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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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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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儿的哭声早已停止。肥嘟嘟的小身体,如秋风枯叶般迅速萎缩衰败下来。女孩意犹未尽的离开了婴儿颈部,伸舌舔了舔鲜红的小嘴。

    大鸟一直在她身边守着,见状嘎嘎大叫。女孩一笑,把尸体放在石上。大鸟尖喙如雨,一转眼的功夫,石上只余少许碎骨残渣。

    那一个初生婴儿,在这一人一鸟分食之下,连一块完整的骨头也不曾留下。

    文恺之眼中蓄满泪水,在婴儿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以后,泪水终于顺颊滚落。

    女孩满意的甩了甩头,黑发在脑后扬起一条美丽的弧线。乌黑的发,雪白的脸,鲜红的嘴唇,那样美丽的颜色下面,隐藏嗜血的凶残。

    吞噬了人肉的大鸟,也同时心满意足,担任起护卫的职责,这时才把注意力转向地面上,那个满含眼泪的少年,转而把充满敌意的眼光对准了他,扑腾着双翅,仿佛随时有冲上去啄食的愿望。

    “随他去,不用理他。”一直在高处静观好戏的黑衣人开口,“看来这傻小子骨头挺硬……就让他吃点苦头好了。”

    女孩盘膝坐下,手心足心向上,开始了下一轮的练法。白如初雪的肌肤之下,鲜红的血脉突突跳动,涌出无穷无尽的鲜血,飞快的蔓延扩大,给她整个的身体染上一层血色。血色不断从血脉中滋生出来,一层又一层的笼罩在女孩身上,她全身上下变得赤红可怖,甚至她虽然练功但没有闭上的眼睛,也红得如要滴出血来,不怀好意的,炫耀般的对着平地里杀出的那个少年。

    文恺之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那个女孩,简直不是人,她比妖魔更可怕十万倍,自己应该怎么办?!

    空中中,那股一直淡淡萦绕的腥甜香气至此浓冽起来,一阵阵扑入文恺之鼻端,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而随之加重的腥臭更使他嗅之欲吐。

    是、是什么?!

    寂静空谷,陡然生出无数细碎的声响。

    有人……或者东西在过来。

    是有东西在地面爬行,带动地面蓊郁草叶,拂散了草尖露珠,留下长长的透明粘液,源源不绝汇聚过来。起先只是少量,而后这贴地伏草的粘湿感浓重起来,湿气陡重,灰褐色的云雾在天边聚拢,星月陡然失色。

    嘁嘁嘁,沙沙沙……恍如缩小了的千军万马,虽不响亮,但无穷无尽,无止无息,叠合在一起,惊天动地。

    文恺之向远处望去,眼神陡然凝固,脱口惊呼,

    “啊?!”

    无数爬行类毒蛇、虫豸,成群结队,密密麻麻,汇成虫的海洋,奔腾起伏。刺鼻的腥臭立时在空气中氤氲涌动!

    生长十八年,罗绮丛中,珠香粉媚,别说是见过、连想都没有想到过,普天之下,居然会有这样多的诡异生物!少年脸色苍白,几欲作呕,慌不择物的一棵探出树干的老树上面靠去。——未曾接近,已惊恐的退了回来。树上,山岩上,也有东西滚动过来,吐着亮晶晶的稠液,有无数蜘蛛飞快而来!

    “啪”的一声,黑乎乎的东西在他脸上留下一记脆响,一只蝙蝠抖动着翅膀向前飞去。紧接着一条蛇吐着蛇信子自他脚面滑过。他背心一凉,颤抖着几乎再度失去知觉。

    以他所知,深谙这个时候不应妄动,只要被任何毒虫叮咬一口,便性命难保。无奈理论碰上实践,没一点用处,他还是倒退着、躲闪着、甚至不断拍打着爬行、飞跃至其身的毒虫蛇豸,冷汗与毒气一起濡湿了青色长衫。所幸那些毒虫蛇豸们似乎有着明确目标,跻跻向前涌动而去,并不理会当中的这个手脚笨拙、失惶失措的活物。

    奇怪的是,不论毒虫带来的腥臭有多么刺鼻难闻,先前空气中那缕腥甜,虽然微弱,却始终不受任何气味的干扰,仍然是在袅袅散发着。——事实上,正是由于这一缕淡淡异香,将周围纷纷如海,连云岭内无数毒虫蛇豸吸引集聚。

    江南灵秀之地,毒物生长本来要比其他地方少太多,若不是连云岭无与伦比的深邃空蒙,恐怕也聚集不了这么多虫蛇豸蚁,仿佛已是倾巢而出。

    在这个时候,文恺之听见了从头顶传来的讥嘲而幸灾乐祸的笑声,“向我求救,我便救你。”

    文恺之忍不住抬头望了望,那个黑衣人所呆的地方,在这万千毒虫包围之下,却是干干净净,所有毒虫都有意绕开了那块地方。他恍然大悟,想来是黑衣人事先在周围放置了什么药物,使之可以避开万千上万的毒虫侵扰。

    此时想要活命,无疑最好的方法,便是向黑衣人开口求救。然而,文恺之只是哼了一下,毫不考虑这个可能性,宁可继续张皇失措的拍打驱逐经过身上的毒物,只是越聚越多,他的拍打根本无济于事,相反,也终于激怒了某些脾气暴燥的虫豸,手臂上猛然一阵剧痛,一只五彩斑谰的大蝎子从那里昂起头来,跃了出去。

    他眼前一阵昏黑,在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听到黑衣人喃喃的说了句,“倔小子。”一根绳索凭空而来,绕上他腰部,然后就一片昏天黑地了。

    黑衣人把青衣少年提上大石,向他嘴里塞了颗丹药,这个时候显然不愿分心,仍然不无紧张的注视着下面的情形。

    千万毒虫所奔涌而去的方向,正是那个女孩!似乎受到某种神秘的牵引,争先恐后越过一水间隔,转眼之间,爬满女孩鲜红的身体。女孩敝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手足轻轻颤动,脸上现出一丝痛苦,幽黑而闪着深红火焰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渴望,鲜血很快流遍全身。后面的毒虫还在纷涌爬至,逐渐到了她嘴巴、眼睛、耳朵、头发,把鲜红的人影完全覆盖,替之而起,是一层古怪的、说不上是灰、黑、褐、墨绿、灰青的颜色,夹杂一两点金色或者红色。

    半晌,被覆盖的身体剧烈一震,宛如冬眠的蛇蜕下一层皮,无数毒虫颓然跌下,落入溪水之中,飘飘浮浮的随流水冲了出去,竟是死了。

    聚集到水中的虫豸成千上万,虽然疯狂的涌向那个女孩,但更多的一时之间却是挨挤不到。当第一批毒虫坠下溪流,本来只有一个目标的毒虫霎时分为两支队伍,一部分继续颠狂涌向***女孩,另一部分则涌向死去的毒虫嘶咬分食,不一会儿就把第一批毒虫咬食迨尽。第二批从女孩身上蜕下,剩下的毒虫扑上去继续嘶咬。

    可是无论那些活着的毒虫咬噬了多少死去同伴,饱食之后,它们并不选择离去,而是更加疯狂、激烈的抢夺着爬到女孩身上去的机会。

    竟是生生不息。

    天地间微微颤抖,清云岭清奇出尘的山色在千万毒物蹂躏之下辗转哭泣。

    那女孩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颤动加剧,终于身子一晃,跌入水中。黑衣人关心似的低哼了声,身子向前倾出,更为用心观望。

    女孩在水中沉沉浮浮,任由毒虫蔓延攀爬,依然还敝着原先那种手心脚心翻举向天的姿势。

    黑衣人松了口气,继续观察。

    直到第六、或是第七批附上身体的虫子死亡之后,那女孩在水中的手足渐渐伸展开来,身体却不再有颤动,仿佛已是支持不住。

    空气中,那缕淡淡甜味随风消散,这股味道一旦散逸,对于毒虫的吸引也随之失去,除有少数还未从疯狂的巅峰清醒过来,仍在咬噬死去虫豸和女孩身体以外,绝大多数虫豸开始漫无边际的爬往各个方向。

    女孩被溪水冲出好几尺远,身上残留的虫豸纷纷剥落,露出本体,经过那么多虫子以后留下无数细小疤痕,使她的身体浮肿不堪,而鲜红色的肌肤上多出那么多伤疤,也显得越加可怖。

    大鸟飞过去,伸爪提她起来,只是一瞬之间,女孩消失于大鸟胸腹之下。刹那之间,一道鲜红如血的气流从它胸腹之间猛地冲了出来,带着无比灼热的气息罕一般翻涌着展开,巨鹰化作一只火鸟,张开了燃烧着的翅膀。凶恶而凌厉的眼眸,闪着无穷无尽嗜血的渴望。

    黑衣人满意的看这一幕,但注意到远远逃开的那些毒虫,无论数量上、速度上,都与刚刚出现时的声势无法相提并论,他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这么大一座山,也快不济了,剩余毒虫支持不了几次啦。以后却寻什么地方修炼好呢?”

    在他喃喃自语的同时,鲜红如血的光辉徐徐焕发消散,一条雪白的身躯从大鸟体内钻出来,光滑晶莹如初:“娘!娘!”

正文 第五章 流光(2)

    星光淡淡,月色溶溶。

    四围山色,一切都笼罩在朦朦胧胧之中,天地间万物深睡,万籁俱寂,山间轻忽的风声也似化作画里笔下静静一道风景。

    不绝如缕的萧声从天外而降,倾刻间如月华照彻,遍洒山野。萧声清淡平和,乍闻听不出悲喜起伏,又如袅袅轻烟融入万千静谧之中。

    吹萧人白衣如雪,独伫于山头,清泠月色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无限寂寥。其下烟波万里,幽凉的风在他脚边吹起落寞翻卷的绿叶。

    他瞑目吹箫,似乎全身心投入,于万事万物都不察觉。萧声渐转悲凉、跌宕,几处激越转折之后,眼角边依稀有泪。

    愁极轻踏箫声去。天涯况是少归期,浮云碧海寻无路。

    萧曲既终,便听得一声悠悠叹息,嗓音清柔,又仿佛沉重之极。

    “瑾儿?”

    吹箫人忽然开口。

    一条纤细的影子从山坡上冉冉走过。那少女着一袭雪色罗衫,衣袂随同发间长长的丝带一同迎风而舞,山色中雾霭轻绕,在她足边清冷地燃着,漫天月华就此晶莹明亮起来。

    “怎么不去睡?”男子眼神之中,隐有爱怜的责备。

    “我睡不着。”少女安静答道,“听师父的箫声,想到明日的别离,更是不能安睡了。”

    神色寂寥的男子微微笑了:“我曾教你即使山崩于前亦声色不改,你一向学得很好。”

    少女唇边凝起清浅笑意,说:“我学得不好,师父很明白的。不过师父过于疼爱弟子,什么都不舍得说我不好。”

    男子久久无语,最后只是长叹一声。把少女拉到近前,抚着她流溢清婉的发丝,道:“瑾儿,我再问你一遍,我事前与叆叇约定,入帮只为教你成人。现在你已出师,我送你前往期颐后便会离去,前程坎坷难期,你是否真的决定了?”

    少女轻声道:“师父,四年来你为我呕心沥血,深恩难负。”她顿了顿,“师父说江湖险恶,叆叇更或许来历有些儿……不清不楚,弟子年幼愚笃,可是师父的嘱咐我一定记在心里。但我于穷途困境投诚叆叇,那也是事实,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弟子必须前往报效。师父也说过,为人在世,必须恩怨分明。”

    男子点头微笑,遂不再多说。

    这名白衣男子,即是黄龚亭和江湖首盟徐夫人一直以来打探关注的白衣剑神。他们所深思穷虑而难以明瞭的,便是这剑神一向独来独往,即使廿多年前仗剑而行之时,也不和江湖中各种纠缠纷繁的门派发生关系,是什么原因使得这闲云孤鹤、远离是非多年的白衣剑神,居然加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帮派?

    若是此时有第三人在场,或许便能从这少女身上大致猜到个中原由。那少女吴怡瑾,清绝似雪的容颜宛然便有几分肖似白衣剑神当年琴剑同心、却过早夭折的薄命红颜。剑神果然是绝世情痴,二十年前生死纠缠的爱恋使之不惜抛却整个世界,而后,又为了容貌相若的小女孩再入红尘。

    他初见吴怡瑾,她已身入叆叇。固然可以使用种种方法把她带走,无论明夺暗抢,叆叇都没有力量羁留得住这小小女孩,但他却不忍尘世的风霜过早降落在这纤尘不染的女孩身上,更不忍令此举成为她成人后一生耿耿的阴影,宁可自降身份投效于这一来历不明的地方帮派之中。

    此后是长达四年的悉心教导朝夕相对,更加感受到女孩子一颗纯真温柔的洁白之心,念及出师以后便得目睹她走入污浊不堪的江湖,独自面对风云变幻的莫测命运,不禁深为耽忧。何况经过这四年以来,虽然处身事外,亦毫无避免了解到一些叆叇帮隐秘,远非一个地方势力那么简单,其幕后操纵之手掩藏在层层扑朔迷离之后,真意难测。正在这时叆叇三番四次发信致意,希望吴怡瑾能早日出道。眼见无法借口托延,他只得亲自带着心爱的小徒儿,向期颐而来。不过按照他加盟帮派时的约法三章,他并不会为叆叇做其他任何事情,吴怡瑾安全抵达之日,也是他们师徒分离之时。

    这一晚他极思人生之变幻,命运之悲凉,心有所感,不禁吹出这离别的箫音,岂知吴怡瑾并未入睡,尾随而来,终于忍不住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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