没法子啊!”婆娘委屈的说:“你不说,谁知道这桩事啊!都怪那些遭雷击的团练兵丁——”店家见老婆骂街,赶忙制止:“嘘——娘们儿家家的,住嘴得啦,别又给我惹祸!这年头儿,少多嘴吧!”又转对老太太:“娘,事儿说开,没事啦,你歇着去吧。”老太太一步一念佛的回屋去了。
郑鹄、燕明杰二人听到这里,互相一点头悄悄退身回了住屋。坐下后,郑鹄道:“怎么,你是说白白耽误睡觉了是不?”明杰摇摇头,道:“睡觉事小;我是觉着咱们夜里去偷听人家夫妻密磕儿,不大对劲儿似的。”郑鹄闻言嘻嘻笑着挨坐在明杰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道:“哎,老弟,你呀,还得闯荡闯荡啊。你还年轻,脸皮儿薄。你知道么,就是密磕才能露真情哪!你看朝廷下的昭书,官府出的告白,那上是什么好听的说什么,可就是不说心里话。才听了这段密磕儿,咱们至少省下一天工——你看,还用得着再到外面哨听这件事了吗?”燕明杰一下子明白了这趟私听的用意。连称“是了是了。兄弟算服你了!”“郑鹄嘻嘻笑着推了他一把,好啦,别说这些啦。天也不早了,你去睡吧。”明杰问:“你呢?”“我?我给你看蝎子呀,你不是怕蝎子蛰吗?”明杰摇摇头说:“用不着这样。谅咱们两个这点功夫还都有的,它出来总得有点儿响动吧?”“也是的。好,咱们都睡。”

十九去时甜美回时哭(2)


这一夜,郑鹄捉了三只蝎子,燕明杰只打扁一只。郑鹄把所捉到的蝎子分别装在三支小竹筒里,塞好筒口,又都留个气孔,然后,一起收到随身带的百宝囊里。早晨起床、漱洗后,等候店家拿饭的时候,郑鹄向明杰说道:“今天的行动你别管,只跟我走,就保你明天有马骑。怎样,可以吗?”明杰含笑答道:“可以可以。悉听吩咐。我不是说折服你了吗?”郑鹄又在地上转圈子了。口说:“弟兄嘛,什么折服不折服的。要论长拳短打,使刀弄枪这些个,我是没法儿和你比;可是要说察奸、捉贼、偷拿、盗摸这些细行当,我就敢和你比了,还敢说比你强些个。你看夜里捉蝎子,你就干瞅着没法儿下手,是不是?嘿嘿,小老弟,咱们是麻花匠和鞭杆儿匠——各自一股劲儿,对不?啊?哈哈哈!”
正说着,店家送上饭来。吃着饭,郑鹄向店家打听了些关于石横镇团练的情形;谁为头领,多少人头儿,多少火枪、马匹等等。然后话头一转,道:“今天咱们得出外访听访听。若是不怪你,咱们就只好跟两条腿过不去,让它们辛苦些了;要是你跟咱们闹鬼儿、耍猴儿、撒大谎儿,那就难免要回来和你算帐儿了!来,这是一两银子,这早晚的两顿饭和宿钱,够了吧?”
店家闻言,连忙摆手,一面鸭子相会似的——连点头带弯腰,直劲推辞不收钱。他说:“小的把马给失落了,二位客人不难为咱就是天大的恩德了。小的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吃两顿饭是小的一片心意,怎敢收钱!客人留着路上用吧,我万万不能收哇!”郑鹄见他是一片诚意,便假做怒色,把银子“啪”的一声摔在桌上,忿忿的说道:“走,兄弟别理他。他以为拿这两顿饭就买动了咱们,有事也不好意思再来找他了,想的倒挺美。告诉你,吃饭和丢马是两档子事!”说着已背起小包走了出去。明杰也不言语,只由着郑鹄这么霹雳闪电的耍戏着。两人出了店门,回头见店家还在怔怔的目送着他们。他们就大步往东,直奔石横镇方向而来。路上,明杰笑问郑鹄:“你给了他钱,又这么丧言恶语,这是何苦呢?”郑鹄嘻嘻笑着说:“这个嘛,哎,我看这个人说话行事挺诚实的,还很孝敬老的,体恤妻子,是个不错的人;咱们不占他便宜,他心实胆小,必定要数毫毛似的算多算少,咱们跟他缠得清吗?”明杰听毕,大笑着说道:“郑大哥,可真有你的呀啊!”
二人这么说说笑笑着,不大工夫已来到石横镇。这是个百多户人家的大村庄,多是庄农人家;房屋七高八低,院落门庭也参差不齐。有泥墙茅檐,有石壁草舍;只有庄子中心鹤立鸡群的耸立着三、四座轩敞、齐整的青砖瓦房。二人进得街口,循路往前走着,身边不时擦过些荷锄、担担的男女,个个汗流浃背、气喘粗呼,忙碌着农事。街路不算太长,走不多会儿已到庄心地段。一到这里,便见三三五五的歪带着帽子斜瞪眼睛、撸领裸膀、酒气喷人、烟雾罩脸的团丁练勇,有从对街酒馆出来回大院的,有从大院出来去酒馆的,一个个螃蟹似的架起膀子,横步歪行着。一些庄稼男女都远远绕道而行,犹如避瘟神,躲太岁一般,一付很怕冲撞了的神色。那些练勇有三五成团嬉戏打闹的,有的猫讨情般的哼唱淫词烂调,还有的冲这路行女子大声说亵话,招手丢眼儿调逗。
郑鹄、明杰两个见状便留了神,只管低下脸贴着街边慢步朝前走去。眼睛却暗中留意观察着几处瓦房大院的门庭院落,和左右路数,都一一记在心里。特别对那个门旁站哨的大院更多煞瞄几眼。过了这一段街,两人又按照店家所说的,绕到庄南来,在一处树林里隐蔽的观察着团练所的养马处。单见这马圈,是设在一个打麦场旁,北靠村人的园地,南临一道小河,小河宽不过两丈。河水清且又浅,两岸生长着青青翠草。四、五十匹杂乱毛色的马就放牧在河南岸,由两个赤膊露腚的汉子看顾着。燕明杰仔细在马群里辨认一回,果见有他租骑的那匹菊花青马在里边。当时又指给郑鹄看了。郑鹄只点头笑笑,没言一声。
马圈和麦场的东西两侧都是大片的杨柳林,树荫浓得极好;马匹放牧之余,午间日毒,便可在这里歇凉儿。再细看马圈,其实只有两面围墙,呈弯尺形挡住北面的菜园和西面的麦场;大约是防着菜蔬和麦子引诱牲口的。至于其余两面,则都以木栅栏拦护着的,只供夜里圈拢马匹。靠墙的两面搭有茅棚。棚里横七竖八的放着些槽头。有大群的蚊蝇轰轰嗡嗡的飞舞着;至于这里的气味则自不待言了!
两人查看马厩情形已毕,又四下打量一番来去、进出的路数,然后一起向树下坐了歇凉。郑鹄久走在外,对此地路数心里有个大略。他向明杰说道:“你明白咱来这儿的用意了吧?”明杰笑着点一下头。郑鹄贴近明杰耳边说:“那就好啦。现在我告诉你,要记住:今晚二更以后,你就在这东边的树林深处隐身等候着。听见这圈里马群大乱的声音,就准备着,见有马跑过来,你挑那跑在前头的捉住一匹,跨上去投东而走,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不要管我,只管好你自己不出差错就好。不过到泰安之前,你只可打尖不可住店;过了泰安之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住店了。大约那时候我也就能赶上你了。那时候咱们只管逍遥自在的走路,屁事儿也没有啦!呵呵呵,记住了吧?”他一面说着,在明杰背上连拍几掌,低声乐着。明杰听罢,也会心的笑了。
又说了几句之后,天已中午。二人起身转回庄里,在东街稍一个小铺子里买了些吃的,然后找了家村店,凭屋吃喝歇息。
二人直睡到天黑,起身活动一会儿,到一更过后见人声静了,便翻墙出院,来在村外。郑鹄又嘱咐几句之后,二人便分头各自行事,让明杰去东面柳林中等候。
明杰去了。郑鹄这里一低身自往马厩旁那个打麦场而来。他来到麦场西侧的树林里隐住身四下听了听。这时除了树上风声、河里水响、庄里犬吠之外,就是厩中不时的“啾啾”马鸣和“突突”的响鼻声了。郑鹄看看四下没人,他就猴儿般,贴着墙根来到马圈墙外,趴着墙头看过来,寻觅那看守马厩的人的存身处。
原来那两个看马人关好栅栏后,为了躲开粪尿臭气和蚊虫叮咬,已远远躲到麦场中央堆放着的麦稽垛上去歇着了。
郑鹄看了一会儿没见人,又觉得不能不搁人看守,就蹲身墙下静静的观察。他巡视了各处,心想没房没屋,除了这麦稽垛,再也没别处好栖身了。于是就对那里注意看着。终于看到了两个人。他这才放心的溜回树林里去,专注的监视着他们的行动。这功夫,他又拿出百宝囊里装蝎子的三支小竹筒,放到耳边听听,看蝎子是否还活着。当他听到还都在“沙沙”响动,他自己一人暗笑了,心里叨咕:“人都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蝎子可算是够毒的了!那么,它也算是个‘丈夫’?那些团丁练勇强拉了马来,弄得店家将要愁死,也可算是够毒的了,他们也是‘丈夫’?好吧,你们都是‘丈夫’,都有毒!这回你们看看我正好儿给你们来个‘以毒攻毒’,看看你们谁毒过谁!”郑鹄这么心里嘀咕着,自己又觉得这么胡思乱想,太荒唐可笑了。他这么胡乱想着,不觉天已将到三更。在这半宿里,看到两个马夫到畜栏去查看了两回,并稍带的撒尿。这时夜静更深,已觉凉爽可人,便多时不见动静,似乎是睡下了。他见时候不早,事不宜迟,该是动手的时候了。于是站起身,浑身上下紧束一番,活动一下胳膊腿,便立即动身,依旧贴着墙根儿溜向马厩来。到了切近,翻身上墙,猫儿一般轻捷,贴墙溜下马棚来。当下就地站稳,就着半明月色,仔细打量一下,见那些马分四栏散圈着。它们,有的卧槽趴着,有的垂头耷脑站那儿闭眼睡着。他知道:趴着、睡着的都是过了口的;只有那些竖耳昂头,不肯消闲的才是活力旺盛,好年齿的马。但是,好年齿里面,那些牝马也不中用,唯有那年齿既轻,又欢蹦活跳的牡马才适合这会儿的用场。看好了这些,又在各个栏子里寻觅燕明杰的那匹菊花青。费了半晌工夫最后才看见它在远处的那个栏里垂头闭眼站着呢。郑鹄略一思忖,心想:远处就让它远着吧;反正跑不了你。想到这,他就从就近之处选中一匹正在好年齿的白毛牡马,走过去慢慢接近它,以手轻轻抚弄它的背毛,逐渐把手抚向颈项和头脸——这少龄公马和年轻小伙子一个样,总爱嬉逗玩耍,所以郑鹄以此手段让它稳住神儿。这时又以一只手麻利的取出怀里的一支竹筒,拔掉塞子,迅速将筒口竖插入马耳里,急抖几下手,然后旋风般的回身跃开去。这一跃足有一丈开外。就在他脚刚刚落地的工夫,那匹公马就已发了疯。蝎子在它耳筒子里一蛰之痛,使它的脑袋象似挨了一榔头一般,它如何不发疯!这马,紧摇晃着脑袋,鬃毛竖立,四蹄蹬跳,尖叫着撩起蹶子来。也不管棚柱,马槽还是身边的同伴,便死命的踢起来。这里立时就翻了天。与此同时,郑鹄早又蹿进相邻的那棚里去,来个如法炮制,于是这里也翻了天。三支竹管没用完,几个栏里由于连锁犯惊,这一大群马就遍地奔散了。郑鹄见这就够劲了,他便趁最后一栏的群马刚撞开栅栏往外逃的时候,躲在一旁寻找那匹菊花青——

十九去时甜美回时哭(3)


再说燕明杰,在东面的树林里,拴束得紧趁利落,然后靠树坐等着,不敢稍有懈怠。正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突然听得“嘶嘶”马叫,“嗑嚓”木折之声,紧接着是“扑腾扑腾”马蹄乱响,他知道这是郑鹄下手了,便急忙踊身跃起,贴树静候着。刹时之间便听得有马群乱跑过来。他拢眼看时,果见有三、四匹马前蹿后跳,相跟着跑来,一面狂奔,还高高扬着脖子“咴咴”大叫。但是,因这里的树木丛生歪长,杂乱无章,那几匹马一闯进来便处处受阻,再也奔突不得。明杰就着这个档儿跃前几步,便接近了为首那匹黄马。这马本就惊恐着,此时突然见了人,就更加惊慌,想要逃窜又施展不得蹄腿,情急之间,就“唏呖呖”一声长鸣,以后腿直立起来。燕明杰毫不含糊,蹿步上前从侧面照那马后腿处狠踹一脚。这一脚何止千钧之力,那马当即站立不住,一歪身跌倒在地。还没等它爬起身,已被明杰抖手一根丝绳勒进它的嘴里,随后上兜耳根、牢牢系紧,成了个简单的络头。这时它再想挣扎,那丝绳勒嘴的疼痛哪里忍受得了!就这样被治服了。
燕明杰当下毫不迟延,拉马出了树林,跃身上马,两脚紧磕马肚。那马本就惊恐未定,被这么急踢紧磕,便撒开四蹄腾风架云也似的,朝东直奔下去,未到五更便过了肥城。天亮之后,在粥店稍事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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