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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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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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我很佩服你们为逃生所做的努力,如果帮我救人,说不定会给你带来危险。与其如此,你不如按照这样的法子更加妥当一些。”

    “这也谈得上妥当?”朱若兰插口,冷峭地讥笑,“小子,你可知道你家主人小时候是怎么从他主人那里逃出来的?你们的把戏,不过是雕虫小技罢啦。说不定他早就现了,便是不动声色的瞧着你俩能玩什么花样。”

    “我家主人?他的主人?”蜜爱吃惊,“丞相还有他的主人?”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朱若兰,低声问道:“文姑娘,这位姑娘也是你的朋友么?”

    我一怔,不知如何回答。论起心机与做作,我远非眼前二人对手,索性不答为妙,心下不住盘算,既脱困境,如何找到质潜下落,朱若兰又该如何处置。我本已誓要亲手杀了这同门仇敌,但绝处逢生,心境舒畅之极,想起朱若兰刚才那样的落寞孤寂,十年来过的非人生涯,竟是懒洋洋提不起杀人决心。

    蜜爱叹了口气,缓缓把白布拉上轻怜面庞,柔声说道:“轻怜,我们总算又见面啦。你看,这里是我们共有的家,你就睡在这里,好不好?说不定我终究也会来这里陪你,世事难测,谁能预料?”

    桌案白布掀开以后,露出底下一层,整整齐齐叠着两堆衣裳,蜜爱抖出其中一件,仔细穿戴周全,一面微笑着说:“密室里气闷燥热,再说我要干活,生怕衣服上弄脏了,或凌乱了,出去就不免为人所察。”

    他指着另外一件衣裳,笑道:“文姑娘,这是轻怜的衣裳,他人不在了,我拿了进来权为纪念,哪知可以派上用途,你穿上它吧。”

    他言下之意,竟是答应了带我混入内园。我略有迟疑,我们困于石室多时,此时外面想已天光大透,即使穿上了园中少年的服饰,贸贸然走出去,只怕仍旧惹人嫌疑。

    蜜爱似是猜到我的转念,道:“我敢在这儿动工,自然是这个地方安全的很,丞相不到天黑是不会进来的,何况天黑了他也未必进来。园子里常有面生少年,你又生得这么美,谁会怀疑你啊?”他轻软柔皙的手搭上我肩膀,语声娇媚,“文姑娘,让蜜爱来服侍你梳头更衣。”

    我没作声,任由他摆布,头髻一松,千万缕青丝飞瀑般垂下。

    蜜爱徒手挽起青丝,把长自顶心中分,分作两绺,依次再分,一绺绺结成长辫,归于顶心,十根手指不时盘旋推压,轻巧若无骨:“蜜爱这里只有两套衣服,文姑娘,只能暂且委屈你的朋友,在这里呆上几个时辰,等到天黑另行择机行事,你说好么?”

    我斜睥朱若兰,她已走到了两处相接的洞口,神色间依然怔仲不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我并不指望她在经历一次从死到生的考验以后,能够改邪归正,况且即使迷途知返,以她曾经犯下的罪行,也决计不能轻恕。我决心已下,只是含混应答。

    “文姑娘,蜜爱再求你一件事,可以么?”

    “什么事?”

    蜜爱眼神凄恻,几乎又堕下泪来,轻语婉转:“我不要让轻怜的尸身与下面那些人共处一室,只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却堵不住那个洞口。我……”

    小小密室留有出气口,两室相通以后,很快为强烈的地下疫气所席卷,此时留在这间斗室,与在地下实是无甚区别,堵住洞口,也是我心内所想,点了点头,还没开口,蜜爱手一颤,一缕辫散落下来,他指住朱若兰,颤声道:“你……你……啊!”

    声音尖利,响彻内室。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莫恨云深路难到

    我一怔。需知朱若兰手上经脉被我制住,若暗中做下什么手脚,我断无不知之理。心念电转,微微冷笑,这个孩子想是在玩着什么把戏,倒不能把他看得过于简单了。

    蜜爱身子一阵乱抖,仍旧戟指指住朱若兰,俊俏的五官因恐怖而变形,叫声凄厉:“鬼!鬼!――僵尸鬼!”叫声倏止,直挺挺倒了下去,砰的一声,额角重重撞在桌脚,昏晕过去。

    这样子似真非假,我也有些糊涂起来,但见朱若兰身后空空荡荡,哪有什么鬼或僵尸?

    朱若兰心中有鬼,听见这般叫声不免信以为真,缩身钻进斗室,忍不住回头一看,猛地身躯一震,徐徐转回,抬手:“你――你――”

    只说了这两个字,她的脸,手,以及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颜色,迅速蒙上一层淡墨般黑色,她用尽全力向前扑出,地上装昏的小家伙吓得一骨碌爬起,抓紧我袖子躲在后面。

    朱若兰眼睛大张,喉咙里不时出“呜呜”的吼声,两只手空自张扬,终究无力,垂了下去,象只麻袋一样沉重倒地。

    变故猝生,我竟没瞧出蜜爱怎样出的剧毒暗器。

    我猛然抬头,但见一点银色光芒,犹在头顶岩石中闪耀,迅速而悄没声息地收了回去,却已看得清楚,那是一个银色的针筒!

    蜜爱与轻怜花三年功夫挖掘此室,自能忍常人所不能,要说这密室空空如也,全不设防,反倒不可信了。

    他想杀朱若兰,有一点困难。机关设在室内,而朱若兰自从生机乍现以后,对这尚未长足的少年大是戒防,始终便没走进这间密室。不进斗室,蜜爱便无法下手。

    因此才装做看到僵尸,女人天性,自会害怕,十之会躲进来,而无论是我还是朱若兰即使疑心生变,也无非是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他装作晕厥,并没半点异动,哪能料到暗器并不自他手上出,却是早已准备妥当,只等不时之需。

    我虽决定要杀朱若兰,再不想蜜爱赶在我前头下手,阴狠决绝,手段之毒辣令人指。

    蜜爱长吁口气,远远缩至屋角,受惊般捧着心口,然而他虽年少,已见过多少生离死别?装模作样的本事堪称一绝。

    “为甚么杀她?――说不出理由来,我便杀了你。”

    我移步到他和那桌案之间,带些恐吓问。朱若兰是该死,可不该由这少年出手,况且他心思变幻难以捉磨,稍一疏忽,说不定也被他杀了以灭口。

    蜜爱抬起双手,叫道:“文姑娘,蜜爱对姑娘可没半分不敬之意,要不然,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若出暗器,文姑娘只怕也是防不胜防吧?”

    我自忖确没把握在这方寸之地安然避开那无影无踪的至毒暗器,又问:“但你为何要杀她?”

    蜜爱长长细媚的眼里陡然露出狠毒凶光,咬牙切齿道:“她不认得我,我可认得她!她和蔡老爷是丞相最得力的帮凶!文姑娘,这内园的每一个人,无不是经她或蔡老爷的手送进来的。”

    我不知道朱若兰暗中还做如此勾当:“那么你是蔡晴石送进来的?”

    蜜爱颔,轻声说道:“轻怜是她送来的。我听轻怜描绘她的形貌,决不会记错。文姑娘,我和轻怜都是好人家的孩子,轻怜的爹爹甚至是个秀才……被她骗了进来……害得好惨。”

    这孩子拿准我凡是见他提及轻怜显得情深意重便会心软,时时以轻怜为凭出来煽情,我也难分真假,只得由他说去。

    他弯下腰,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小刀,一个小瓷瓶,离气绝女子两三步远,右臂伸得老长,在尸体脸上轻轻划出一道血痕。然后拔掉瓶塞,淅淅沥沥倒出些许黄色粉末,洒在那道血痕里,登时出“滋滋”轻响,旋即尸身轻烟起冒,瓶中装的是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化骨粉。他微笑着解释:“尸体沾了剧毒,碰到一点也就没救了,还是化了它好。”

    我从未见识这般诡异奇谲的手段,转过了头,不忍见朱若兰肌烂骨销的惨状,心下恻然,又不免惮惮生危:若让这少年安然逃出相府,江湖中是多了一个厉害之极的脚色。

    约摸一柱香时分,化骨粉洒上人身的声响逐渐消失,巨石边空空如也,连一片衣角也未留下。

    她是我母亲一手教出来的亲传弟子,就算没甚野心,没甚真实本领,也该有一生灿烂如意。谁知识得许瑞龙,做叛徒,做杀手,掩藏了自己身份和容颜做仆妇,甚至做人贩子。如此孽缘,究竟是自作自受,还是命里注定,生生难逃。

    蜜爱凑到墙上一个小孔里张望片刻,再回头已非之前千变万化的生动表情,肃然道:“文姑娘方才说过,我帮你救人,你许诺带我逃生。”

    我道:“你若是出手相助,我定当尽全力不使你陷于危难。”

    蜜爱微笑道:“不用尽全力,蜜爱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你说。”

    “以一人换一人。救那人,你代替他。只有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换出来。”

    我沉吟道:“非得如此么?”

    “我力所能及,至此为止。蜜爱的小命自然不在姑娘眼里,自己却珍视得很,姑娘一定要强闯硬救,这就请出去,随你用什么巧妙法子救人去,就念在蜜爱这间密室好歹成全文姑娘活命出路,别将我扯进这事端便好。”

    我伺机闯入丞相府,本来便是走一步算一步,只望能及时找到质潜暗中保护。蜜爱口称有法,不问可知比我的见机行事把握更大一些。他隐忍多年,时时刻刻为生命而担忧,我无理由将他拖下水来,若能帮我救出质潜,我自当救他脱难,就算是自己重陷困境,比起质潜和他随时性命不保的危险来,我的危险最小。

    “我先前的许诺,不会反悔。”

    换上轻怜身前衣裳,那少年身量未曾长足,与我一般高矮,堪堪合身。蜜爱掩口笑个不停:“文姑娘扮成了小子模样,比轻怜更俊俏十分。难怪丞相也要念念不忘。”

    蜜爱不住凑近那个小孔张望。我见那小孔曲曲折折,并没直接挖通到外面,内壁镶嵌多面小镜,利用折射光,外面情况一览无余。

    “文姑娘,待会跟在我身后,你就是个初进园来的侍僮,牢牢记着,一言不,一眼不视,一步不多走。”

    我答允,趁他不留意,却弹出一颗朱丸,直入他口中,一溜咽了下去,蜜爱面色煞白:“那是什么?!”

    “一颗药丸。”我告诉他,无意拍了拍他肩,“四十八个时辰内,你找到清云园贾仲,让他给你解药。”

    蜜爱紧皱眉头,仿佛吃下一只苍蝇,苦着脸道:“文姑娘,你要救人,我想逃生,我们原该齐心协力才是。”

    我微笑不语,静静看他,蜜爱慢慢变了脸,弯下腰,似乎当真难受起来。我临走之前,向贾仲讨了若干药丸,也有一颗毒药,却无隔日作的功效。给蜜爱所服,其实是治疗内伤的一阳丹,对他毫无害处,关键在于我那一拍,震得他服了药丸的体内真气动荡鼓噪起来,当然不舒服。

    蜜爱苦笑:“丞相再有一个时辰便要下朝,不论他进不进内园,我都不得自由了。要使调包计,只有天色初明的这一个时辰最为合适。姑娘对我疑心未除,我们怎么动手?”

    我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到桌案底下,索性毁坏了暗里乾坤:“但愿你一举成功,逃离这魔窟,从此清云与宗家皆是你的朋友。”

    那少年何等聪明,顿时眉眼俱展,心领神会。

    音寂人杳,只有花影移动风飒飒,蜜爱觑准时机,打开暗门机括,从假山洞里的出口钻了出去。假山向阳处,是那一池碧波,穿过九曲桥,方依稀有了人影。

    一路穿花拂柳,我亦步亦趋地随行,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逢小筑花苑,岔道路口,便有僮子侍立,半向他垂手请安,蜜爱一概不理。

    忽闻花丛中足迹轻悄,我紧走两步,拉拉蜜爱的袖子。蜜爱不悦,大声呵斥:“真多事,又怎么了?”

    他一回脸,花影中那人便难以躲藏,簌簌地自花内钻了出来,满面笑容的叫道:“蜜爱哥哥,去哪儿呀?”

    蜜爱作势拍胸,跺足道:“你要吓死我么,鬼鬼祟祟地躲在暗里作什么?”

    我低眉顺目,眼角扫过,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口称“哥哥”,瞧形貌倒比蜜爱大上一些,掩口吃吃地笑:“哥哥越胆小了。咦,这小兄弟是谁呀,面生得紧。”

    蜜爱漫不经心地道:“前两天少了一个,这个是补上来的。他新来,怪不懂事的,我带他去那里呆上两天。”

    那少年死死地盯了我两眼,笑道:“好俊俏的孩子,比先前轻怜哥哥更甚几分。”

    蜜爱脸色忽变,怒道:“你要死啦!难不成相爷疼你,连个规矩也不懂了?谁许你拦在道上胡说八道议论人的?――我告诉相爷去!”

    少年有些害怕,忙抓住蜜爱衣袖:“好哥哥,是我失口了,再不敢了,看在咱兄弟俩素来要好,饶了我这一遭罢。”

    蜜爱嘴一撇,冷笑道:“宁儿,别怪我没提醒你,少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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