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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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3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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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了范闲开始走神,那位叫做许茂才的泉州水师老人轻声咳了两下。

范闲回过神来,有些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位许将军,心中涌出了诸多疑问,这样一位叶家老人,在怎样在当年水师的清洗中活了下来?又是怎样将自己的身份掩藏到了今天?叶家的势力自然都没有死光,不过绝大多数人早已如内库里的司库一般……忘却了当年的身份,在坦露自己后,成为了朝廷里的一员。

而许茂才,显然不是这种。

范闲很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许茂才更加直接的解释道:“我入水师太晚,小姐本来是安排我在海上锻炼两年,便进监察院帮院长大人……不过,您也知道,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没有机会与陈院长搭上头,很凑巧或者很幸运的……苟活到了今天。”

“你的意思是,如果陈萍萍知道你是叶家的人,也不会容你留在军中。”范闲冷漠的说道。

许茂才微微一怔,思想片刻后缓缓应道:“不知道,但我的运气已经足够好,所以我不会去赌。”

“那我父亲呢?”

许茂才知道这位年轻人说的一定不是龙椅上的那个男人,而是户部尚书范建大人,略一思忖后说道:“当年的事情太古怪,我……谁也不敢相信。”

谁也不敢相信,虽然依然是平稳的语气,但范闲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一丝寒冷与失望。京都事后,朝廷里没有人为老叶家喊冤,而且当时的情况确实太过古怪,身为叶家钉子的许茂才总在心中怀疑着,陈萍萍与范建究竟在那件事情当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范闲依然是面色不变,反而微微笑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与老叶家的关系,不过我不是很了解,你这个时候来和我说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这是个试探,从开始谈话到现在,范闲自问没有表现出任何可以被人捉住把柄的地方。

许茂才疑惑抬头,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范闲,却浑然忘了,自己与范闲在今天之前,本来就是陌生人。

“少爷,您是小姐唯一的骨肉。”许茂才沉声说道:“小姐的家业必须是您继承,而小姐的仇……您身为人子,自然也要落到您的肩上,茂才不才,愿做犬马。”

范闲沉默了少许后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参与此事的王公贵族,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被杀死了,陛下英明,只是让这些无耻匪类多活了四年,报仇?我应该找谁去报?”

很明显,许茂才这些年一直隐藏在胶州水师里,对于朝廷上层的动静兵部清楚,但很奇妙的是,在这位将军的心中,总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叶家的仇人肯定没有死光,而且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死光了。

所以他微微摇头说道:“这是需要少爷去想的问题。”

范闲是敬佩面前这人的,此人既然没有什么马脚露在朝廷眼里,如今也已经混成了胶州水师的一员重将,那么完全可以就这般幸福的混着日子,将什么叶家,什么小姐都抛诸脑后,享受着高管贵爵,而不用想着向朝廷报复这一类很恐怖的事情。

而且按对方的话来说,他当年入叶家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

……

……

范闲依然不为所动,微笑说道:“我为什么要想?”

“您是叶家的后人。”许茂才呼吸稍微变得快了一些,似乎有些失望。

范闲摇摇头,说道:“将军,我敬重您的为人,但您似乎忘了一点,我不仅仅是母亲的儿子,我还是个有父亲的人。”

许茂才霍然抬首,冷冷的盯着范闲的脸,片刻后脸上涌现出了失望、震惊、了解、放弃诸多复杂的情绪,苦笑说道:“也对,少爷毕竟也是位皇子。”

依世间常理论,范闲是叶家的后人,但更重要的身份却是皇帝的私生子,尤其是叶轻眉早死,一个被皇室暗中看管长大的人儿,怎么可能对从未见面的母亲留有多少感情?如果为叶家复仇的对象是朝廷……难道这位皇子会愿意造自己家族的反?

这个社会,依然是个纯正的父系社会。风yu小说网

所以许茂才虽然失望,但也并不怎么吃惊,只是唇角牵起了一丝苦笑,暗自想着自己忍了这么多年,今天骤然看到小姐的骨肉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却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不是马上便要到来的灭口。

出乎他的意料,范闲只是温和问道:“你既然能听明白我先前的那段话,那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天夜里敢来找我?”

许茂才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沉默半晌后说道:“自从消息传开之后,我一直在暗中留意您的消息,注视着您的所作所为……并且想办法打听到了您离开澹州之后,这几年间做了些什么事。不论是执掌监察院还是接手内库……我总觉得您做事的风格与手法,以及后面隐着的那颗心……和小姐很像。所以我……选择来见您。“

所谓消息,自然是指的去年震惊天下的范闲身世之谜。

范闲忍不住自嘲笑了一下,不知道母亲当年是不是如自己这般阴险无耻,不过能够空手创出偌大的家业,想来也是没有少用厉害手段,而且那两位亲王的死,与母亲可是脱不了关系。至于许茂才极敏感的发现……那两颗极为相似的心?

同是天涯穿越者,相逢何必曾相识。

范闲温柔的笑着,心想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要找两个在心思方面能够靠近,并且能够互相理解的人,也就只有自己与叶轻眉了,这种关系甚至要比一般的母子关系更为奇妙,或许少了一些血缘上的亲近,却多了一些精神上的亲近。

而且难以弱化。

这一定会是庆国皇帝所不能猜想到的一点,甚至是范建与陈萍萍也无法想象。整个天下都会觉得不可理喻的事情。身为皇子的范闲,为什么会对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有那般深沉的感情,甚至会深沉到将这个世界上的所谓亲情与皇族远远抛离。

正是没有人能够明白范闲对叶轻眉的感情,所以这世上再聪慧的人,都不可能猜忖到范闲的真实心思,而在将来的某些重要时刻,某些人一定会为此付出某些代价。

………

………

〃洪常青。”范闲没有继续与许茂才的问题,而是加大了一丝声音,唤进一个监察院的下属。

进屋来的是青娃,这位荒岛余生,幸被范闲纳入门下的人物。他本有姓,但如今既然跟在范闲身边做事,范闲便给他改了个名字。也是为了日后行事方便,之所以叫洪常青,一方面是源自范闲对于英雄人物的记忆,一方面是因为洪竹那小子在姓洪之后运气绝佳。

“机警一些。”范闲低着头,说道:“不要让人靠近这个房间十步之内。”

洪常青领命而去。

许茂才有些诧异的看着范闲。

范闲望着他,微笑说道:“这个时候,你可以拿出你的证明,来让我相信,你与我母亲之间的关系了。”

许茂才心头一怔,马上听明白了范闲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的从靴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范闲。

既然他敢来向范闲自报家门,一定就要有证据来说服范闲相信自己的来历。

……

……

范闲捏着那颗金属子弹头,一瞬间竟是有些失神,关于那个箱子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与五竹叔知晓,这颗子弹不止说明了许茂才的身份,更让他陷入了一种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泉州海边,一名刚刚将入水师的年轻人不知因何得到了叶家主人的欣赏,得到了一样宝物。

皇帝在找那个箱子,陈萍萍也在找那个箱子,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

”你是怎么得到的?“范闲的笑容有些疏离。

许茂才也许是回忆起了往事,眼圈渐红,轻声说道:”小姐在海边用这个扔着玩,我瞧着做的精细,所以觉着有些可惜……“

二十年前的泉州海边,一个面容清丽无俦的女子百无聊赖,从怀里取出一颗M82a1的子弹,往海里扔着,试图打中一只因自己美貌而渐沉的海鱼。

身旁一位年青人面露可惜之色,这位女子笑了笑,很随意的扔了颗给他做为玩具。

是的,当时的情景就是这样的。

……

……

范闲站起身来,两个手指缓缓摩娑着子弹的金属表面,感受着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触感与流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这个瞬间,提督府里其余的人似乎都消失了,什么胶州水师,什么长公主,什么君山会,都如同海水泡沫一样在他的脑海中褪去。

他只是想着这颗子弹,当年拿子弹当弹珠玩的女子,微微偏头,然后一笑,心想自己从那远方赶来,或许为的就是赴她之约?

第六卷 殿前欢

第十四章 … 入羊群

书房的门紧紧闭着,就像是仁人志士们在酷刑面前永远不肯张开的那张嘴。

党骁波等提督心腹正在后园里受着酷刑,只是嘴早已被臭抹布塞住了,所以没有发出惨呼。

洪常青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夜,领着胶州知州派过来的几个衙役分散在书房的四周,阻止任何人靠近那个房间。

书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范闲与许茂才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商量了些什么,计较了些什么,争执了些什么。

顺着淡淡透出的烛光往里遁去,便可看见这二人越来越沉重的表情与眼神中带着的那一丝寒意。

范闲微低着头,鼻梁两侧的阴影十分显眼,他轻声说道:“这个事情到这里了,就到这里了。”

许茂才想了想,点点头:“是,大人。”

两人关于当年及以后的对话暂告一个段落,许茂才在强抑激动之余,也回复了这些年来的平静,将称呼由少爷变成了大人。他清楚自己与范闲的对话是怎样的大逆不道,如果被别的人知道了自己与范闲说过些什么,自己肯定是必死无疑,而范闲也一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范闲平静说道:“眼下这个问题怎么处理?”

许茂才在胶州水师已有二十年时间,由当初最下层的士兵一步一步熬到如今的重要将领,在水师当中自然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威信与网络。范闲处理胶州水师,如果有他的帮助,一定会简单许多。

“我会去联络军中的人。”许茂才想了想后说道:“如果大人需要有人出面,我可以试一下。”

范闲皱着眉头想了想,如果在水师里能够收服一大批中下级的军官,自然会顺利许多,那位老秦家的将军既然不肯出面,许茂才愿意出来帮助自己,想必效果也差不多。不过想了会儿后,他却摇头说道:“你不要亲自出面。”

许茂才有些讶异地看着范闲。

范闲说道:“我不要人能够察觉到一丝问题……你毕竟是泉州水师出来的人,既然这些年一直安分,今天也就不出来了。”

不是关键的时刻,这枚范闲在军中的棋子自然不能暴露,只是处理胶州水师这样一个畸形的手臂,他断不会动用自己好不容易在路边拾得的厉锋菜刀。

“不过……军中中下层你帮我想想办法。”范闲继续说道:“影响一些你能影响的人,至少让他们安分一些,天亮之后就要去水师宣旨,我不希望到时候上万士兵都来围攻我。”

许茂才笑了笑,行礼说道:“大人放心,其实今夜里,就觉着您似乎将这件事情想的过于艰难了。”

“噢,怎么说?”范闲挑起眉头,来了兴趣。

“您低估了军队对于朝廷的忠心,低估了陛下对于士兵们的影响力。”许茂才平静说道:“或许常昆可以掌控军队中的一部分,或许他的心腹可以煽动不知事实真相的士兵闹将起来……可现在的状态是,常昆已经死了,党骁波等几人也被您捕入狱中,不论士兵还是百姓,如果有胆子对钦差动手,那是一定需要人带头的。”

许茂才最后说道:“羊儿们敢起来造狼的反,一定是有只狼躲在羊群中间。”

范闲的眼睛亮了下,看着许茂才半晌没有说话。此时才发现,这位母亲当年留下的幸运儿,看待事情,果然有几分独到之处。

“可我是一匹来自外地的狼。”他笑着说道:“水师里的这些老狼又爱惜羽毛。”

许茂才淡淡说道:“您押着他们去,他们不得不去……也不用他们说什么,只要往营里一站,水师官兵们自然就知道了他们的立场,如果军中仍然有闹事的,大人不妨杀上一杀。”

“杀人立威?”范闲皱起了眉头。“我怕的九十惊起哗变,血腥味很刺鼻,很容易让人们的脑子发昏。”

许茂才看着他笑了笑,和声说道:“大人,血腥味也是很容易让人们变得胆小,尤其是本来胆子就不怎么大的下层人。”

这话说的平淡,却带着一丝古怪与怨意,想必是二十年前叶家、泉州水师被清洗时,这位看多了被鲜血吓的噤若寒蝉,不可动弹的胆小之辈。

范闲想了想,点点头。

许茂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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