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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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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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默然不语。――靠在石牢的墙上,脑袋疼得如要裂开一般,要杀吴怡瑾,要擒她献给义父,是我自己选的路,几年来无时或忘,难道就因为她一点怜悯之情而全盘放弃么?更何况,她才设计抓了我呢!刘玉虹在我肩头重重一拍,令我清醒:‘这事不用你关心。粤猊,好好回答我的话,要死要活,由你一念而决。’

    “我忍不住笑了,她的安危连自己同门都不关心,我又何必猫捉耗子多管闲事?刘玉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半扬双眉,沉声问道:‘沈帮主,慧姐――你当真确定她有过、有过……和你一样的经历么?’一语既出,她满脸通红,然而眸中光芒,陡然间异常凌厉!”

    “不!”我叫了起来,腿下一软,坐倒在石凳,一颗心如要从胸膛跳出,“你胡说……你胡说……刘夫人、刘夫人怎会问这个?!”

    “我深感意外,笑道:‘刘夫人你是聪明人,怎么不知,这种事情是你想它有就有,你想它没有就没有。’

    “刘玉虹哼了一声,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叫天铃的女子,不是么?’

    “我不说话了,忽然觉,原来对我了若指掌的人,是从不露面的人,就象刘玉虹,或还有楚若筠的幕后指使人。可她什么都知道了,这番问话岂非多此一举?脑海中灵光一现,我微笑道:‘找到这个女子,对刘夫人的作用,可要比对我大得多。’

    “‘此话何解?’

    “‘我是个小混混么,唯恐天下不乱,无非是想以她来捣捣乱,令某人身败名裂。刘夫人得了她……自是加倍有用。’

    “刘玉虹追问:‘这人是死是生?’

    “‘大概还活着。’非但活着,据我所知,义父可能找到这个人了,义父在等,等着可以难的那一天。而今,德宗死,刘玉虹迫不及待欲取沈慧薇而代之,也许机会真的到了。

    “刘玉虹重又陷入启口问第一句话时的彷徨,久久沉吟。

    “忽一抬头,恢复她高高在上的骄傲,我在这一刻同时也听到了,有人向这边急跑。刘玉虹沉着脸喝问:‘什么事这么毛毛燥燥!’来人就在牢门立定,颤声道:‘夫人不……不好了,小小姐不行了。’

    “刘玉虹一惊:‘胡说八道!抱进来!’门口弟子这才胆敢进来,抱着一个孩子,是清莲,刘玉虹将她抱过来,抓住她的小手,又急翻眼皮来看。我抢到刘玉虹身边,见这小孩脸蛋儿雪白,眉心隐隐透出一股黑气,四肢不断抽搐,只是不出一点声音,显得痛苦已极,失声叫道:‘哎哟不好,她的毒了!’

    “刘玉虹手掌托在那小人儿的背心,以真气护住她心脉,急命:‘快去请赫连大夫,再去查一下三夫人目下到了何方,让她立即回来!’她已顾不得我,急冲冲向外走,我怎肯放弃逃脱的大好良机,笑道:‘这孩子中了血魔之毒,即算南道北医集至,也难以活命。’

    “刘玉虹脚步倏停,冷笑道:‘对了,我倒忘了――毒源就在这儿哪。’

    “她把我当成下毒之人了,我憋不住,讥刺地说:‘莫不成我理会错了吧,刘夫人你倒心急起这孩儿来了?她死了未必没有好处。’

    “话一出口,立知大错。刘玉虹雪亮如惊电的眼神在我身上一扫,口气淡然:‘你能救她?’

    “我有一点犹豫,血毒中而无解,我能解这孩子一时痛苦,这却是以加速她死亡为代价的。但若错过这个机会,面对刘玉虹,我着实有些害怕,当下微笑着伸出双手,那锁链铐得甚是恶毒,我行动自如,只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刘玉虹想是焦急之甚,一手仍抱住孩子,掣出佩剑,紧贴我手腕、脚踝削过,精铁如纸屑般片片碎裂,道:‘我虽放了你,可别指望耍什么花样。’

    “我活动一下手腕,把那孩子抱入怀中,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孩子身寒似冰,一股股寒气自体内透出。我手指迅速点过血脉上几处要穴,叹道:‘待得她间、眉梢结了一层薄气,再也化不开,就没救啦。’

    “那孩子受到我真气催逼,四肢舒缓,张开了眼睛来,望着我,忽而露出甜甜笑意。我心下一颤,竟不敢看她,抬头道:‘我要一间清静的屋子,一盆温水,一把薄刃小刀,三枝蜡烛,白毛巾越多越好。’

    “刘玉虹见那孩子苏醒,也松了口气,把我带到一间空屋,我要的东西一一送上。我抱着那孩子怔怔坐了良久,想不通她的毒为何此时作↓非一个可能,楚若筠临死前动血咒,但我有控制血魔之心术,尚未感应到血魔之死亡迹象。莫非是三夫人遇险?楚若筠害死三夫人,这孩子也就没了留存的必要,故此动血咒。我心神越不安,逃出之心更甚。当下把孩子放入清水,她身上肌肤亦是雪白,肤下筋脉不时蠕动。我点她的穴道,仅仅麻痹了她作的痛感,这样已使她快乐不已,温水一泡,她雪白的肤色渐渐透出些血气,用白毛巾把孩子裹好。

    “门外、窗边人影晃动,那是刘玉虹派来看住我的清云弟子。我点亮蜡烛,割破孩子手腕,取了几滴血,滴在烛心,火焰飞亮拔高,腾腾闪出一层雾气,瞬间笼罩全屋,我捅破一点窗纸,让这层雾气缓缓溢出。烛光大作,那些弟子自不免凑到窗前想看个究竟,血咒之血含有剧毒,其所燃雾气毒性更甚,只听得扑通、扑通,众人纷纷倒地,我开门飞身而出。

    “清云分舵戒备远不如想象中的严谨,刘玉虹竟似失踪了。我轻易逃出分舵,心里一下空空荡荡,这情形越是奇怪,越是表明三夫人处有奇险。

    “我横了一条心,决计不顾危险赶去文府,远远见着门前两盏白灯笼,在微明的天色中悠悠晃着。我一阵气血翻涌,忽然之间,手足俱疲,摔倒在地。”

    我瞧着这个善恶难辨的人,涌起一阵奇异之感,他也似觉察出了什么,微笑着看了看我,立即接下去道:

    “醒来之后,我脑子里反而清明了许多,瞧那文府冷清清的架式,决不是女主人去世的光景,那么,果然是楚若筠死了?我在附近窥伺了半日,俟机点倒一个小僮,穿上他的衣服,豁出胆子混到灵堂外头,透着窗纸儿望进去,果见白幡灵位,写的是楚若筠的名字。

    “三夫人站在一边,脸上神情既悲且怒,我见她多次,从未见她如此失常。文尚书背对着我的方向低头而坐。

    “灵堂里嚎啕大哭的是老夫人,拍着桌子骂个不休,指三夫人害死楚若筠,害文家绝后。三夫人听到后来,终忍不住,屈膝跪下:‘婆婆,你不知武林中事,这女子当真是影子纱杀手之王。因莲儿遭劫,我怕别人也受到牵连,在府里暗下重防,若非她是与人串通自擒,决计不能悄没声息的瞒过清云防线,因此上才露出破绽,否则我对她的来路也全不知情。她非欲置我于死地,我除此别无他法。……况且人不是我杀的,我原指望她为莲儿解毒……她是小产而死。婆婆,我言尽于此,信与不信都在你。’

    “‘我不知你们那个武林中肮脏的事!’老夫人哭道,‘若筠什么时候会过武功,你这么厉害,她若是假装不会武功,瞒得过你吗?’

    “三夫人苍白着脸,耐心解释道:‘那是一种邪术,月圆之夜汲取天地之精华,她全身经脉打通,突然一袭,武功高绝,而在平常并没半分武艺。也所以昨晚她带着身孕也要冒险动手,婆婆……’

    “她没能说得下去,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以她的武功,自能躲避,可她凭空受了这记耳光,整个人似是呆住。文尚书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抬起来,僵直的身子纹丝不动。老夫人继续哭闹:‘恺之!恺之!你给我立刻写休书,我文家容不得这般无视七出、断我香烟的不孝媳妇!’三夫人脸上忽现一丝倔犟,静静地站了起来,便向外走。我隐身在廊下柱后,望着她孤寂的身影渐渐走远,不敢跟了上去。――她已知道清莲中毒,她或许也已知道楚若筠在临死之前念动血咒,可她是不是知道,我在那间空屋里点起的蜡烛,所燃起的毒雾,足足一天不散,三夫人想见幼女最后一面,还需颇费周折。

    “神思恍惚之时,听得灵堂里文恺之软弱低微的语气:‘母亲,三妹说的或许并不全无道理……’老夫人震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到这地步,还为你媳妇辩护?!’文尚书叹道:‘三妹从未骗过人。’老夫人道:‘哼,你被她迷昏双眼了!若筠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啊!她好狠的手段呀,恺之,你娶这女子实为大不幸,我怕――’文尚书道:‘母亲,我娶我认,就算儿子因此死了,也断不能提休弃二字。’”

    我默然听着,微微恻然。那一种凄绝悲凉,宛在目前,不能尽述。父亲待母亲,不谓不好,然而,他们确实是永远走不到一处去的两个人。父亲所执着的,究竟是否值得呢?

    “清莲自那屋内救出,一息尚存。三夫人不甘心眼巴巴看着女儿一天天毒身亡,带着她重返梅岭,与之同行的竟有一向神龙不见尾的北医淳于极。

    “他们试图在楚若筠死的地方找到血蛊化解蛊毒,根据常理,身带毒蛊之人死后,其附体而活的毒虫无处可依,会留在生命流逝的原处。但他们不知,楚若筠的血蛊并不附在己身,而是附在血魔身上,况且,即使取得血蛊,依然无法救得清莲,楚若筠在她身上下了一年的毒,血虫早就单独存活于肌体之中,此行自是毫无所获。

    “原本寻找血蛊就是迫不得已下下之策,如今连这一线希望也告破,彻底意味那孩子回生无望。那孩子在三夫人怀抱中,手足不住抽搐,北医叹道:‘她一阵抽搐,其体内血咒催动痛苦不堪,就连成人也难以经受。’

    “三夫人面色惨白,问道:‘依先生之见,莲儿还能支持多久?’

    “北医道:‘你抱着她,岂不感到她身体渐渐冷却,待降至冰点,周身结起一层难以融化的薄冰,神仙难救。咱们尽全力护住她一口气,最后的关口,也无非晚个十来天而已。’

    “三夫人明白他的意思,生既无望,不如让清莲安然离去,但自己亲生骨肉,如何割舍?北医交给她一颗药丸,让她自己作主。三夫人身子一颤,慢慢接过,微笑着道:‘先生,我想多陪这孩子一会。’

    “北医欲慰无语,叹然离去。三夫人独自一人茫然顺山里泉涧而走,忽然眼前豁然开朗,空谷寂冷,有一片极大的池塘,碧玉般水面上无数莲叶摇摆,风送香动。空谷中有此异景,实所难料,更何况池中莲花,恰合了那孩子的名字,三夫人震动,仿佛瞬间感知天地召唤。她怔怔望着那一池碎萍清莲,渐渐的清眸间泪光盈然,泪水滚滚而下,顺着白衫,纷纷坠落在女儿衣襟。

    “她低低说着话:‘莲儿,你莫要怕,妈妈爱你,妈妈护着你呢。莲儿,你怎么不能叫我一声?……妈妈在期颐,天天想着你,天天想着听到我的莲儿,叫一声妈妈……莲儿,你知道么?妈妈回来了,妈妈是要带你走的呀……妈妈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躲在阴暗之中,妈妈要带你走,时时刻刻将你带在身边。’那孩子全身剧烈抽搐,她不住吻着她的小脸,小手,小脚,柔声道:‘莲儿啊,你很痛是不是?你别怕,很快就不痛了。莲儿,你那么可爱,那么无辜,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想来上天原是把你错降人世,现在是要收回去了。’

    “她把那颗药丸,噙在自己嘴里,吻着女儿嫩蕊般的嘴唇,把药丸喂入女儿口中。而后,静静坐在水边,凝眸注视着她的孩子,远处是猿声哀啼,声声断肠。那孩子逐渐得了安静,依偎在母亲怀中,睡去,睡去……

    “天际清晖,千丝万缕映入她眸心,流华万千,眉间透出绝望疲惫的神色。水中千百枝莲花摇曳,她凄凉微笑:‘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如此红尘,不如归去。’采来一朵硕大无比的盛开的莲花,把清莲放入花心,从旁一瓣瓣采集了花瓣覆在那小小身子上,直至身影隐没花丛。她放了手,看流水拂动了莲花,渐沉渐下,在池心慢慢隐没于水底,风过碧叶千层绿……这水葬之法,当真也只她想得出来。”

    我微微颤栗,小妹原是这样夭折的,一向对外的说法是溺水而亡,是以尸骨无存。小妹在生,受祖母和父亲的疑诘,母亲想是不愿把那年幼的、无辜的孩子葬入世俗之地。

    “她茕茕孑立,衣袂在风中飘扬,有如一个轻盈而淡色的影子,说不出的孤寂,她的神、她的魂,皆随着女儿一同去了,忽然淡淡说道:‘出来。’

    “我目睹此情,早就激动难抑,当下现身大声说道:‘三夫人,害你女儿,也有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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